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淩昔辭抱著小七去內院找秦雲廷,他開學前在對方那裏住過兩天,認得路,便直接去了那邊。到了院前,便見秦雲廷正在院前,跟一名宮裝女子說話。
內院的學生因為經常外出的緣故,對於穿不穿院服的限製並不像內院那樣嚴格,他這一路上過來見到的人很少是穿院服的。
走的近了,淩昔辭才瞧見女子宮裝上印著的花紋極其眼熟,他大致想了想,才記起那印記是屬於世家中的喬家,是一個並不如何出名的世家。
因為那女子背對著淩昔辭的方向,淩昔辭隻能瞧見秦雲廷的神色,那表情明晃晃的,就差把不耐煩三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淩昔辭的到來如同秦雲廷的救星,他先是對淩昔辭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轉而便朝那女子下逐客令,“實話實說,仙子提議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仙子可以去找別人。我這裏還有事,便不留仙子了。”
許是有外人在場還被拒絕的這麽徹底,那女子麵子掛不住,麵上顯出幾分尷尬,“七殿下不如再考慮考慮,與我合作總比與濯塵君……”
這人怎麽給台階還不下的,秦雲廷煩了,他毫不客氣的打斷對方,“不好意思,我覺得跟姓宋的組隊還挺合適的。”他用挑剔和審視的目光將那女子上下打量一圈,嗬嗬一笑,冷酷道:“至少他比你多個功能,閑暇時間還能當個花瓶看看打發時間。”
宮裝女子徹底敗退,淩昔辭探頭瞧了一眼她狼狽退走的背影,發自內心的佩服,“七哥,你嘴好毒。”
方才那話既嘲了宮裝女子沒修為隻想當花瓶,又借宋濯暗諷了對方想當花瓶都沒姿色,還順帶著隔空踩了一腳宋濯。明麵上是在說宋濯比對方有當花瓶的“姿色”,暗地裏則是在說宋濯在他麵前隻能當花瓶。
既拒絕了眼前的狗皮膏藥,又順帶著嘲了死對頭,可謂是一箭雙雕。
秦雲廷嘿嘿一笑,很是謙虛了一把,“比不過三哥。”他攬著淩昔辭的肩膀進院,“走吧,先回去再說。”
兩人回到院內,沒了旁人的視線,淩昔辭便把懷裏塞著的小七抱了出來。重獲自由回到舊主身邊的小七淚眼汪汪,撲著秦雲廷不撒手。
“呦,還挺有精神。”秦雲廷逗了它兩下,問淩昔辭道:“對了,它沒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麻煩?若是沒有第一天那桶水,他就不會跟越祁說話,後麵說起組隊任務的事情也不會延伸出關係親近,也不會提起越疏風的事情,他就不會知道越疏風喜歡他(大誤)。
想起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這隻蠢鳥,淩昔辭默了默,違心地答道:“沒有。”
秦雲廷不疑有他,放心道:“沒有就好。”
說謊到底還是心虛,為防秦雲廷再問下去,淩昔辭便轉移話題道:“我聽方才那人提到說合作什麽的,是說內院雙人任務組隊的事情嗎?不是說已經強製指定合作對象了嗎?”
秦雲廷“嗯”了一聲,“是指定對象了,但是反對的意見挺大的,有人聯名寫了申請上去請求可以更換合作對象。不過還沒批下來,那姑娘也是逗,沒影兒的事情就跑來找我。”
內院和外院畢竟不一樣,外院學生大都留在院內,內院的人卻是為了做任務哪跑的都有的,而且不限製畢業時間,不急著畢業想多留在書院資源最大化的人也不是沒有。更何況還有像宋濯和秦雲廷這樣天生不對盤,放到一起就要吵架,更何談讓他們合作。
淩昔辭心中一動,追問道:“如果內院可以的話,那外院是不是也行?”
“我看夠嗆,內院的申請都不一定能過呢。”秦雲廷搖頭,“也不知道是誰添的這個規定,我聽說一開始是外院有人想增加獲取學分的途徑才提交的申請,誰知道批下來之後成了這個鬼樣子。”
“那如果申請不過的話,七哥真的要跟宋濯組隊嗎?”講道理,淩昔辭挺擔心這兩人的,隻怕他們任務還沒做自己先打起來。
“看情況吧。”秦雲廷道:“不行就不做任務了,也就晚一兩年畢業唄,反正我不能做任務姓宋的也不行,大不了大家一起在這裏蹲著。”
“差點忘了。”秦雲廷說著說著忽然一拍腦殼,轉頭問淩昔辭,“你上次不是問我說,越疏風和跟你同院的那個越祁是什麽關係嗎?”
“我這次做任務順道讓人查了一下,越祁這個名字沒查到人,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想錯了,他倆其實沒什麽關係。後來我又查了一下越家現有的年輕一代,才終於把他跟裏麵的一個人對上號。”
“他入內院的時候換了名字,本名應該是叫越天祁,身份是越家現任家主的兒子,從血緣上來講,他跟越疏風是表兄弟的關係。”
淩昔辭已經從先前跟越疏風的問話裏知道他們兩人是兄弟關係了,卻沒想到是表兄弟,“他們不是都姓越?”
“越疏風是隨母姓,他母親是越家上任家主,理論上來說他父親算是入贅。”秦雲廷解釋道:“越家現任家主是他舅舅,他父母去世之後,他就算到他舅舅名下了。”
淩昔辭反應慢了半拍,“他父母是怎麽……的?”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是他十歲的時候出了什麽意外吧。”秦雲廷搖頭,囑咐他道:“越疏風城府很深,雖然表麵上沒顯出來,其實他還是挺忌諱別人提到有關他父母的事情的。”
“這些事情也不是我查出來的,是當年琅琊殿的批命下來之後,小姑姑要給你們訂婚的時候下手調查到的。聽說越疏風當時挺生氣,還拒絕了訂婚,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麽談的,他就又同意了。”
秦雲廷說著說著就開始瞎猜,“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小姑姑同意他即使不履行婚約也會讓你帶他進離王殿的原因啊。”
這樣一想還真的有點可能。
想到退婚,淩昔辭就進而想起了這兩日越疏風在他耳邊洗腦的那些內容,不由得開始琢磨起那些話到底可不可信。
他問秦雲廷道:“越疏風跟越祁的關係怎麽樣?”
“這我怎麽知道,沒見過他們一起出來啊。”秦雲廷想了想,撓了撓頭,又不確定道:“不過應該挺好的吧,從年齡上來看越疏風比越天祁大十歲左右,算是看著他長大的,沒可能感情不好啊。”
秦雲廷他們兄弟七個年歲都是挨著的,相差不大,沒有什麽矛盾是打一架不能解決的,如果有,就再打一架。是以兄弟七個雖然經常有小摩擦,大矛盾卻是沒有的。
隻有對淩昔辭這個比他們小的太多,又固有印象當成妹妹念了十多年的,才格外疼惜一點。
是真的在當妹妹養。
以己度人,秦雲廷是真的覺得,沒道理越疏風跟越天祁會關係不好。
淩昔辭對此毫無所覺,他從秦雲廷那裏出來後,就開始在外麵磨蹭,一直挨到天黑,才慢吞吞的回了住處。
越疏風坐在院內的石凳上,走近些,麵前擺了一副棋盤,左手執黑右手執白,竟是無聊到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月光如瀑般傾瀉而下,穿過樹葉落下斑駁的碎影在他身上。清風徐徐,吹動他頭頂的樹葉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音,帶動碎影在他身上搖曳出畫麵。
淩昔辭沒忍住看出神了一瞬,想了想若是越疏風在這裏的話會是什麽樣子。但他很快便發現他想象不出來,興許差不多吧。
他無意打擾對方,關上院門後便想回房,卻沒想走到一半時便被對方出聲叫住,“等等。”
淩昔辭停下腳步應聲回頭,“怎麽了?”
“明日休沐,後天下午也沒有課,我趁著下午的時間選了中了兩個合適的任務。”越疏風取出自己的玉牌擺在桌上,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詢問道:“你要不要看看。”
算來組隊的批令下來也已經有三天了,動作快的大概都已經做完一輪任務回來了,他們兩個還算是晚的。
淩昔辭自無不可,順勢在越疏風對方坐下,就著對方的玉牌探入神識。
琅琊書院的玉牌不止是做身份標識之用,還可以接受消息,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一個終端,隻是它是單方向的。書院內部會把任務發布在上麵,學生可以用玉牌查看和接取,至於交任務則是有專門的地點。
越疏風已經將他看好的兩個任務圈了起來,淩昔辭便優先點開這兩個看了看。兩個任務地點都是在與東海妖族交接處的晉源城附近,隻是一個往東,另一個往南,離書院有些距離,彼此卻相距不遠。
因為魔極大陸被封印魔修傳承斷絕的原因,道極大陸上沒有魔修,一旦有人心魔入體,便會因為沒有合適的功法引導而靈力逆流而亡。
但這並不代表道極大陸上沒有心術不正之人,又或者妖,他們被統稱為邪修。
人族的邪修被抓到後大多會被就地斬殺,個別有師門傳承的又罪孽不深的或許會被帶回本門的監牢看管。妖族的邪修則會被統一押送到一處山穀,妖族稱之為放逐之地,
越疏風所選中的任務,一個是斬殺邪修,另一個就是隱藏身份暗中探查放逐之地的封印是否完整。
邪修修為不到金丹,探查封印隻要隱藏身份不被妖族發現就夠,都沒什麽難度。淩昔辭順帶著看了看其他的,發現都是大同小異,無非是細節上略有不同。
大概是書院想先放一些簡單的任務試試水,確定沒什麽危險了再增添別的。
既然沒什麽好挑的,淩昔辭便也放下了玉牌,正準備開口同意,眼角餘光便掃到了桌上棋盤上的棋子。
怎麽短短一會兒功夫,這棋盤上的棋子好像又多了不少,越疏風下棋這麽快的?
他抱著疑惑看了一會兒,漸漸覺出幾分不對味來,“你是在拚圖?”
這根本不是在下棋吧,明明是在用棋子在棋盤上畫畫。看這雛形,拚的好像是一隻鳥。
越疏風懶懶的“嗯”了一聲,手上動作更快,不出一會兒,一個黑白相間的小鳥便顯了出來,昂著下巴神氣十足,活靈活現麵朝著淩昔辭的方向。
淩昔辭盯著看了兩眼,突然恍然大悟,“你是在拚小七嗎?”
越疏風:“……”
誰要拚那隻蠢鳥,他拚的明明是小孔雀,都怪這棋盤太小了。
他麵無表情的把拚好的棋盤打亂,將雜亂的黑白棋子一顆顆收拾起來放歸回去,“任務看了嗎?”
淩昔辭“嗯”了一聲,將他的玉牌遞還回去,“接吧。”
越疏風單手接過玉牌在上麵點了兩下,操作好之後抬頭便見淩昔辭目光遊離地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挑了挑眉,將收拾好的棋盤收回到儲物空間,“有什麽問題就直接問吧。”
“那個……”淩昔辭躊躇了一下,終是問出聲,“你跟你哥哥的關係怎麽樣?”
“還行。”越疏風手不閑著,收了棋盤又取出一套茶具開始慢悠悠你泡茶,“跟感情好的肯定比不過,但也沒那麽差。”
淩昔辭繼續問:“他平常會捉弄你嗎?”
捉弄?越疏風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對方的神態,經由對話聯係到下午對方去找了一次秦雲廷的事情,大概猜出了淩昔辭這般迂回是想問什麽了。
他內心好笑,麵上卻作出一副極為認真的表情回憶了一番,“偶爾會吧,不過也不是什麽玩笑都開。”
越疏風裝出一副回憶往昔的模樣,果不其然,淩昔辭繼續追問他道:“具體的呢?”
“什麽具體的?”
“就是什麽玩笑會開,什麽不會開。”
越疏風裝傻,“你到底想問什麽?”
“就是……”淩昔辭支支吾吾的,左右暗示都被越疏風擋掉,索性眼一閉心一橫,直接道:“就是感情方麵的啊!”
“那肯定沒有。”越疏風強忍著笑繼續忽悠,睜著眼睛說瞎話,身後無形的狐狸尾巴一搖一擺,“我先前不是跟你說過了,他這個人對感情非常認真慎重,絕對不會輕易動心……”
越疏風後麵還在繼續說著什麽,淩昔辭卻都沒聽進去了,他腦子裏隻反複循環著一句話。
越疏風喜歡他。
一開始淩昔辭對這件事是實打實的持懷疑態度,但經過兩日洗腦,他不由得有些信了。但考慮到越疏風可能是忽悠越祁玩的,是以還是有很大一部分懷疑。
最開始他問越祁跟越疏風是什麽關係的時候,越祁答說是一家人的關係,即便後來口稱大哥,他也隻當他們是同族,關係並不親近的那種,卻沒想秦雲廷調查出來的結果是他們是表兄弟。
而且越疏風十歲之後父母去世,之後便跟在他舅舅身邊,而且同秦雲廷說的一樣,越疏風算是看著越天祁長大的,除非越天祁有什麽人品上的大問題,不然都沒道理感情不好。
從他這段時間跟越祁的接觸來看,淩昔辭也沒發覺對方有什麽人品上的大問題。而且越祁自己也承認跟越疏風的關係還不錯,越疏風也沒什麽道理拿個人感情方麵的問題跟越天祁開玩笑。
所以最後的結論是,越祁跟他說的有關越疏風喜歡他的那些話,很有可能是真的。這個結論讓淩昔辭既尷尬又糾結,心情難以言表。
他都有點不知道回去後要怎麽麵對越祁了,尤其是有時候越祁還總給他一種跟越疏風很像的錯覺。
過去他以為是他感覺錯了,現在則有了合理的解釋。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行為處事什麽的像一點似乎也情有可原。
淩昔辭並不是第一次被人喜歡,也不是第一次被男人喜歡。還在現代的時候,雖然他冷淡的氣勢能減少很多麻煩,但還是會有人不顧一切的上來表白,說什麽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我隻是想讓你知道。
通常情況下,淩昔辭過去對此的態度都是“哦,我知道了。”而別人聽到他的這個回答時。也大都會傻愣一下,接著又是大同小異的一句,“你就沒有什麽想表示的嗎?”
對此,淩昔辭還曾經疑惑過一段時間,不是他們說的隻要他知道就夠了嗎?表示?還要什麽表示?
後來次數多了,淩昔辭也就懂了,他們明麵上在說隻要你知道就好,內裏其實還是在等你回答。
而那些說著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係我會等你的人,也大都隨著時間默默消失了。
是以像越疏風這樣的,麵上藏的不動聲色滿不在乎,背地裏卻默默關注的,淩昔辭還是第一次遇見。也可能不是第一次遇見,隻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是在以這種方式喜歡他。
講道理,感覺還挺新奇的。
而且從身份上來說,越疏風和跟過去現代裏的那些人還是有很大區別。首先他們都是修士,是同一類人,有共同語言。其次他們有過婚約,雖然已經解除了,而且很烏龍。
最重要的一點是,越疏風很強,各種意義上的。
淩昔辭的理念是崇尚武力至上信奉強者為尊,沒有足夠的實力的人連被他看在眼裏都不會。以越疏風的實力,定然是夠格的了。
其實這些加起來都不夠淩昔辭對越疏風的喜歡有什麽特別的反應,知道了也就知道了。畢竟他生性涼薄,兩人又不在一個地方,新鮮勁沒幾天也就會淡了。
但千不該萬不該,淩昔辭跟越疏風住在了一起,他每天看到越祁,就會忍不住想到越疏風一次,進而想到對方喜歡他(大誤)這件事情,想忽視都沒辦法。尤其越疏風還每天變著法的忽悠他。
隻是兩天時日,淩昔辭就已經快被成功洗腦了,時日久了,他難免會對這件事情越來越在意。
後話暫且不說,隻談當下。
淩昔辭跟越疏風商定好了明天早起出門後便回了房間,趴在桌前認真思考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從他跟越疏風的兩次短暫的相處來看,他對越疏風是不來電的,未來也必然不會喜歡上對方。而且他暫時也沒有什麽找道侶結契的打算,是以他肯定是要拒絕對方。
不過,他覺得他可以抽空寫一封信回應一下對方,以示尊重。畢竟以越疏風的實力來說,也足夠得到他的尊重了。
隻是這信怎麽寫,也是有講究的。
首先,言辭不能太直白,要盡可能的委婉一點,最好不要刺激到對方。其次,要情感真摯,不能敷衍。最重要的是,要一針見血,切切實實的表明自己的態度,不能拖泥帶水,欲斷不斷,必受其亂。
一夜過去,窗外天邊泛起了微光的同時,淩昔辭也終於寫完了一封滿意的信。信上開頭先是簡單感謝了一下對方,而後委婉又言辭懇切的表明自己沒有結契的打算,最後發自內心的由衷祝福了一下對方早日尋獲真愛。
洋洋灑灑三千字,措辭華麗行雲流水,簡直不能更完美。
淩昔辭滿意的把信收好,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再想辦法交給對方。
一封信寫完,淩昔辭如放下重擔,整個人都輕鬆不少,隻覺從身到心都由內而外的得到了升華。
這心境,淩昔辭琢磨著,大概離飛升也不遠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4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