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深仇
愉貴人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要對付皇後,如果皇帝給她的恩寵能再多一些、時間長久一些,如果她能生育皇子,那麽,她當然可以好整以暇地慢慢謀劃。
然而,自從她私召鎮北王妃那日之後,就再也未能見到皇帝。
即便是她鏟了紫藤、劃傷了淑妃的臉,鬧出那麽大的動靜,甚至驚動了潛心禮佛的太後。
皇帝也沒有來看她。
她就知道,不會有更多恩寵了。
更無法生育皇子。
皇帝沒有臨幸過她,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所謂恩寵最隆的時候,她也不過是隔著屏風陪著皇帝。
皇帝大多時候都在處理公務,就算那樣,她也得小心翼翼地端坐著,皇帝飲茶或休憩的時候倒是會看她幾眼,隻有一回,那日她實在是困倦不堪,見皇帝在忙,就大著膽子以手抵頭靠在圈椅裏閉著眼睛小寐了一會兒,後來還是近身服侍的宮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迷蒙地睜開眼睛,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皇帝可能已經看了她好一會兒。
她心裏立刻就生出了漫無邊際的喜悅和期待。
可是,皇帝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那回之後,她以為皇帝不喜板正,兼之文德皇後嫁給皇帝時,皇帝的威勢並沒有後來那麽重,少年夫妻,想來文德皇後與皇帝相處時並不如何拘束,所以她就有意坐得不那麽端正,還會繡繡花、擺弄珍珠什麽的。
可是後來,皇帝再也沒有認真地看過她。
她想,盡管她費了那麽多心思、吃了那麽多苦頭才得到這張肖似文德皇後的臉,可在皇帝眼裏,她大概就像靈殿的那些畫像一樣,不過是這宮裏的一個擺件罷了。
一個能讓他追憶發妻的擺件。
想通這一節後,愉貴人的心態就有些崩潰。
她改換容貌是為了承寵,結果壓根兒就沒有承寵的機會!
皇後有孩子,淑妃也有孩子,她們兩個人相差極大,唯一的共同點大概是美貌過人。
愉貴人就覺得,皇帝性子雖然冷,可和這世上大多數男子一樣,喜歡美人。
她原本的容貌嬌美不輸淑妃。
就像登山的人,舍棄了康莊大道,換了條艱難險阻的小道,當她風雪兼程地走到那條小道上,才知道這小道是條絕路。
她隻能咬牙沿著這條小道走向深淵。
所以,那幾日她才會先是不理智地私召鎮北王妃,後是遷怒淑妃。
然後,就被禁了足。
禁足時日漸長,她明顯感覺到底下的人對她的態度少了幾分殷勤恭敬,取而代之的是憊懶。
她無意理會底下人各異的心思,更多的時候都在思考該怎麽對付皇後,偶爾望著落了鎖的庭院深深,也會想起她那位傳奇的姑母。
溫禧皇貴妃徐氏。
以一己之力帶挈起整個徐家的富貴,後來徐家因為軍糧案遭遇滅族之禍,而她自己也被控告意欲毒殺當時的簡皇後,平日裏總是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的朝臣們,空前一致地上書勸諫先帝務必嚴懲妖妃,以正國法、以固朝綱!
可就是那樣,先帝最後也沒有殺她,在她死後,還為她加諡溫禧,讓她陪葬帝陵。
那就是喜歡吧……
沒有原則,不忍責怪。
她犯了錯,皇帝就冷落她,如果是文德皇後,皇帝就不會這樣了。
就像這些年有很多女孩子羨慕當今皇後、文德皇後一樣,前朝的時候,大部分女孩子羨慕的人都是徐貴妃。
像愉貴人這樣的徐家人更不必說,她從懂事起,就總是聽家裏的長輩們念叨著“咱們家娘娘”,後來她稍大了一些,眉眼間有了幾分小美人的靈韻,長輩們不直接誇她生得好,而總是誇她“咱們蔻姐兒,和娘娘小時候一模一樣!”
盡管她這一生的榮辱都和徐貴妃密切相關,可實際上,她並沒有見過她那位傳奇的姑母。
二房的茂堂哥犯了軍糧案,牽連闔族,後來又牽扯出別的案子,她和族人被押解入京候審,長輩們互相安慰著“娘娘一定能救出大家”,可或許是事態過於嚴重,他們直到臨死都未能見到徐貴妃。
他們原本都以為是徐家過往的罪行惹得天子震怒,闔族才會難逃一死。
可行刑那日,來了個極美貌的白衣女子,那美人一麵親自用匕首割著她大伯父的肉,一麵冷漠地對徐家人說“你們都記牢了這禍事是因誰而起,做了孤魂野鬼想複仇,也莫要尋錯了人!”
眾人都又驚又怕,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人不管不顧地磕頭求那美人饒命。
然後,她就聽到她大伯父顫抖著說了半句“你是……”
半句話戛然而止,因為美人抬手割了他的舌頭。
她當時和母親跪在後頭,遠遠地望著,美人似乎彎了唇角“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你就仔仔細細地看著,你闔族老小是怎麽因為你送命的!”
大伯父被割了舌頭,滿嘴都是血,他被衛兵挾製著,嘴裏嗚哇亂叫,目眥欲裂地瞪著那美人。
那個時候,她是一個被家裏嬌寵著長大的小姑娘,雖然下過大獄,也並不知曉這人間的險惡與疾苦。
無知無畏,她當時就大聲對那美人喊了一句“不許欺負我大伯!”
母親害怕得捂住了她的嘴,美人看了看她,眸光很淡漠。
後來,族人一個個被行刑,大伯則慢慢地被淩遲,輪到她的時候已經是最後一個,她當時不太懂得生死,覺得死後就能見到母親和家人了,所以也並不怎麽害怕。
美人又看向了她,她昂著頭瞪了回去,然後,強弩之末的大伯朝美人啐了口血水,美人嫌惡極了,親手持匕首紮進了大伯的心髒後就匆匆離開了,沒有親自觀她的刑。
美人離開後,四皇子表哥的人才敢出麵周旋,救下了她。
後來,改換名姓,一心複仇。
愉貴人看著浸泡在瓷盆裏的人參,想到自己這壓抑而絕望的一生,無聲地落下淚來。
……
因在朱家莊已盤桓了數日,所以容鈺次日就傳了管事,把她和邵北城對田莊處理的態度告訴了管事。
管事的表情錯愕極了,有些不知所措地退了下去。
自己賣田當然比直接賣給邵家麻煩,而且邵家忠厚,說不定會多加銀子,所以容鈺能料到,那些莊戶知道邵家不買他們的地後會有情緒。
所以盡管這是邵家公中的田莊,她還是主動提出由自己出麵處理。
她不在乎世人如何議論她,唯願邵北城聲名無瑕。
那些莊戶最多貶抑她幾句“吝嗇的商戶女”之類的,她才不會當回事。
可這到底是她兩輩子頭一回直接和莊戶人打交道,還是低估了他們的彪悍,她料到了他們會有情緒,而沒有料到他們竟直接聚在她屋前吵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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