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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不速之客

  月純如水,溫柔地投下一抹銀白。


  兩人都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在客廳正襟危坐。趙瑄老老實實地給宛如洲倒了杯茉莉花茶,問:“洲兒,等進了皇宮,你想要什麽樣的婚禮?”


  宛如洲張口就來:“越奢華靡費越好。”


  “好。”


  “好?你不怕背上個昏君的罵名?”宛如洲橫他一眼。


  趙瑄笑著刮了下她的鼻頭:“你還真是處處為我考量。”


  宛如洲努嘴:“不然呢,我可不想連帶被罵禍水什麽的。嗨,我開玩笑的,婚禮隨便搞搞就行了,我不在意這些。”


  趙瑄卻道:“洲兒,放心,我不會辜負了你。”


  “我知道。”


  他們曾聊過,登基後的第一件事要做什麽,也想過許許多多的圖景。而如今,終於有了具象化的一項。他要昭告天下,她是他的妻子,是他趙瑄的皇後。


  趙瑄又想起一件事:“雖然你說過,你父親要將你賣給別人家,為人父母失格,但到底是你的至親,婚事理應告知他老人家。”


  宛如洲心底一個咯噔。趙瑄要是知道她家老頭子是何許人物,會是什麽反應?

  “我知道了。”她歎聲道。還有娘,雖然已經過身了,但娘在天上也會為她找到真命天子而高興的。


  趙瑄偏過臉,近距離端詳著她。


  烏黑的長發還帶著水汽,白裏透紅的臉蛋光滑可人,明亮的眼底泛著點點水色。


  不知是不是藥浴池水有什麽神奇的輔助作用,趙瑄定眼瞧著,總覺得今夜的宛如洲比平時還要俏麗許多,勾得他心魂亂動,要不是意誌堅定,恐怕早就……


  然而宛如洲卻懵然不覺,喝完茶抹抹嘴:“我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趙瑄說:“我看著你睡。”


  宛如洲斜睨他一眼,趙瑄立刻補充:“放心,我一定規規矩矩的。”


  不好趕他走,宛如洲心想隨他去吧,便懶懶地去就寢了。


  這個夜晚平靜而安寧,直至黎明到臨。


  一早,宛如洲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來,枕邊已經沒有了趙瑄的蹤影,卻留有一張字條,上麵是趙瑄勁遒有力的筆跡。


  “見你睡得香,不舍得叫醒你。早餐在昨日的宴堂,我有些要事要辦,晚上回來陪你一起用膳。瑄。”


  這家夥,是在床邊看了她一整夜?


  宛如洲瞠目結舌,又自顧自傻樂起來,將紙條捧在心口,躺回到床上,輕輕聞嗅,仿佛空氣中還留著趙瑄的氣息。


  言情話本誠不欺我,戀愛中的人啊,就是會做各種無聊事。宛如洲陷入自嘲與竊喜之中。


  趙瑄換了一身軍裝,與譚鶴鬆會麵。


  甫一進門,趙瑄腳下生風,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直把譚鶴鬆看得呆住。


  雖然早就眼熟了殿下玉樹臨風的形貌,可今日怎麽看著,格外英俊逼人?饒是譚鶴鬆這把年紀,都不免驚豔讚歎。


  大概,是換了新軍裝的緣故吧。譚鶴鬆揣測。


  “崔興宇被降職一事,可有查實?”趙瑄徑直走到書桌前坐下,翻看新呈上來的軍件。


  “屬下已經查實,宛姑娘所說沒錯,崔海平被斬首之後,崔興宇也被褫奪大將軍頭銜,皇上又空降了一位樊信將軍到崔興宇的軍中,連崔興宇也要聽命於他。此人為陸朗丞相的心腹,而先前,崔興宇也曾是陸朗的心腹。”


  果然不出所料。趙瑄挑起唇角:“那倒有意思了,看來,崔將軍是被陸丞相擺了一道。”


  譚鶴鬆又道:“不僅如此,崔興宇近段時間抱病不出,想是兵權被架空,找個借口避諱。”


  然而,趙瑄搖了搖頭:“若是兵權被架空,崔興宇更應該奮戰立功,才好向皇上邀功複官,不是麽?”


  譚鶴鬆的思緒一激靈:“難道……崔興宇與樊信不睦,才故意不出戰的?”


  “很有可能,但不會這麽簡單。”趙瑄將提到樊信的軍件反反複複看了幾遍。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崔興宇落魄至此呢?

  軍件中說,樊信此人,身長八尺,嗜酒好色,甚至行軍打仗期間都要招軍妓隨侍在側,但礙於他家世背景雄厚,無人敢檢舉彈劾。


  說不好是哪個詞句觸動了趙瑄思緒深處的直覺,他修長的手指在紙張邊緣彈了一彈:“譚將軍,我記得之前調查崔興宇的背景,有提到他妻子是位國色天香的美人,你速去查一查,這位夫人現在如何了。”


  譚鶴鬆疑惑:“殿下為何要查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事關鳳鳴城一戰,沒有任何事是無關緊要的。你速去辦,我急等回複。”趙瑄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譚鶴鬆立即領命。


  日頭一晃,忽然陰風驟起,接下來就一直黑雲壓城,山雨欲來。


  不出三個時辰,緊急密報就發了回來。趙瑄展報即讀,臉色驀地大變。


  譚鶴鬆連忙驚問:“殿下,怎麽了?”


  趙瑄將密報給他:“你自己看吧。”


  密報中說,不久前某日,樊信臨時將崔興宇打發去清點糧草,自己則坐鎮將軍帳中,與親信們喝酒歡鬧。恰好,崔興宇的夫人來探望,樊信酒醉之下竟將崔夫人當成軍妓,給侮辱了。幾個親信也沒有放過這個發泄獸性的好機會。崔夫人羞憤之下,引刀自刎。崔興宇收到消息趕去時,樊信已經命人清理了現場,崔夫人的屍身就被扔在亂葬崗,被野犬啃食,麵目全非不成樣子。


  譚鶴鬆震驚得一時失言,望向趙瑄:“原來這才是崔興宇與樊信離心離德的真正原因!”


  趙瑄深深皺緊眉頭,閉上雙眼:“樊信此人,禽獸不如,不能讓他繼續活在這世上。”


  他那隱隱的直覺竟如星火燎原,揭開的真相就如焚燒過後的荒野般慘不忍睹。而對於敵人崔興宇,他頭一次有了深刻的憐憫。這個他本欲殺之而後快的敵軍將領,卻也不過是一個被命運與強權玩弄的可憐人。


  現在應該怎麽辦?是否要改變策略?趙瑄的思緒飛轉,一個又一個計策在腦中閃過。究竟哪個,才是當下最適合的?

  此時,李公瑾不期然來報:“殿下,收到一封密信,不知是誰寫的,應當是從外麵送進來的。”


  趙瑄的思索被打斷,吃了一驚,謹慎道:“拿給我看看。”


  “殿下當心有詐。”李公瑾提醒。


  這是一封用蜜蠟封好的信。趙瑄摸了摸,紙張柔軟,應當沒有夾帶暗器。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小心地用匕首割開蠟體,信口朝外打開。


  無狀,的確隻有一封信。


  字跡蒼勁,筆力深厚,似是年長者所寫:“瑄殿下親啟:今夜亥時一刻,請勞駕於紅袖招一見。”


  紅袖招是琢郡的一家風月場所。誰居然想約在這裏?


  “沒有署名,就敢要求見麵?”譚鶴鬆不悅,“此人也太過傲慢!”


  李公瑾道:“這裏除了咱們,就是鳳鳴城虎視眈眈的敵軍。會否是朝廷方有意求見殿下?但是無論如何,殿下千萬謹慎,不要上了敵人的當。”


  趙瑄凝眉深思,沉吟道:“或許,不是敵人呢。”


  他的視線落在桌案的燭台之上,一把拿過燭台,點燃了,將信放在火焰上方炙烤。


  果然,慢慢地又有兩個字浮現出來。“逃”,以及“挑”。


  趙瑄心念電轉,瞬間明悟。


  他端凝的神色明亮起來,喜出望外道:“不是沒有署名,是知名不具。他知道我能看懂這兩個字的含義,因為這是我告訴他的。”


  譚鶴鬆與李公瑾還在納悶,趙瑄已經快步往書房外走:“二位在這等我,我去見這位貴客。”


  連廊裏,宛如洲正坐在自娛自樂順便等待開飯,突然聽得一聲大喊:“別發呆了,快跟我出去!”接著就被趙瑄一把拉起,“詳細的路上說。”


  “去哪?”宛如洲莫名其妙地被抓了差事,一頭霧水,“你不是回來陪我吃晚飯的?”


  “我請你去紅袖招吃晚飯。”趙瑄越走越快,一副要趕著拜年的樣子,匆忙中還帶著歡喜。


  “紅袖招是什麽?”


  “青樓。”


  宛如洲一聽,臉都驚綠了,斷然甩開趙瑄的手:“什麽鬼,哪有人在那種地方辦正事的?你不會是想去找樂子,找的借口吧。”


  趙瑄在她腦門上一敲:“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再說我要是真想去找樂子,還會叫上你?真的有正事,現在不方便說。”


  說的也是。“不過……我一個女兒家,去那種地方不太方便吧?”


  “怕什麽,你的拿手絕活啊。”趙瑄朝她眨眨眼。


  於是乎,宛如洲開始了第三次女扮男裝之旅,跟著趙瑄一同前往琢郡最繁華的街市中心,紅袖招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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