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5一滴眼淚都沒流
粥還是熱的，味道聞起來特別地香，其實她是真的沒有什麽食欲，不過傭人端上來的時候多嘴說了一句，“二少奶奶，這是二少爺親自下廚為您準備的粥。”她忽然心中暖暖的，仿佛是在一片漆黑之中見到的唯一的一束曙光，至少……至少他在自己的身邊。
她喉嚨哽咽，硬是逼著自己吃下了一大半。最後才跟著段默岩上了車，去了要去的地方。
車子在路上的時候，她特別的沉默，一言不發地靠著車窗，眼神空洞，似乎是在看窗外的風景，又似乎是飄蕩到了很遠的一個未知點。段默岩一直都握著她的手，她不想說話，他就一直這麽看著她的側臉，像是要刻進自己的心裏。
見到溫碧的屍體的時候，白月彤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段默岩見她這樣，其實還是很擔心的，可是她就是一聲不吭，站在冰冷的太平間裏麵，整整兩個小時，那麽冰冷的地方，她竟然一動不動。最後段默岩沒有辦法了，隻能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她終於有了動作，隻是轉過臉來，輕輕地說了一句，“這裏太冷了，把媽媽帶回家吧。”
現在既然什麽事情都已經攤開了，自然是要把溫碧的屍體送回白家的。白月彤也跟著去了白家，隻是精神很不好，每天都有專門的護士照顧著，吃得特別少，晚上休息得也不好。段默岩很擔心，幾次叫來醫生，確定孩子沒有異樣才稍稍安心點。他要忙著處理白氏的波動，母親那頭這幾天倒是沒有了動靜，父親還沒有從美國回來，辰熙來找過一次白月彤，知道了她發生的事情，見到她如今這樣一副樣子，和之前那個充滿活動蹦蹦跳跳的人完全是兩副樣子。他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對段默岩說，好好照顧二嫂。
段默岩知道，其實辰熙還是蠻喜歡白月彤的。他想到她隻有一個朋友，於是想要找葉語，可是洛向遠似乎帶著葉語去了哪裏，就連洛向遠都不見了。
最後一天的時候，要幫著溫碧入殮，白月彤破天荒地起得很早，段默岩最近也住在白家，正好在餐廳吃早餐就看到白月彤下樓，他連忙起身上前，“怎麽那麽早就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
“我要給媽媽擦身子，換一套衣服。”她手中拿著一套溫碧身上最喜歡的衣服，努力想要微笑，可是牽動的嘴角卻是比哭還難看，“這是媽媽最喜歡的衣服，她一定要穿著它上路才會安心。”
這樣的要求段默岩自然是不會去反駁的，於是帶著她來到了靈堂，她親自打的水，跪在溫碧的邊上，幫她梳頭，擦身子，動作很慢，特別的細心。她甚至是在想，這應該是這麽多年她最懂事的一天，媽媽告訴自己的，彤兒，你要堅強，所以她很堅強……
媽媽，您看，彤兒都沒有哭，一定會很堅強……
可是她握著母親的手，她的手那麽僵硬，就跟石頭一樣，因為時間長了，更顯得突兀，仿佛是連骨頭都凸起來了，擱著她的手心生疼生疼的，她想要拉起來，可是怎麽拉都拉不起來，她用盡了全力，都拉不起來……
她還是不能哭，她怕自己一哭，就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幫溫碧穿好衣服，看著她一身的光鮮，可是她的臉上卻再也沒有血色……
她還是沒有哭。
之後所有的行程，段默岩都安排地妥妥帖帖，溫碧算十分風光下葬的。下葬那一天，白家和段家所有的親戚都到場了，除了段成國。不過這種時候，白月彤已經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些了，她一直都很沉默，黑色的襯衫和黑色的亞麻褲子襯托著她整張臉都是慘白慘白的。她的手中捧著母親的黑色相框。照片放得很大，母親笑得特別得甜，特別安詳，她的手指慢慢地劃過母親的臉頰，恍惚的感覺一陣接著一陣而來。
儀式完畢之後，人也三三兩兩鞠躬散場，段默岩因為接到了一個電話走遠了一些去接，白月彤一直都沉默地跪在哪裏，有人過來鞠躬，她就也麻木地重複著鞠躬的動作。
最後人都走光了，她還跪在那裏，垂著眼簾，一動不動，直到眼底忽然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她才有些恍惚地回過神來，順著視線一直往上，結果看到的卻是噙著一臉冷笑的艾美羽。
她忽然覺得很厭惡。
艾美羽對自己不滿意她一直都知道，可是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她為什麽還可以這麽看著自己？她還可以這麽冷血無情地笑？
她倏地低下頭，不想再看她一眼。
“你覺得你這個女兒夠孝順麽？”頭頂響起冷冷的女聲，一如艾美羽一貫的高傲姿態，幾乎是在這樣的場合，她還是那樣不可一世，對自己的兒媳婦說話，比陌生人更殘酷。
其實她沒有什麽心思去應付她，畢竟今天的日子不一樣，何況她也想起母親生前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就是讓自己一定要孝順婆婆，她不想在母親下葬的這一天在這樣的場合和艾美羽有任何的口角，哪怕她是真的做不到對她心服。
“婆婆，如果您有什麽事情，我過兩天去段家找您好嗎？今天我……”白月彤一臉地疲倦，卻是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隻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已經被艾美羽冷笑著打斷。
“過兩天我想你未必會想要走進段家。而我們段家也不會歡迎你！”
她一楞，下意識地反問：“婆婆，我又做錯了什麽嗎？”
艾美羽哼了一聲，眼神猶如毒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語氣更是毫不客氣就直奔主題，“你是做錯了很多事情，不過錯誤的根源還是她——”
她說著，伸出食指，筆直筆直地指向掛在牆上的那個黑白相框，她的眼底有著最深沉的痛恨，仿佛是積累了很久，到了這一刻依舊是無法泄憤，即使這個女人已經死了。
艾美羽的語氣十分的尖銳，盡管白月彤已經習慣了，可是如今她所說的這些，包括她指著母親的遺照那一臉痛恨的表情還是讓她震驚了。
猶如一枚炸彈，把她整個人有點炸懵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語氣有些難以置信，“婆婆，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可是我母親已經過世了，今天是她下葬的日子，我請您尊重我的母親！”
艾美羽冷笑，“尊重？她那樣的狐狸精值得我去尊重麽？”
白月彤又驚又愕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艾美羽，而艾美羽毫不膽怯地迎視著她的目光，鎮定自若。驀然間，白月彤有所察覺，“婆婆，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憑什麽這麽侮辱我的母親？就算她真的有什麽過錯，死者已矣，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艾美羽依舊是不屑地冷笑，無比快意的眼神，毫不含糊地聲音給了她一個最直截了當的答案，“她死有餘辜，一點都不知道可惜，我就是要告訴你，你的母親是有多麽的下。賤，然後生下你這個小賤種，專門勾引段家的男人！”
白月彤渾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發誓，如果她不是自己的丈夫的母親，如果她不是自己的長輩，她一定會毫不猶豫一巴掌扇過去。可是最基本的禮貌道德修養還是讓她死命地忍住。隻是她眼裏看到的都是艾美羽那無比快意的眼神，耳中回響著的都是她那句讓她覺得不堪入耳的話。
她和母親到底是有什麽事情？為什麽她會這樣痛恨母親？可是明明是痛恨的，為什麽又會讓兩家成為親家？
“你一定會在想，我為什麽會這麽厭惡你的母親。你一定也在想，既然那麽討厭你母親，又為什麽會讓你嫁進段家當段二少奶奶。”
白月彤顫著聲音：“為……為什麽？”
“嗬，這種事情我已經不願意再說了，簡直就是有辱名望。不過你其實也不是那麽傻，或許你靜下心來想一想就會明白為什麽了。至於你，哼，你覺得我兒子是真心娶你的麽？還是你覺得你現在懷孕了就有皇牌了，可以永遠坐在段二少奶奶位置上了？”
白月彤沒有回應她的挑釁反問，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太多的問題困擾著她，讓她一瞬間所有的思緒都仿佛是打了結，心亂如麻，她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從哪個地方開始下手。
“我之所以讓你和默岩結婚，那是因為我和你的母親有過協議，可惜你母親不遵照協議，所以你們白家要付出雙倍的代價。她死了是她活該，被車撞死總好過肝癌末期一次又一次的化療來的痛快。隻是她到死還不忘記發揮她狐狸精的本色，原本協議隻要你嫁給默岩，我們段氏出資幫助白氏度過難關，她就消失，可惜她沒有做到。她以為她死了可以當成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麽？太晚了，她奪走了我所有的一切，我也不會讓她死的安心，你是她的女兒，你就自認倒黴吧。你以為默岩是真的愛你嗎？你錯了！那不過是我和他的協議，他答應會娶你，也不過是為了幫我報複你們白家。原本你是可以享受三年的段二少奶奶生活，不過現在晚了。所有的一切應該來一個了解，相信你已經知道了，默岩的初戀情人寧娉婷回來了，你認為你除了你肚子裏麵這個孩子，還有什麽東西可以留住他？你知道曾經他們愛得有多瘋狂麽？我這個母親一直阻止，他就差點和我斷絕關係都要和那個女人結婚。這個才是愛，你那算什麽？眼睛睜大了看清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