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具太牢以為膳
這驤龍城從前是越國都城,後來在更南邊兒另辟一大片土地,於是此地就成了陪都,也叫故越城。而那新建的越國都城,便叫做了新越城。
兩地相隔不願,可張木流實在不敢去。他怕沒忍住便幾劍砍平了皇城。
從那道被黑如劈開的塹海往南算的幾個大王朝中,張木流對越國感官最差,可不隻是因為南邊兒儋州屬於越國管轄。
好賴忍住了提劍砍人的心思,抬頭往東邊兒看了看,張木流自言自語道“柢邙山,還是不去了吧。”
龍神廟一遊順利的有些過頭兒,張木流帶著方蔥從北門離開驤龍府。
少女如同提線木偶似的,給青年提在手中,往北直去千裏,到了越國與梁國吳國的邊境。落腳處是一個小鎮,地方不大,卻是什麽都有。
張木流走去鎮上唯一一處客棧,要屋子時卻被告知隻有一間,差點兒把方蔥樂壞了。隻不過青年說自己不住,在外邊兒喝酒就行。少女隻能嘟嘟囔囔的說她也不住,不如繼續趕路,尋個破廟睡一晚上都行。
青年搖了搖頭,給了幾枚通寶錢走去二樓的那處屋子,少女喜滋滋跟在身後。
她其實沒想著張木流對自己多好,隻是想閉眼之前,睜眼之後,身邊都是他。他說這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那就隨他說吧,反正這樣子已經很開心了。
在勝神洲,張木流不怕沒處去,實在不行他鑽入自身煉化的小秘境便是。隻不過他還是覺得,雙腳立地,更真,更實在些。
好似在人間。
白衣青年斜躺在長劍上懸浮半空,少女方蔥躺在床上偷偷看著青年。
張木流淡淡一笑,心說還真巧。一天一夜便能跑七八百裏路,不愧是一等一的武師。
客棧門口停下一輛奢華馬車,四個騎馬的漢子前後護衛,車上下來一男二女,是那夜河神廟碰見的孟魯司一行人。
依舊是兩個在外把守,兩人跟在孟魯司一旁。
素蝶走朝夥計招了招手,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氣說道“把你這兒最好的房間騰出來。”
夥計彎著腰,歉意道“幾位來的不巧,我們這兒就一間上房,已經給兩位客人住進去了。”
一旁的彩蝶皺眉道“那你把他們趕出來啊!我給你十倍價錢。”
夥計暗自翻了個白眼,心說你睡下了再讓人喊起來,你願意嗎?
“這位小姐別為難我,客人都已經入住,我們這麽好再把人趕出來。”夥計說道。
彩蝶皺著眉頭走來,剛要嗬斥小廝,卻被孟魯司攔住。
中年男人歎了一口氣,無奈道“夥計,你看能不能與那位客人商量一番,把屋子讓出來,我給他們錢補償一番?”
饒是夥計脾氣再好,這會兒也翻臉了。他慢悠悠直起身子,笑著說“這位客爺,我們開門做生意的,這種事不能做的,若是您真想歇息,就自個兒與那位客人說說去。”
夥計說罷轉頭就走,孟魯司搖了搖頭,打算就在馬車裏歇息了,可見兩個少女泫然欲泣,他隻好招呼其中一個背刀護衛上去問問。
下方動靜張木流都聽在耳中,隻覺得十分好笑。
有錢可真好,若是尋常人,給個十倍價錢,自個兒還真就願意騰出屋子。
在河神廟,那中年漢子其實自救過一命。在張木流說出自己攜帶仙寶時,若是孟魯司起了搶奪念頭,他便已經死了。後來殺了那個年輕金丹,也不是因為想救孟魯司他們,而是那金丹修士自個兒找死。
有人輕輕敲門,方蔥猛然起身,隻不過張木流離門口更近,已經將遊方擺回牆角,自個兒開門去了。
門戶一開,兩隻蝴蝶精怪與門口的護衛同時心神大震。他們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到此的。可這位自稱劍師的年輕人,明明在自己後麵的,怎麽還反倒超過自己一行了?
孟魯司問道“怎麽啦?”
素蝶眉頭緊皺,彩蝶眯眼道“先前河神廟的那個年輕劍客主人還記得嗎?他在樓上。”
張木流淡淡一笑,冰冷眼神嚇得門口護衛連退幾步,長刀微微出竅,硬著頭皮對峙張木流。
青年走去二樓欄杆,低頭看向孟魯司,笑著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看來我與孟老哥頗有緣分啊?”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也是笑意不止,“張老弟真是好腳程,我們日夜兼程都還是給老弟趕在了前麵。”
張木流緩緩走下二樓,自顧自坐在孟魯司那張桌子前,低聲道“孟老哥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個修士追來,若非我有仙家寶物傍身,恐怕現在就隻是一具死屍了。孟老哥害我不輕啊!”
孟魯司麵色複雜,素蝶卻冷笑道“且不說你有什麽仙寶能躲過金丹修士,驤龍府至此千裏路程,你如何趕在我們前麵的?”
張木流淡淡一笑,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伸手掩住嘴巴,左右看了看,做賊似的說道
“我是劍仙啊!”
兩隻蝴蝶精噗呲就笑出來了聲音,孟魯司與已經圍過來的四個護衛卻神色認真。
張木流傻眼道“你們還真信?”
孟魯司猛然笑了起來,說了句讓張木流摸不著頭腦的話,“素蝶彩蝶,與張公子道歉。”
兩個精怪所化的少女滿臉不情願,可還是拗不過主人,隻得皺著眉頭看向張木流,微微躬身,各自說了句對不住。
張木流擺了擺手,搖頭道“擔不起二位姑娘的對不住,追你們的那人給我斬了,你們大可放心上路。”
白衣青年忽然麵色變得冷漠,小口喝著酒,毫不在乎道“隻不過呢,我希望兩位姑娘日後別再與人耍這些小心思。若是尋常人,會被你們害死的,若是旁的修士,可沒有我這麽好脾氣。”
一道劍氣恍若遊絲,卻震懾的七人不敢起一丁點兒旁的心思。
張木流回頭上樓,孟魯司苦笑一聲,打算返回馬車休息。
回去屋子後,方蔥疑惑道“若隻是貪圖這兩隻蝴蝶精的容貌,我看不至於吧?後麵追來的那個不要命的,也是先看寶劍再看我的。”
青年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多說了。
能讓兩個築基境界的蝴蝶化形的,肯定不是一般法寶,被爭奪的,多半是這個。這夥人如果還由著那兩個少女胡來,想走到梁國便成了奢望。
他們肯定還是有後顧之憂的,隻不過一個金丹死的無聲無息,後邊兒的追趕之人也要掂量幾分自個兒斤兩。
就算是無心插柳,救了這位孟魯司吧。
次日清晨,張木流帶著方蔥離開這客棧時,孟魯司幾人早已不見蹤跡,估摸著還是怕張木流這位劍仙奪取寶物吧。
少女背劍,青年白衣,兩人往梁國境內走走去。先去陵陽山,再折回去秋浦打個轉兒,之後順流而下便是。
行走山水間總會故事不斷,兩人過了梁國邊境時就碰到個新鮮事兒。夜色裏有人敲鑼打鼓,像是娶親。可無論是迎親之人或是送親之人,臉上都沒多少喜悅,盡管鑼鼓喧天,可一大群人都是麵露悲苦之色。
方蔥問了一句,大半夜娶親的也不稀奇的,俱蘆洲那邊兒有些風土人情,結親得看日子,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規矩。比如幾時離開娘家,幾時進門,都是因人而定的。有些人家成親,天剛剛亮時,新娘子便要離家,等天黑時才能進婆家。而且兩家離得其實不遠,所以新娘子就得在路上等,還不能落轎子。
張木流笑著說此類規矩很多,天下各洲都有這類似習俗。隻不過,那夜裏娶親,親友皆悲的迎親隊伍,像是活人娶死人,也就是所謂的冥婚。
哪怕從前方蔥再怎麽混不吝,卻也是個女子,聽張木流說了個活人娶死人後,心情便十分不佳。
白衣青年搖頭笑了笑,從袖口取出一張符籙貼在少女額頭,後者一巴掌打掉青年手臂,嘟囔著說自己又不是鬼。隻不過青年轉頭看向花轎,說先看看。
方蔥極其不情願的轉頭看去,隻不過花轎上還是沒人。她剛剛想轉頭罵幾句,卻無意間瞟見頭前的披紅大馬,頓時便冷靜下來,不再言語。
原來在少女眼中的,除了馬上端坐,神情木訥的新郎官,還有個一身紅衣,身形虛幻的女子。
新郎看不見新娘,隻是想著要將她帶回家。
鬼新娘跟著新郎,卻是直直看著他,由頭至尾沒轉一下腦袋。
那時方蔥對著張木流哀求道“能不能把這符籙貼在他身上?讓他看看那個女子行不行?”
張木流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她連鬼修都不是,即將去投胎了,若互相再見一麵,還能舍得嗎?”
少女不顧引來那邊兒隊伍的注意,與張木流大吼大叫了一番,摘下貼在自己額頭的符籙就往新郎官跑去。可走到一半兒,一個女子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小妹妹,謝謝你。但你不能讓他看見我,他的性子我曉得,要是知道人死後真的可以再去投胎,他會毫不猶豫的自盡來陪我。我想要他好好活著。”
方蔥停步,因為一句“我想要他好好活著”,深深刺痛了少女的心。
那新郎木訥轉頭,看向方蔥,沙啞問道“小姑娘怎麽啦?”說著往遠處去,看了看那個白衣青年,擠出個難看笑臉,輕聲道“可別與家人鬧什麽別扭,快回去你家大人身邊。”
張木流瞬身過去,一手按住少女頭顱,一手打出個絢爛術法,對著那位新郎官說道“本仙雲遊至此,見你可憐便透露些天機與你。”
一大幫人著實給張木流嚇到了,紛紛跪地磕頭。
而那白衣青年隻是看向新郎官,笑著說道“我掐指一算,你與那位女子還有一世姻緣可續,若是一心向善,定能如願在奈河橋頭重聚。”
說罷拉著方蔥一閃而逝,留下了一眾不明所以的普通人。
事後方蔥問道“真的有機會再續前緣嗎?”
張木流喝了一口酒,喃喃道“不知道。”
饒是那些大能修士,也不見得能預測誰的來生來世。
少女悶悶不樂,說想要喝酒,可張木流沒給她酒喝。於是她再問“都說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你覺得對嗎?”
青年連著喝酒,好半晌後走過去方蔥身邊,蹲下來按住正盤膝而坐的少女頭顱,笑著說“對也不對。”
少女說“為什麽?”
張木流歎氣道“離不離開,由不得你呀!”
陵陽山北麓有一條流入江水的河流,自山中而發,聚五溪而成河。也就是幾百年前有個王朝曾建了一座五溪橋,橋西有座亭子,從前稱呼已經不為人知,如今便叫做望華亭。
其實若是從南麓登山要更快些,可陵陽山門在北麓,張木流要是帶著方蔥從南麓登山,怎麽說都有些不禮貌。這跟翻牆入院兒沒什麽區別了。
勝神洲的佛門,多半不會山門朝南。當然不是因為那所謂的南無啊彌陀佛,隻不過具體緣由張木流也不得而知。
一座陵陽山坐南而朝北,遠望大江,其中供奉佛陀無數,乃是四大佛門聖地之一。
因詩仙曾在此作詩,“天河掛綠水,秀出九芙蓉。”故而雖說此地是佛門重地,卻也有不少的讀書人來登山采景,欲捕詩興。
張木流帶著方蔥到了這山門處,抬頭看去,遙遙山巔雲裏霧裏,至高那座十王峰上,天台禪寺隱約可見。
正統三教所在之處,山門從不會有人看守,願者上山便可。
走過山門,少女方蔥就緊緊跟在張木流身後,都走了數十裏路了,少女離白衣青年最多也就是一臂距離。
張木流笑著打趣道“你怕什麽?做過太多虧心事兒了,怕逛廟是不是?”
方蔥嘟囔不停,極小聲說道“也不知道你到底咋想的,一天天的整啥嘞?大老遠的跑去越國故都,去了個勞什子龍神廟。這又千裏迢迢跑來陵陽山,看模樣又想拜佛了。”
青年伸出手臂就要拍向少女頭顱,後者微微聳肩便側身躲過。
方蔥瞪眼道“你上癮了怎麽著?都說了不要拍我的頭,會長不高的!以後我要是變成個矮冬瓜,嫁不出去了咋整?”
張木流搖頭一笑,抽回手臂笑著說“來這兒是拜會一位佛法高深的老前輩,你可千萬別當著人家麵兒無理。”
少女撇了撇嘴,心說我是那樣的人嗎?本小姐知書達理,丟人的從來都是你好不好?
登山極慢,這處山中,供奉的是那稱之為“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的四大菩薩之一,也曾立下大宏願,“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那位師其實不算是此山牒譜,更類似於坐鎮此地。
畢竟是那個還是凡人時便孤身前往西天,隻為求來真經普渡眾生的人。
走到一半時,張木流以心聲言語,說了句張木流前來拜會師。
兩道身影憑空消失,再出現時已在一處草廬中,有個少年模樣的僧人端坐草席,撥弄手中佛珠,看著張木流微微一笑。
張木流愣是把一句“怎麽長大了”憋回腹中,且特意傳音叮囑方蔥說“一百個我都打不過他,你千萬別給我惹事兒。”
不說還好,這一說之下,少女眼神好奇不停,眼睛直直盯著那小僧,令張木流尷尬不停。
師笑著說“不礙事的,你當時比她不懂禮數多了吧?”
張木流訕訕一笑,豎起手掌,恭恭敬敬施了一佛禮,輕聲道“從前是小子不懂事兒,對佛家怨念太重,還望三藏法師海涵。”
那位師故意露出吃驚表情,打趣道“你竟然沒怪那個道士害你對佛家有偏見?”
小時候那趟開元寺,給那個道士坑了一次,使得張木流第一次觀佛時以魔眼視之,後來許多年都沒法兒改變自己的看法。直到跳河城觀水時給師上了一課,又在豆兵城給毛阿雨訓斥了一頓,之後才略微改變。
真正的轉變觀念之時,是在那小城小鋪,與那路癡和尚一番交談之後。
張木流輕聲道“路過此地,想著去雲溪河畔看看溪盉與鍾守矩,離著陵陽山不遠,所以順道兒來見見師,道一聲謝。”
小僧模樣的師搖頭道“我之所言,盡是出自肺腑,不圖你小子的謝,就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兒。”
青年站立一旁,虛心受教。
師說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張木流搖頭道“不敢奢望如來之境,隻求日後修行能守住本心。”
師笑道“善哉。”
少年僧人忽然看向方蔥,打量一番後說了句讓張木流難以理解的話,因為他說的是句道門聖人所言。
“具太牢以為膳。”
張木流試探道“師是說,我不該以自己的法子對待方蔥?”
師笑道“不可說。”
…………
既然來了陵陽山,張木流便帶著方蔥把這九十九峰走了大半,足足花去了一旬時間,可張木流並不覺得耽誤了什麽。
與師交談之後,張木流一直在想他最後說的那句,“具太牢以為膳。”道門典籍張木流自然讀過半本,不敢說一本,因為的確隻是一知半解而已。
方蔥其實問了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張木流也隻好如實講了這個典故與其聽。
少女思量了半天,才問道“師的意思是說,你拿著要求自己的法子來要求我,起不到你要想的效果對嗎?最後我也會如同那隻鳥一般餓死?”
張木流苦笑道“可人家又說了一句不可說啊!”
少女撓頭一笑,嬉笑著說“動腦子的事兒還是你來吧,我不太擅長。不過我覺得呀!書上說的道理可不一定真有道理,你做事兒之前,難不成還要先翻書查一查,然後才去做嗎?”
佛門聖地,張木流沒拿出來酒葫蘆,這會兒想喝酒也沒法子。
青年心說,“又給這小丫頭難住了。”
一天夜裏,有個白衣青年帶著個身穿墨綠色長裙的少女,兩人走到雲溪河畔的那處小鎮。張木流去了一處小院子,有個年輕屠戶住在裏邊兒。
張木流記得極其清楚,去年下著大雪,有個年輕女子跪在個藥鋪門口,隻求那大夫救自己娘親性命。可那醫者竟是想著以女子的身子作為診費。
當時有個提著野兔的年輕人飛奔過來,一腳就踹飛了那個醫者,且大喊了一句,“老子是殺豬的!”
張木流走去籬笆大門,輕輕敲了敲。院子裏正托著石臼苦練的年輕人轉頭看了一眼,臉上立馬溢出喜色,一把丟掉石臼,跑過來打開大門,上下打量一番後苦笑著說“張先生怎麽不老呢?”
白衣青年翻了個白眼,指了指方蔥,說是新收的不記名弟子,然後半點兒不見外,徑直走去院子裏。
待坐下後,張木流才無奈說了一句“不到一年時間,又能老到哪兒去?”
鍾守矩嘿嘿一笑,說那也是。端上來一壺酒遞給張木流,又將一壺水遞給方蔥,然後急不可耐的跑去院子裏,雙手各舉起一塊兒巨大石臼,漲紅了臉大聲喊道“張先生!我現在雙臂都有兩百斤巨力,您沒騙我!”
張木流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才發現,院子裏放著一排石臼,由小到大,每個石臼的握處都磨得如同玉石般發亮。
青年一時間有些自豪,也有些自責。因為那時講的故事,隻是自己隨口編造的。他的確沒想到這小子真能有這麽大的毅力。
不過也好,凡事都有個萬一,等他練到一萬次,或許就會有一個一。
若等到萬萬次呢?
兩人坐著喝了幾口酒,鍾守矩忽然苦著臉,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張木流氣笑道“是不是覺得你的溪盉其實有點喜歡我?”
鍾守矩點了點頭。
白衣青年一把抓住這個殺豬漢子,一副恨其不爭的模樣,瞪眼道“你是不是殺豬太多,腦子裏灌了豬血了?溪盉憑什麽喜歡我?就因為我是個修士嗎?”
鍾守矩苦著臉伸手去桌子,夠到一壺酒回來一通狂飲。
年輕殺豬匠苦兮兮道“可我就是個殺豬的啊!”
張木流一把提起鍾守矩,叫著方蔥跟上,往其實離得不遠的一處河邊小院兒走去。
到了溪盉家門外,白衣青年一把摔下殺豬匠,無奈說道“你問過沒有,就說溪盉不喜歡你?”
鍾守矩坐在地上撓了撓頭,訕訕笑道“那我怎麽好意思說嘛!”
張木流甩了一壇子酒過去,小聲道“一口幹完了就不會不好意思了,別讓我看不起你。”
殺豬匠提著手中酒壇子,吸氣出氣好一會兒,猛然提壺灌了下去。又過了半晌,鍾守矩迷迷瞪瞪站起身子,朝著院子內說道“溪盉,我鍾守矩喜歡你。”
張木流走過去踹了其一腳,歎氣道“你他娘的蚊子叫一般,誰聽得到?”
酒壯慫人膽,鍾守矩猛然大聲起來,又說了一句方才言語,可院子裏似乎沒人搭理。
隻見那殺豬匠深深提了一口氣,近乎嘶吼般喊出來一句
“溪盉!我喜歡你!”
張木流連忙隱去自己與方蔥的身形。
聲音太大,有些丟人。
屋子吱呀一聲,門戶大開。裏邊兒走出來個綠衣女子,看都沒看大門口這邊兒,不耐煩道“曉得了曉得了,你鬼嚎什麽呢?”
鍾守矩給一句話噎住,好在酒勁兒還在。這家夥像是用盡了這輩子的勇氣,大聲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溪盉直直看向鍾守矩,沒有絲毫停頓,說出來一句“喜歡的,很喜歡。”
傻子似的殺豬匠似乎沒預料到這個答案,腦子嗡嗡一響,不知怎的就說出來一句“是我喜歡你的那種喜歡我嗎?”
一襲白衣瞬身出現,照著鍾守矩腦袋就是一巴掌。
方蔥翻了個白眼,搖頭道“你虎啊?”
院內的女子看到了張木流作勢便要下跪,張木流一腳將虎頭虎腦的鍾守矩踢進院子,正好攔住了溪盉。
不能行跪拜禮,溪盉隻好紅著臉問道“張先生近來可好?”
張木流灌了一口酒,笑著說“好是好,隻不過沒喝上你倆的喜酒,現在就感覺有些不好了。”
頓了頓,張木流接著說道“你娘親可還好?”
有個老婦人顫顫巍巍走出來,一見張木流便紅了眼睛。婦人作勢便要跪下,張木流趕忙瞬身過去,扶住婦人,笑著說“怎的都這樣,下次要還是這樣子,我打死都不會來了。”
老婦人擦了擦眼淚,又哭又笑,“這次我總算能下地了,恩公可一定要留下了吃頓飯才行。”
張木流點了點頭,不知為何也是極其開心。
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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