第十八章 暗毒
四合院的糧食儲備齊全。除了宛如洲、趙瑄、譚鶴鬆之外,還有一個打下手的小兵張黎,露臉的人統共四個。
除了住人的房間,其餘全都布滿機關陷阱,一旦踏入非死即傷。水房另有一條暗道,可供逃生。
有這麽堅固的防禦,宛如洲也跟著底氣足了很多。
心情一好,眼中見著什麽都覺得順眼。七月流火,暑氣便漸漸安穩祥和,融著四合院醇和的木香,透出雅致的美。
“你就不要喝酒了。”她將桌上的酒拿到遠離趙瑄的位置,不想他傷口惡化。
站在一邊緘口不言的譚鶴鬆,突然接了一句:“宛姑娘照顧少爺比我們還細致,與少爺的關係還真好啊。”
宛如洲頓時噎了一下。這口氣聽起來,怎麽這麽像勾心鬥角的妃子?
她不明所以,隻能禮貌地拿起帕子擦擦嘴,不置可否地對譚鶴鬆展露笑容:“譚將軍過獎,我這個人,一向都與人為善的。”
這時趙瑄想起什麽,詢問譚鶴鬆:“星晚怎麽沒有隨您一起來?”
仿佛早就等著接這個話題似的,譚鶴鬆頓時挺直肩膀,一臉浩然地自豪道:“晚兒替我留守軍中,等待少爺平安回去呢。”
他瞥了宛如洲一眼,“哦,宛姑娘還不知道吧,我女兒譚星晚,年方二十,自小熟讀兵書,隨我出入軍營征戰沙場,殺敵無數。少爺總是誇她文武雙全,才貌兼備。”
原來譚將軍對自己的戒備,還有這一層原因,恐怕他早就將趙瑄認作女婿的不二人選了。
宛如洲心領神會,隨聲附議表達對譚星晚的欽佩。
不過話說回來,整個軍隊居然交給一個女子,趙瑄卻很放心的樣子。看來這位譚星晚姑娘,的確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與劉怡君和楚杏棠走的矯情路線大相徑庭。
自此,潛意識裏,宛如洲對譚星晚的好感,要遠遠勝過另外那兩位。
飯吃了一半,張黎急匆匆跑進來,附在趙瑄耳邊說了什麽。
趙瑄神情一凜,沉聲對譚鶴鬆道:“星晚從城外發來急報,要我們即刻啟程,看來錢塘城已經不是安全之地了。”又對宛如洲道,“看來沒法細細品嚐美食了,咱們今日就出城。”
說完他站了起來。忽然之間,他站立的身體竟僵了一秒,眼前一黑,咳出一大口黑血。
這一下太突然,三人嚇了一大跳。
“哐當”一聲,趙瑄已經沿著桌邊要倒下去。
譚鶴鬆和宛如洲幾乎同時扶住了他。
“菜有問題!”
不是第一次麵對趙瑄的突發狀況了,宛如洲比上一次鎮定了很多,不管不顧要伸手指進他的嘴裏,幫他催吐。
而趙瑄意識還清醒,一把攔住她的手腕,自己伸手進嘴裏,使勁一摳,俯身嘔吐起來。
譚鶴鬆臉色大變:“少爺這個症狀,分明是中毒了!”
宛如洲聞言一凜。她知道譚鶴鬆常年征戰,見多識廣,應當是不會看錯的。
可是趙瑄怎麽會中了毒呢?什麽時候中的毒?
譚鶴鬆一把掀了飯桌,那些看似鮮香美味的飯菜打了一地,仿佛有深深的惡毒隱藏其中。
他怒火中燒,渾身發抖,指著張黎怒吼:“飯菜是你買的?”
張黎撲通跪下,哭著道:“給小的一百個熊心豹子膽,也絕不敢害殿下……不是,絕不敢害少爺啊!這些,全部都是按照少爺的菜單,一樣一樣報給品翠樓的廚子當場做的,求將軍明察!”
“還狡辯!若不是少爺在饑荒中賞了你全家一口飯吃,你們早就餓死街頭了,現在卻恩將仇報,你死不足惜!”
“譚將軍稍安勿躁,你有沒有不適?”
宛如洲忙勸譚鶴鬆息怒,卻止不住渾身發寒,深感危機。
譚鶴鬆愣了一下:“我沒覺得怎麽樣。”
“我也沒有感到不適,為什麽隻有少爺一人中毒?”宛如洲狐疑。
“也許他下的毒不多,少爺有傷在身,才受影響。”譚鶴鬆喝道。
宛如洲瞄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張黎。
他哭得更加淒惻:“小的自知少爺對我恩重如山,怎麽可能恩將仇報啊!小的以身家性命擔保,絕對沒有在飯菜裏下毒……”
真的如他所說麽?如果不是,那麽連趙瑄身邊的人都不可信賴。
幸運的是,趙瑄及時將飯菜嘔出,所以毒發雖然激烈,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趙瑄擺了擺手,正色道:“先不要內訌。張黎,在事情查清之前,不許離開我的視線一步。”
“小的遵命,小的遵命……”張黎拚命磕頭。
“我沒事了,休息一下便好。”趙瑄要回臥房,腳步乏力,宛如洲上前攙扶住他。
送他回到臥房後,宛如洲走出門外,看到張黎已經被譚鶴鬆綁在草房前。
譚鶴鬆看著她,眉頭緊鎖,開口:“宛姑娘……”
聽他語氣沉重,似有懇求。
宛如洲仰首望他:“譚將軍,現在少爺身邊危機四伏,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她瞄一眼門外的張黎,“當然我知道,你並不信任我……”
“不不,”譚鶴鬆臉色大變,露出愧色,“確實,我對宛姑娘很是防備,但少爺說待你要像待他一樣,譚某身為人臣,沒有不聽從的道理。剛才飯桌上收到的急報,我擔心是張黎在騙我們。”
“如果他沒有騙你們呢?”
“少爺有傷在身,恐要耽擱出城的時間,如果急報是真的,而星晚收不到回信,軍心大亂,我擔心會被太子等人發現。因此,我必須親自前去告知情況,改變計劃。”
宛如洲心裏一沉。張黎被囚,她又是個生麵孔,無法取信趙瑄的部下,這意味著譚鶴鬆必須要離開一段時間了。
她以為同趙瑄的部下會合後,事情就會順利輕鬆很多,誰知竟然碰到這樣雪上加霜的局麵。
“我們的軍隊不能入城。如今少爺勢單力孤,譚某懇求姑娘,一定要保護少爺。”
言罷,譚鶴鬆一個九尺男兒,目中竟盈盈帶淚,對趙瑄拳拳之心赤誠可見。
宛如洲心下一橫:“譚將軍放心,我絕不會向太子那幫人認輸的。”
她的性子裏,有一件事絕不會接受,那就是任人宰割。不管是對她自己,還是對她想保護的人。
“以防萬一,不管張黎是不是細作,都要趕他走。”譚鶴鬆說,“四合院的糧食和草藥,都曾經過他的手,便都不能再用了。你與少爺,也離開這裏,另找藏身之所。”
“不行,如果張黎是細作,趕走他也一定也會跟蹤我們到新的藏身之處,暴露是早晚的事。除非……”宛如洲猶豫了。
“除非,殺了他。”譚鶴鬆接上。
兩人一時沉默。
誰都不確定張黎是否曾在飯菜中下毒。如果錯殺好人,那又與太子等人有什麽區別?
譚鶴鬆一握刀鞘,下了決心:“為了少爺的安危,顧不得那麽多了。我帶張黎出城,在路上處決,不會髒了這院子。”
宛如洲突然攔住他,問:“譚將軍,少爺以前也是這麽做事的嗎?”
“什麽意思?”
“對身邊的人毫無信任,不分黑白,草菅人命?”
宛如洲扣了這麽一口大鍋給趙瑄,譚鶴鬆自然不服:“當然不是,少爺是宅心仁厚之人。”
“那麽,在找到證據之前,不要殺張黎,繼續綁著他就好了。如果你們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之輩,那麽我宛如洲就看走了眼,你們並不值得我相助。”
宛如洲堅定地直視著譚鶴鬆。
僵持許久,譚鶴鬆終於讓了步:“那便按宛姑娘所說行事。我速去速回。等少爺傷勢好轉,立刻啟程。在那之前,少爺的安危,就拜托宛姑娘了。”
他抱拳告辭,離開院子,策馬離去。
宛如洲鬆了一口氣。
譚將軍離開的期間,憑她和趙瑄,能不能對付得了不知在明在暗的敵人?
腦中嗡嗡,卻並不覺得勢孤力弱。不知道為什麽,有趙瑄在,她就不懼怕了。
她一回頭,看到趙瑄正站在門邊,凝視著她。
“你都聽到了?”
趙瑄點頭:“沒想到你這麽有主見,敢跟譚將軍頂撞。他一定很欣賞你。”
宛如洲不信:“怎麽可能,哪有人會欣賞跟自己對著幹的人?”
趙瑄說:“那要看有沒有道理。除了他女兒星晚,你還是第一個能說服他的人。”
“你也說服不了他嗎?”宛如洲詫異。
趙瑄沉吟:“我的話對於他是命令,而你們的話,對於他才是交流。”
怎麽感覺有種寂寞的意味在裏麵。宛如洲沒有去揣摩,問他:“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趙瑄眉毛一挑:“你似乎已經有了主意,我想聽聽。”
這是在考驗她?宛如洲心想,既然如此,那就露一手吧。
她招招手,示意趙瑄跟她來。
從臥房的後窗跳出去,繞到水房,宛如洲將水房沒砍的圓木材壘成兩個簡易的床,搭上棉被褥子,試了試還算舒適。
宛如洲拍拍手:“譚將軍回來之前,我們就躲在這裏。”
她給張黎留足食物和水,故意在他麵前出入原先的臥房,造成她和趙瑄還住在裏麵的假象。
如果張黎真的是細作,泄露了四合院的位置,那追兵也會集中火力攻擊臥房,宛如洲和趙瑄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從水房逃脫。水房有一條通外四合院外麵的地道,除了宛如洲、趙瑄和譚鶴鬆,沒有人知道。
見證了宛如洲的禦敵對策,趙瑄由衷稱讚道:“你真頂上一個軍師了。”
“隻頂一個?”宛如洲巧笑倩兮,如清溪繞山澗。
趙瑄笑了:“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一個。”
但宛如洲立刻又犯了愁:“不過,等我們離開這裏,張黎該怎麽辦?如果放他走,他會不會跟蹤我們?如果不放,他又撐不了多久……”
這時,趙瑄終於開始行動。他從水房的柴堆裏翻了半天,找到一柄生鏽的斧頭,說:“等我們走的時候,將這柄鏽斧留給張黎,等他磨破繩索,我們早已經轉移到別處了。”
宛如洲拍手:“看來你雖然中了毒,但還沒傻掉。”
趙瑄輕輕一笑:“其實我確實失了些神智,所以也隻能比你的計劃縝密一點點了。”
宛如洲立刻反應過來:“你嘲笑我!”
“當然沒有,我隻是為你錦上添花罷了。”趙瑄十分真誠,“為表謝意,今晚我來下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