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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昭諾

  聽完趙瑄這番慷慨陳詞,夏崇南拍掌大笑:“哈哈哈哈。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他用充滿欣賞的眼神望著趙瑄,“慕公子之話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本王心悅誠服。連承先的終身大事都當做談判的砝碼,真是了不得。”


  他轉而看向夏承先,“承先,你成日就知道沉迷雜聞野誌,看看人家,與你年齡相仿,智謀城府,卻甩你太遠了。”


  夏承先見老爹站到了趙瑄一邊,成事有望,便欣喜若狂。


  但是老爹將趙瑄作為“別人家的孩子”來打擊自己,他當然還是要爭口氣,便不服道:“父王,我那些雜聞野誌也有很大用處啊。比如咱們王宮的排水係統,就是我學習後改進的吧,不然一到梅雨季節,積水成災,您老人家出個門都不方便。還有,養殖犛牛的新飼料,也是我靈光一現兌配的吧。還有……”


  “好了好了,我曉得你的聰明才智出類拔萃,隻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尤其要見賢思齊,多向優秀的人學習,知道嗎。”夏崇南語重心長。


  夏承先隻得乖乖頷首:“兒臣謹遵教誨。”


  站在後邊的宛如洲不禁噗嗤失笑。夏承先平日裏儼然一位養尊處優的逍遙小王爺,卻也有被教訓得沒話說的時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隻是,這出兵之事……”夏崇南突然歎了口氣,欲言又止,神情哀綣低沉。


  趙瑄忙問:“隻是什麽,夏王爺但說無妨。”


  夏崇南歎惋一聲:“沒什麽,突然想起一位去到東越的故人罷了。至於出兵一事,容本王三思。各位也都累了,先在王宮安歇吧。”


  趙瑄察覺出夏崇南神色有異樣,卻猜不透所為何事,也不知他對出兵究竟是什麽態度。隻好暫緩,待明日商談時再見機行事。


  “謝謝夏王爺款待。”


  趙瑄等人道過謝,準備告辭。


  突然,夏崇南叫住他:“慕公子留步!”


  趙瑄一怔,頓住腳步,驚訝地看到夏崇南竟然從王座站起,飛快地走了過來。


  夏崇南的視線始終盯住趙瑄的腰間。他倒吸一口氣,抬起手,指著趙瑄佩戴的那塊雪琉璃,微微顫抖地問:“這東西,是慕公子從哪裏得來的?”


  趙瑄垂眼一瞧,有些迷惑,思忖了一下,含糊答道:“這是……家父的朋友留給我的。”


  畢竟,他名義上的母親是慕夫人,因此不能告訴夏崇南,這塊雪琉璃是母親的遺物。


  “真的?”夏崇南渾身一震,狂喜又半信半疑,追問,“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叫什麽名字?”


  夏承先從未見過父王如此失態,詫異不已:“父王,這是慕公子的隱私,您不好刨根問底吧?”


  但是夏崇南仿佛著了魔,抓住趙瑄的胳膊,急切的眼神中甚至帶著懇求。


  “本王有一位故人,二十幾年前去了東越。她走的時候,我送了她一袋雪琉璃,讓她回來的時候,也帶東越的特產給我。然而,她一去不回,死在了那裏……你這塊雪琉璃上繩結的編法,我認得,肯定是她的手藝。求求你告訴我實話,這究竟是誰給你的?”


  趙瑄心頭的驚動乍然崛起。


  而宛如洲、夏承先等人,也轉瞬間明白了夏崇南所說的人是誰,震驚地看向趙瑄。


  “夏王爺,您說的那位故人,叫什麽名字?”趙瑄喉嚨發澀。


  夏崇南說:“她叫馮昭諾……是我曾經愛慕之人。”


  語中情真意切,早已疏忽了該自稱“本王”,恍若回到幼時,對心愛的女孩,仍是以你我相稱。


  這巨大的震驚如令趙瑄喘不過氣。


  他心髒狂跳,血流奔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夏崇南,聲音顫抖:“我的生母,也叫做馮昭諾。她,是南韶國人……”


  “真的?!”夏崇南狂喜不已,頓時熱淚盈眶,“快,讓我看看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趙瑄,足足看了數個來回,念道:“像,真的像……”


  最後,夏崇南的目光久久停凝在趙瑄的臉上:“尤其你的眼睛,跟她簡直一模一樣……二十多年了,竟讓我遇見了昭諾的兒子!”


  突然,他想起什麽:“可是,十五年前,朝廷發布訃告,說先太子病逝,昭諾和她兒子也意外身亡。你怎麽會活下來的?”


  趙瑄心底被猛地一刺。


  他的麵色驟然如同冰封般寒凜,深惡痛絕道:“母親她,不是意外身亡的。我真名叫做趙瑄,得慕英明大人相救才逃過一劫。我之所以要起兵討賊,便是為了報仇雪恨。如此,夏王爺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誰都沒有想到,夏崇南王爺口中的那位“故人”,竟然就是趙瑄的母親,先太子妃馮昭諾。


  得知了當年的真相,夏崇南久久沒能從震驚與悲慟中回過神來。


  “原來,竟有這等事……當今皇上他,居然就是殺害昭諾的凶手。”


  夏崇南捂住臉,不住顫抖。


  “爹,你沒事吧?”夏承先擔憂,上前攙扶。


  夏崇南搖了搖手,抬眸望向趙瑄:“這位公子……我有件東西要給你看。”


  他轉身向書閣走去。趙瑄微微疑惑,舉步跟了上去。


  夏承先則向宛如洲遞了個眼色,意思是“咱們還是留在這裏的好。”


  直覺告訴夏承先,書閣之內,一定有父親塵封多年的心事。


  進入王宮的書閣,夏崇南取出一副卷軸,小心翼翼地打開,畫像上是一位溫婉清麗的美人。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昭諾就像姐姐一樣照顧我。我暗暗下了決心,將來一定要娶她為妻。可突然有一天,她告訴我,家裏要她去東越,會去很長的時間。她走了以後我才知道,她是去跟東越皇太子聯姻的。我後悔不及,沒有將我對她的感情告訴她知道。


  “十五年前,就在先太子病逝後不久,馮家收到朝廷的聖旨,說先帝仁慈,準許昭諾等異族遺孀離宮返鄉。我聽說之後,高興壞了,雖然時移世易,物是人非,但她孤身一人,能回來故鄉總是好的。可誰知,等來的卻是她的死訊……我連她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


  夏崇南語調悲戚,落下兩行淚水,差點失手掉了卷軸。


  趙瑄眼疾手快接過來,望著那畫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


  少女時期的母親,看起來是那麽天真爛漫,明媚動人。她是生長在南韶國的花朵,本可以在這裏度過幸福無憂的一生,然而一入宮門深似海,她短暫的生命,就此葬送在那熊熊大火之中。


  “夏王爺,對不起,我不知您與母親的淵源,先前還對您撒了謊。”趙瑄萬分抱歉道。


  “這有什麽要緊的,你身份特殊,有所防備也是自然。”夏崇南每每看向趙瑄,語氣便不自覺變得柔和慈祥,“幸好昭諾在天有靈,讓本王看到這枚繩結。不然,本王若是優柔寡斷拿不定主意,豈非耽擱了你的大事。”


  趙瑄心上一突,大喜道:“夏王爺可是答應我的請求了?”


  夏崇南點點頭,此刻滿心都是為馮昭諾報仇的決絕:“雖然南韶與朝廷素無瓜葛,但你說的對,北崛的今日,未必不會是南韶的明日。況且,得知了這樣的真相,本王絕不能視若無睹,令昭諾在九泉之下含恨。”


  恍然想起什麽,夏崇南兩眼放光:“本王想起來了,你所說藏有先帝詔書的晗靈劍,應該就在那一處。”


  書閣之外。


  “父王對先太子妃的事可真上心啊,立刻就把我這個親兒子拋到腦後了。我頭一回知道父王還有這樣一段往事,幸好母親早就不在了,不然她情何以堪啊。”


  夏承先探頭探腦地往閣內看,頗有些不忿。老爹居然這麽多年都對先太子妃念念不忘,還私藏了畫像,真是用情至深啊。


  而宛如洲卻哼了一聲:“夏王爺嘴上說得那麽深情,還不是沒幾年就另娶了別人。男人都是這樣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你別地圖炮啊,我可不是。”夏承先立刻糾正她的偏激想法。


  宛如洲不理他這茬,幽幽地說:“我娘跟我爹青梅竹馬,可是她身份卑微,無法為完顏一族帶來利益,所以不能成為北崛的王後。很快我爹很快就娶了極北寒部的公主為妻,我娘做了側妃。她被崛川的洪水卷走的那天,我爹甚至還帶著妻子在軍營檢閱,都趕不及回來看我娘最後一眼。之後每年的祭祀,也都草草了事,我想,他早就已經忘了我娘了。”


  說完,她鼻子有點酸,眼眶也泛了紅。


  夏承先慌了神,趕緊安慰她:“你別哭,別哭啊。我想完顏王爺應該有他的苦衷,畢竟他是藩國之君,婚娶之事,不可能像尋常男子一樣兒戲的。”


  “怎麽,尋常男子的婚娶就是兒戲了?”宛如洲瞪了他一眼。


  夏承先懊悔說錯了話,呲牙咧嘴:“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


  突然他想起什麽,反瞪回去:“對了,那個說你‘病逝’的信函,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還沒給我解釋呢。”


  宛如洲一下子氣焰矮了半截,心虛道:“我是想著,這樣聯姻的事就不作數了嘛。”


  “怎麽就不作數了?”夏承先急了,聲音陡然拔高。


  “喂,你小點聲……”


  這時,書閣的門開了。夏崇南跟趙瑄一前一後走出來。


  夏崇南宣布,自今日起,南韶支持趙瑄,軍隊任憑其差遣。


  “真的?”宛如洲又驚又喜。


  “父王,你這麽大方啊。”夏承先目瞪口呆。


  要知道自己老爹一向是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土財主性格,從來不理會朝廷與藩國的紛爭,沒想到這一次,竟會為了趙瑄,不對,是為了太子妃馮昭諾破例。


  趙瑄神采飛揚地說道:“還有個好消息,晗靈劍,我母親偷偷差人交與夏王爺保管了。”


  這更是天大的喜訊,宛如洲激動得差點蹦起來。


  有了晗靈劍,就等於有了先帝立儲的詔書,那麽趙瑄起兵,就更師出有名了!

  “晗靈劍現在哪裏?”夏承先高興地問。


  夏崇南道:“就在王宮後山,我為昭諾立的衣冠塚內。本王帶你們各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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