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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1

  司馬明禹把她抱到榻上,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一麵給她擦眼淚一麵柔聲責怪道:“你是氣我什麽?你就是氣我,也不能說這麽生分的話。”


  他沒有稱朕,語氣也一如從前在鳳鳴上時每每太過冷淡弄哭她之後的輕聲軟語,青櫻一聽眼淚更是撲簌撲簌地往下掉,她一把抓起他明黃而柔軟的衣袖按在眼睛上好一會,這才冷道:“我氣得多了,一時也說不完!”


  他在青櫻耳畔輕聲道:“反正以後時間還長一時說不完就慢慢說吧。”青櫻頭一扭道:“皇上真是說笑話,戌時宮門就要落鎖,也就不到一個時辰,有什麽事就快吩咐吧。”


  司馬明禹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模樣比平時更要嬌俏動人,這般香玉在懷,已是忍不住在她臉上輕啄一口,有些難耐道:“這麽久沒見了,你就非要與我置氣?”


  青櫻聞言猛地一掙,雖然沒從他懷裏掙開,卻冷笑道:“這麽久沒見麽,我倒是聽說你宮中廣納嬪妃,我還沒有恭喜你又添佳人呢,哪裏會跟你置氣?況且如今各自有各自的事,也比不得從前不懂事,以後這話皇上可別再說,於我可是死罪!”


  她一頓夾槍帶棒,他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更是開心,眉目含笑道:“我就知道你是為這個。”說著緊了緊摟著她的手臂道:“你不一樣的,如今我們可不必再分開了……”青櫻打斷道:“皇上以後可別說這話,不然我嫁人之後夫婿聽見可不好,皇上是明君,是不是?”


  這可是他的痛處,從來都是。即便在過去五年的戎馬歲月當中,他早已學會了洞察人心,喜怒不顯,然而每當她說要嫁給別人,或真或假,都會惹得他大發雷霆一回。此次匆匆召她入宮,以那樣可笑幼稚的借口,可不也是聽見有許多的人去慕容府上求親?一想到此,他頓時眼神一凜,目光相對之下,她竟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虛。


  “你想嫁人?”幾乎是逼問的語氣,手上不自覺地加力,簡直要掐破她的肌膚。


  青櫻眼波一蕩冷笑道:“這有什麽奇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皇上就是天子也要顧念人倫的,大夏風俗女子二十不嫁便已是罕見,況且如今天下已定,皇上聖明,群臣賢良,也用不著我……”


  她存心就是要氣他,他直指重點,麵色已然鐵青道:“誰敢娶你?”語氣雖然不急,聲音卻是一沉,倘若是汪福興在場,必定已經跪下磕頭如搗蒜……這便是皇上發怒之前的預兆。


  青櫻卻越發說得起勁:“京中多才俊,總有好的可以嫁,我看超羽就不錯……再不行,回到鳳鳴山陪先生也是好的。”


  又提到顏超羽,這丫頭真是……不給她點教訓可不行。


  心中念頭一定,便突然將她放倒在床上,身軀壓上,兩人的心跳隻隔著薄薄的衣料:“你是怪我不冊封你?”


  青櫻不防著他如此,又掙又扭,臉漲得通紅,大叫道:“不是!才不是!誰想要嫁給你!我現在好得很!”


  她的心事被說中,又氣又羞,是認真推拒起他來,縱然沒有拚上內力,但是司馬明禹卻又怕弄傷她,並不敢下狠手過招,好在橫豎也無人看見,顧不得什麽皇帝威儀,竟也是手腳並用花了半柱香的工夫才把她製住。


  青櫻隻覺得胸口壓迫的力量猛地一輕卻是他翻身睡到了床上,兩人並肩躺在一起。青櫻正要起身,司馬明禹伸手拉住道:“說說話吧,說完你要是還是想走,我也不勉強你。”


  青櫻聞言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道:“你說。”


  明禹歎了口氣,也側身從背後抱住她道:“不是我不想冊封你,隻是我怕一冊封,你就會變。”感覺到她身體隨之一僵,接著道:“你答應我,我們之間,永遠都像從前那樣好麽,像在鳳鳴山上那樣。”他語氣和悅,鳳鳴上又是她心頭的最深的溫柔,果然心神被蠱惑,不由自主地接道:“怎麽才能不變?”


  他們都在成長,世事都在變遷,挽不住的便是時間的洪流和青的凋零,又如何能不變?就像小時候她會喜歡粘著他玩,無論他怎樣的冷淡她都毫不灰心,就像一道驅散陰霾的陽光,可是她終究也會因為他身邊有著環肥燕瘦而心自成傷,灰下心去。就像他那時會常常嫌她煩將她摜在地上神智丟出屋去,可是經年之後,卻發現懷中若是少了這個人,便是空曠得難以心安。


  所以,人都會變。


  “我真不知道要把你怎麽辦才好。”他把懷中的人抱得愈發緊,好像一鬆手她就會跑掉。


  “我要你封我官職。”青櫻小聲道,“崔思博他們都位列朝廷大員,我難道不如他們?我也要入朝做官。”她故意賭氣道。


  “你又開始胡說。”明禹柔聲斥道,將她強行扳了過來,“哪裏有女子做官的?況且,我現在也斷不會再叫你Cao心勞累,你隻要天天伴著我就好,叫我能下朝的時候回來就能看到你,夜裏我們能這麽安靜地說說話。”


  “那我要封侯。”她愈發無理起來,“我可以不做官,封侯又不礙事,莫非我出生入死了五年,皇上還想賴賬?人人都說皇上聖明,賞罰不明,哪裏聖明?”她如此大膽,說話間睫毛翕動,垂在眼瞼,在瑩潤的麵上投下一道密密的剪影,實在盈盈可愛,他忍不住騰出一隻手卻輕碰了一下,嚇了青櫻一跳,嘴上更是不饒人,“你如今是皇上了,就算吝惜小氣不肯封一個小小的侯爵,也不至於連個理由都說不上來吧?”


  司馬明禹收回手,似是意猶未盡又哭笑不得道:“你要封侯了,就要另賜府邸,我要見你還要從宮外傳召,況且你真的封侯,天下皆知,我要留你在宮中隻怕有千難萬險。”說著埋頸於她發間,似是疲憊地歎道:“我如果納你在後宮也是一樣,要見你一麵還要翻牌子,傳你來也不能在這裏過夜,倘若去你所在的宮院,又是眾目睽睽不得自在,青櫻,你說我要怎麽辦?”


  他此言卻是出於真心。大夏建朝便立下規矩,即便是皇後,也不得在清平殿上留宿,皇上招幸過後也要送回自己所居的雲陽宮,更別說旁的後妃了。


  若是侯爵等外臣及宗室,覲見時必要有太監在旁伺候……這也是從前有外臣意圖在單獨覲見時行刺天子之後留下的規矩。青櫻若封侯,便要到宮外居住,他不可能日日出宮,即使日日召她進宮,想要時時相見也是不易,更別說想要同榻而眠,還不知要鬧出怎樣的軒然大波。


  “冊封我?”青櫻聲音一揚,“那我要當皇後!”索性便任性到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立後是國之大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他也頗為無奈,現下根基不穩,二弟和三弟各有人在背後支持,北方也未必安穩,立後一時實在不能輕率答應她。


  “那你不許有其他女人,我不要與她們共處!”


  “那你不許有其他女人,我不要與她們共處!”大夏風俗,女子善妒乃是七出之首,即使嫁了人也能被休回家的,倘若沒嫁人傳出了這個名聲,那更是嫁不出去,可是她偏要刁難他一般。


  司馬明禹果然蹙眉道:“後宮之中,也是一個朝廷,更是我平衡各方勢力和安撫人心的不二選擇……如果將這些後妃都遣休回家,隻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青櫻本也並不指望他當真答應,然而聽他一板一眼的解釋,仍是失望,咄咄反問道:“既然這樣,你到底能給我什麽?我又為什麽要在這裏陪你?”


  他雖然天子威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卻一時語塞答不上來。青櫻見他臉上滿是愧意,心下一軟不忍心再譏諷下去,歎道:“算了,你有你的難處,其實我們現在還能像從前那樣說話我就已經很開心了。”說著自己又笑道:“我這樣放肆,還請皇上贖罪,切莫遷怒於臣女家人。”嘴上雖是說,卻也不真的跪下,坐在榻上悠悠然晃著雙腿。


  司馬明禹見她神情不自知的嬌俏嫵媚,方才心中的沉重陰霾驀地一鬆,忍不住上前去將她抱起,一同坐在桌前的錦凳上,指著桌上的菜肴道:“都是你愛吃的。”青櫻一看果然是,燕窩溜鴨條,青豆瓣小炒肉,陽白雪糕,雙珠鴿蛋,皆是數年前她在宮中時愛吃的,他如今日理萬機這些年來竟然還記得分毫不差,心下一陣感動。


  司馬明禹就手掀開一個白瓷盅兒,挑起一小勺集靈膏喂給她道:“誰說什麽都不能給你?我保證不管有多少人,你永遠是我心尖的那一個,雖然宮中諸多拘束,但是有我在,定不會叫你受委屈,像如今的夏天,我們得空可以在禦花園的清波池走走,涼風陣陣就像以前鳳鳴山後山一樣,帶些蜜餞果子吃,不是還跟從前一樣麽?”他聲音溫柔蠱惑,青櫻大約是沉浸在美好當中,沒有說話,很乖巧地張口任他喂食,司馬明禹繼續道:“倘若是冬天,你一向怕冷也不必出門,隻叫人在宮中多多地少些銀炭添些火獅子,我一理完事便來陪你,你看可好?”


  青櫻慢慢地咀嚼著口中本該入口即化的集靈膏,目光似乎有些失神,半晌才道:“可是後宮之道,你必定要雨露均沾,你陪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多難過?”


  他摟著她的手臂驀地一緊,呼吸一滯緩緩道:“對不起。”


  對不起。這是她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分分明明地告訴她,是的,他要做的正如她所說,他會雨露均沾,他會陪別人,即使他把自己放在心尖上。


  她六年的出生入死,助他登上皇位,就是為了和更多的女人分享他?如果是這樣,她情願永遠地停留在鳳鳴山上的情誼,有他,有謹瑜,有穆可兒,也有先生,還有所有人,大家在一起吵吵鬧鬧卻也開開心心地作伴,並不像他所說的有他就不可以有別人,連謹瑜都不可以有。


  如此一想,方才的一絲感動與蠱惑又沉了下去,隻覺得眼前素日裏愛吃的菜肴也都索然寡味起來,隨意吃了幾口便道:“我該回去了,宮門馬上就要落鎖了。”垂下眼簾不欲去看他,直覺得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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