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失聲
咬牙感受著周身細細麻麻的抽絲剝繭般的痛,好像萬蠱在啃噬每一寸的肉,又被千斤之鼎結實地壓著,動彈不得無法忍受。
針尖由內而外地想要破皮而出,喧囂著猖狂與肆意,刻劃過周身所有肌膚,腳底難耐的極癢又痛,逼得腳趾抽筋發疼,連著整條腿似乎都別著了筋,痛得繃直了腿。
再次睜開眼時,長樂看著眼前的人,陸歸遠身上衣衫盡褪,細小的針幾乎紮滿了全身,再瞧瞧自己,單衣不在僅著了件裏衣,下身的褻褲壓著大腿剪去,四肢同陸歸遠一樣,也被紮滿了針,不能左右不能翻身。
“老夫知道換血之痛,似分娩之痛在全身掙裂,還請姑娘切要忍住,時間頂多一個時辰即可,姑娘……”
再多的話長樂聽不清楚,看著自己五指指尖滴落的血落進床邊的盆中,蕩起層層血花,模糊中好像看見幼年的陸歸遠在眼前蹦躂著,左右圍繞著自己轉,小小的手指抓著自己的掌心,說什麽也不願放開。
快結束了,該結束了。
如果自己從沒有出現過,陸歸遠如今應是如何場景?自己又會在哪裏?
為什麽自己沒有好好珍惜,為什麽自回宮來就不間斷的爭吵?為什麽自己總是要計較小事,為什麽自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為什麽?為什麽?
太多太多的悔恨與自責滿藏在心底,此刻洶湧著滿腔溢出,眼眶發澀卻好像身體裏已經沒了水分,盡管難過得要命,卻哭不出一滴淚水來。
隻要陸歸遠能活過來,什麽都好。秋遠道被剝左相之職,秋家已經沒落再無可懼,朝堂穩定,天下安泰。
而安木呢,他應該會離開京城隨李大夫雲遊四海吧,李長亭看別人看得太清楚,反倒看不清自己,倒現在連自己的未來都想不清,長樂也想不出他以後會如何,但總不會繼續為禍。
隻是可惜了,沒能看著陸歸遠的子嗣出生,等過了寧妃,等過了自己,現在沒多少時間了,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
還有什麽遺憾?再細細想想好像也沒了。和摯愛之人如此糾纏過,足矣。
會死嗎?還能再睜開眼嗎?
長樂總是這麽想著,總是努力睜開眼再試一試,瞧著麵前靜靜躺著的人,似乎全世界都安靜了。還好,還能再看最後一眼,還好,最後還能看著他。
如果待會換完血後,自己沒有熬過去,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見他了?那他睜開眼會不會看見自己這般狼狽模樣?
不行,不能讓他瞧見,太殘忍了,醒來看見身邊躺了個死人?這不行。
想著,長樂緩緩抬起了手,努力瞪著眼睛朝李大夫看去,嘴裏嘀咕些什麽。還好李大夫發現的快,見長樂有異連忙走了過來,三指搭脈並問道,“怎麽了?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長樂搖頭,咬著牙也要說完,盡量清楚道,“如果.……我沒醒過來.……就把我搬走.……不要……讓他一睜眼就.……就看見死了的我。”
說出的話並沒有長樂想象中的那麽清楚,幸好李大夫頓了頓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拍著她的肩膀,聲音並沒有悲傷或是歎息,如常隨意道,“老夫會安排好,姑娘放心。”
這樣就不會有遺憾了。長樂想著,伸手握住了陸歸遠的手,緊緊抓著似乎這樣疼痛就能減緩些,但一想到人死後四肢僵硬不能動,長樂又迫著自己鬆開了手,萬一過會兒李大夫掰不開她的手,還怎麽搬走她?
想想那副場景,長樂竟然失聲笑了笑,眼眶的酸澀總算溢出了三兩滴淚,滑過臉頰進了嘴角,長樂伸出舌尖舔了舔,竟然溫熱,一股暖流溢入心房,突然情緒洶湧了起來。
以後是不是再也看不見陸歸遠了?再也不能這樣一睜眼就是他了?好殘忍。
“還請姑娘一定要挺住,莫要讓心情波動太大。”
李大夫的聲音難得透出一絲緊張來。長樂聽著,嘴角彎起一絲苦澀,將注意力再次放回身上來,細細地感受著渾身就要炸裂般的壓抑,以及腦袋裏如無數細蟲裹爬的疼痛。
好痛,剝皮抽筋不為過,五髒六腑似乎被揪在了一處,拿進了油鍋裏煎炸,擠壓與灼燒。四肢抽了筋地抻著疼縮著更疼,好像有無數張嘴在啃咬著自己全身上下,下了死勁兒地力。
好痛,長樂悶吭著側過頭一口咬住枕角,嘴角被不慎咬破也全然不顧,看著血殷紅了枕頭甚至有些肆意的爽。
“嗯……”抽疼逼得長樂悶吭了一聲,緊接著呻吟再也停不住,長樂咬著枕角卻控製不住吭出聲來,額上青筋暴起,甚至能明顯感受到突突地跳著。
“姑娘可以喊出聲來,放心,四下無人,若是痛便喊出來吧,好受些。”
李大夫話音剛落,一聲悶哼響起,緊接著尖叫像是要撕裂了喉嚨,聲音乍起驚起一陣風起雲落。
這樣的時辰似乎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身上的汗涼了又起似乎過了無數遍,直到耳邊響起李大夫的聲音,帶著欣喜,“好了,換血完成了,老夫這就為姑娘和皇上去針。”
結束了.……再多的念頭突然消失,一瞬間長樂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長樂怎麽樣了?”見李大夫一出門,安木就站了出來抓著他問道。
幸好今日穿了身黑衣,李大夫想著,看著衣服因被血所染隻是顏色加深並不怖人,但雙手上血跡斑斑仍然難看,李大夫憨聲笑了笑,先去偏殿將手洗了洗,“長樂姑娘耐力迫人,諸位不必擔心,皇上也已脫離性命之憂,至於長樂姑娘,就且看她還能不能醒過來罷。”
“能不能是什麽意思?她有可能醒不過來?”安木抬步就要往屋裏走,卻被李大夫按住了手,“不要著急嘛,老夫還有一事要與你們商量,還請諸位移步。”
“先把長樂的事說清楚!”安木明顯急躁了起來,看著緊閉的屋門眉間蹙得極緊,抓著李大夫的手腕遲遲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