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苦盡甘來天下知2
青櫻伏在他背上打斷他道:“你說超羽啊,咳咳,我同他熟得很,好像他並沒有龍陽之好……哥哥你就死了這個心吧,咳咳……”
她這張嘴實在是壞,氣得青鬆恨不得把她摜下來打一頓,又怕傷到她,想了一刻不禁憤憤道:“你要吃的東西,沒有了!”說著便提腳往回走,青櫻眼見到嘴的美事要飛了,這才服軟討饒道:“哥哥,我錯了……我是說,顏超羽外貌太好了,我看不住他,他那樣的人須得娶天下第一美人才行。”
一麵說著兩人已經到了廚房,青鬆把她放下來道:“又在胡說,天下第一美人肯定會進宮伺候皇上,顏將軍怎可能連這個都不懂。”
青櫻伸手已經抓了一塊栗子餅,不以為意地道:“誰說一定要進宮呢?進宮就真的那麽好麽?所謂的天下第一美人,難道不堪配一個對她一心一意的男人麽?”
青鬆雖然疼愛妹妹,人卻不笨,聽著這話不像,連忙問道:“你這麽說,是絕不進宮了?”
青櫻已經將一塊栗子餅吃掉了一半,伸手又抓了一碟綠豆沙糕,似乎漫不經心道:“不知你為什麽會這麽問,我幾時說過要進宮?難道哥哥你也希望我進宮去替慕容家掙臉麵麽?你要是這麽想的話,可以權當沒有我這個妹妹,爹也可以當作沒有我這個女兒。”她突然間語氣冷淡嚴厲起來。
“你跟皇上可發生了什麽嫌隙?”她如此說,越發讓青鬆不放心,自打青櫻上了鳳鳴山,他便得知她與司馬明禹一向是十分交好的。若不是如此,父親大約也不會選擇青櫻入宮襄助明禹。
青櫻臉上驀地由陰轉晴,似是剛才什麽都沒有說過一般,撒嬌道:“難道哥哥這麽想把我送到不得見人的地方去嗎?”
青鬆這次很堅定,堅決不被人岔開話題,直接追問道:“倘若皇上要你進宮你要如何?難道也不進麽?”任誰也不信他們兩人相處多年,竟會一點情意也無?況且青櫻言語多有躲閃,不能不叫人生疑。
青櫻聞言果然沉默了一刻,悠悠道:“那我要當皇後。”
“這話可萬萬不能再說!”哪怕是在自己府上的廚房,青鬆還是下意識地探頭往外一望,隻恐被有心之人聽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稍有不慎便能招來大禍。雖然現在中宮空懸,青櫻方才的話算不上大不敬,然而覬覦後位總是能跟有不臣之心聯係起來,況且本朝才剛剛經曆了外戚專權牝雞司晨的動,亂,青櫻數年前就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稱,這五年更是軍機決斷,別說真的登上後位,即使隻是風傳,隻怕皇上就不得不忌憚了。
“那就不說了。”青櫻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將手中的糕點一一吃完,朝青鬆笑道:“我說笑呢?進宮有什麽好,宮裏哪裏有這些好吃的?”青鬆細細端詳她的臉,笑容燦爛得無一絲破綻,可是分明有一股蒼涼的意味,說不清楚,隻是憑著一起長大的直覺。他見她不欲多說,也歎道:“你要是不想進宮當然最好,平平安安地嫁一個富貴人家,在京中又可以時時相見,又不必擔驚受怕,實在比椒房貴眷的虛名要好得多。你既有如此心跡,哥哥會為你留意的,總要找一個配得上我們青櫻的。”
兄妹倆相視一笑,許多話,盡在不言中。
晚間青鬆便將白天與青櫻所談的內容說給慕容勉聽了,慕容勉聽了沉吟了片刻,連說了三個好,眉頭亦舒展下來道:“這樣便最好,我原先擔心青櫻與皇上長年朝夕相處,隻怕私定了終身甚至於已經有了夫妻之實,那便不好辦了。既然她無進宮之意,想來皇上也是允的。”說著似是放下心來道:“此番皇上加封我為太傅,已經是位極人臣,又賞你官職,慕容家榮寵已經盡夠了,何必又在出一個後妃去烈火烹油呢?難保不會哪天水滿則溢,報不了平安哪!”
正是有了這樣的想法,慕容勉對於明裏暗裏來說媒的人顏色也和緩了許多,這朝中的人個個是人精,但凡慕容勉露出一點鬆動,他們立時就明白了過來。
青桐這幾日心情頗好,對青櫻也親密了許多,本來青櫻從前的玩伴諸如顏超羽施謹瑜也都在朝為官,況且男女有別,也不能多見,也就同青桐漸漸地也說得上話。
子時,清明殿。
一人身著明黃端坐在雙龍檀雲雕花椅上,燭光灑在他麵上也無法增添半分的暖意,隻聽他聲音既冷又玩味道:“嗬,是麽?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另一人伏在地上,聲音雖然老沉卻透著尖細,“回皇上的話,奴才並未親見,但是燕水衛是這麽說的。”
“嗬……”笑意冷冽,直叫伏在地上之人莫名地覺得身上一寒,竟疑惑這季節不是五月。
“傳我旨意,明日宣她進宮!”
“遵旨!”汪福興口裏答應著,卻並未立刻起身,仍舊伏在地上道:“隻是奴才愚鈍,不知以何事宣慕容三小姐進宮?”
這倒是把司馬明禹問住了,他似是從沒有想過,現在已經不是當年,在行軍當中,即便不為公事要見她,召她來王帳便可。如今在宮中一切都有規矩約束,她既不是後妃,也不是朝臣,無端端地宣她,名不正言不順。
哐當一聲,桌上的鎮紙被砸得一響,他為這個問題惱怒道:“就說請她來……”停了一刻才道:“就說有鳳鳴山的事宜相商。”
鳳鳴山,也唯有這個地方,是滿朝文武任誰也替代不了的。
汪福興口中連連答應著退了下去。
次日慕容父子申時初刻剛剛下朝歸家,三刻的時候汪福興便到了。慕容勉正是納悶卻又不得不起身迎接,命人奉茶……畢竟是皇帝身邊伺候的,如今新帝登基,再不像從前的老人都是熟識的,又要一點一滴地建立起關係。青鬆如今在外應酬多了,自然也是懂得,立刻便招呼丫鬟去取了十兩碎金子過來。
汪福興笑嗬嗬地道:“慕容大人,咱家說一句話就走,哪裏用得著這麽客氣,真是折殺咱家了。”說著還是端起茶盅略潤了潤,這才一清嗓子,正色道:“皇上口諭,宣太傅慕容勉之女慕容青櫻進宮議事!”他聲音尖細綿長,端的是個首領太監的料兒,說完之後慕容家的人尚還跪在地上發愣,他已然笑道:“大人還不謝恩?”
這都很快酉時了,就是當值的官員也都回家了,宮中正是準備晚膳的時刻,再過一個時辰都要宮門落鎖了,這時候宣慕容青櫻進宮議事?任誰也都疑惑。
慕容勉到底是見過風浪的人,首先道:“謝皇上。”繼而便起身對汪福興道:“恕老臣多言,小女畢竟是女子,又不是誥命,這進宮……敢問汪公公是為何事啊?”
汪福興生得麵白體胖,笑起來像個彌勒,樂嗬嗬道:“皇上隻說要招三小姐商議鳳鳴山的事宜,具體的咱家可就不知道了,要等三小姐進宮之後皇上自會細說。”
這……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在青櫻身上。她倒是鎮定自若地站起來道:“既然這樣,那便有勞公公了,這就走吧。”
落梅與劍蘭自打戰事結束也一直在慕容府上服侍她,這時不免緊張道:“小姐……”她們是知道司馬明禹性子的。
青鬆本來也待說話……戰時尚且不論,如今青櫻是閨閣當中,怎可隨便出去見人,更何況是男子?隻是見父親嚴厲地看了落梅和劍蘭一眼便心知他的打算,立時將話又吞進肚子裏,轉手將方才取來的金子不動聲色地遞到汪福興手中笑道:“如此便麻煩汪公公了,青櫻有不懂規矩的地方,還望公公提點。”
汪福興一麵推辭著說:“小慕容大人真是太客氣了,這咱家真是無功不受祿啊。”一麵卻也十分熟稔地攏在了袖中,更是笑得麵上開花道:“小慕容大人出自名門,人品又是這樣的,將來前途無量啊。”
眾人客套了一番之後,慕容府合府之人目送青櫻上轎入宮,慕容勉歎了口氣返身進了屋,全府上下皆忐忑不安。
小轎一路走了安武門入宮,由於並非正門,又是汪福興親自陪同,沒有任何阻礙便直接到了清明殿的正殿。
汪福興先進去通報,青櫻便獨自立在外間等候。她雖然在宮中待過幾個月,卻也是頭一次來這殿上,隻覺得一派皇家氣象,暮光中的暗影交相輝錯投射出巍峨莊嚴之意,竟叫人肅然起來,生不得親近之意,難怪人們常說天子是孤家寡人。
正如此感念,汪福興一路小跑地出來了,滿臉堆笑道:“叫三小姐久候了,咱們這就帶您進去,皇上正等著呢!”話中的殷勤可見一斑。
說著便一路躬身直送她到內殿,卻不進去,待青櫻走入之後便從外間關了門。
三個月以來,兩個人頭一次相見,自從司馬明禹登基以來,他們便被這一道宮牆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中,隔著無數的人和事。
若說兩人的單獨相處,那更是半年來的頭一次了,青櫻回京後便一直忙於明禹的登基事務,兩人縱然相見也是在人群當中的匆匆一瞥,甚少能單獨說話。
外頭天色已經晚了下來,將暗未暗之時。清平殿中點了不少燭光,雖然是燈火通明,一道道拉長的影子下卻顯得格外不真實。
兩人一個站在門前,一個站在榻前,竟默默不語……就好似千言萬語堆在心頭,無從說起。
沉默了好一陣,司馬明禹才走上前去伸手想要去撫她的長發,誰料青櫻立時跪下道:“臣女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他手裏抓了個空,一時僵在空中,見青櫻認真跪在地上,毫無敷衍之意地就要伏下身去,哭笑不得道:“你這是做什麽?”
青櫻直起身子卻仍舊跪在地上答道:“皇上召臣女來有什麽吩咐?臣女愚鈍不能領悟,還請皇上明示。”說罷也不顧司馬明禹的臉色難看,接著道:“還有一個時辰宮門即將落鎖,還請皇上降恩允許臣女在此之前離開……”話沒說完,身子猝不及防地離地,在空中輕盈地一舞,摔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嗅到那青桂香氣的一瞬間她的眼淚也同樣猝不及防,沒有半分的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