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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節

  沒說是也不是,隻接著又問:


  “令尊令堂,便相識於西南?”


  言輝曾說顏楊氏“連武藝都學了不少”,是故柳行雁腦中還一瞬間閃過了“美救書生”的可能……但事涉長輩,這樣的猜測多少有些輕佻,便還是讓他咽回喉頭,隻單單問出了這麽一句。


  楊言輝“嗯”了一聲,唇畔笑意愈深,卻已不可免地染上了些許悵然。


  “父親時任邵州通判,在尋訪民情時遇了險,被正好路過當地的母親所救,雙方自此有了交集。”


  “父親喜愛母親不同尋常閨閣女子的見識和爽利;母親也欽慕父親的學識、人品和才幹。但母親是女兒家,又想著祖父是當代大儒、擔心自己太過主動惹來不喜,即使心慕對方、也遲遲不曾坦白……倒是父親頗為果決,取得祖父應允後便直接登了將軍府的門;雖讓大舅舅好一通‘指點’,卻也成功得到了大舅舅的認可。”


  “令尊令堂想必十分恩愛。”柳行雁輕聲道,“不然也不會與你說這些了。”


  “的確。”


  少年點點頭,卻旋又化作了一歎。


  “但好事多磨,祖父允了、大舅舅允了,國公爺卻……楊家數代將門,在軍中有著不小的威望。國公爺擔心先帝有鳥盡弓藏之心,故多年來一直謹小慎微、明哲保身,跟文臣一係更始終保持著距離。父親雖非門閥出身,祖父卻是聞名天下、桃李滿門的大儒,不是派係勝似派係。國公爺擔心惹來先帝猜忌,咬死了不肯同意此事;最後還是多年不見蹤影的外祖父出麵轉圜,以母親早就出繼為由打消了國公爺的疑慮,父親母親才得以共結連理,合了兩姓之好。”


  頓了頓,楊言輝語氣一轉,澀然道:


  “其實國公爺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楊家經營西北多年,先帝卻將大舅舅、二舅舅轉派至西南……明麵上說是信任楊家的將才故委以重任,卻也脫不開一石二鳥、借刀殺人的嫌疑。正因為疑心帝王別有用心,案子發生後,國公爺才盡可能撇清母親與楊家的聯係、徹底置身事外;就連大舅舅想查明真相,也隻能瞞著國公爺悄悄進行。”


  這方麵柳行雁不便多言,便隻問:“外祖父他老人家呢?”


  “……知道此事後,外祖父不堪打擊,當夜驟逝了。”少年輕聲說。


  柳行雁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


  “怨麽?”


  聽似沒頭沒尾的一問,對被問的人而言卻是再清楚明了不過。楊言輝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最終卻仍是搖搖頭,道:

  “不怨……不管怎麽說,我總歸是在國公府裏長大的,國公爺待我也直如親孫,並無半分苛待。”


  “顏老呢?他知道你的事麽?”


  “知道。但他同樣清楚當時的狀況,知道怎麽樣才是保住我的最好方式。所以祖父也默認了我的‘死’,並另從遠親之中選了個孩子承繼香火……”


  “……你可曾再見過他?”


  “見過……雖然隻是單方麵的。”


  少年喃喃道,“我去過祖父隱居的山裏,遠遠地看過他一回……可一想到他曾經對我抱持的期許,我就沒敢走近,沒敢認他……”


  “言輝……”


  柳行雁有些痛惜地一喚。


  這原是再尋常不過的一聲;可楊言輝卻像被這二字刺激著,猛地側過身別過頭、用一種難言的神色望向了道旁稍嫌陡峭的山坡。


  “你知道嗎?”


  他說,“父親隨了老家的規矩,直到出事前都未給我取過大名,隻用‘大郎’或小名‘狸奴’喚我。‘輝’這個字,還是祖父知道國公爺的意思後差人送來的;是祖父給我的、最最珍貴的禮物……”


  沒有什麽特別的出處或用典,隻用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傳達了對孫子的祝福跟期許。


  少年轉瞬又有了些許哽咽;就連在旁聽著的男人,也不禁升起了幾分鼻酸。


  可和那份祝願相比,更讓他在意──或者說心疼──的,還是背負了一切的言輝。


  ──遭逢大難仍得一眾長輩看護庇蔭確實是大幸;但這大幸卻也意味著隱姓埋名、不見天日,意味著失去自己的“根”。言輝再不能正大光明地稱顏老為“祖父”;連在安國公府的身分都說得隱晦……名不正則言不順,不論安國公待言輝再怎麽“視如親孫”,少年都很難不對自己的身分產生迷惘。


  而柳行雁很清楚那樣的感覺。


  望著少年泛紅的眼眶、思及少年所說的種種過往,柳行雁隻覺一股熟悉的衝動變得前所未有地強烈,讓他忍不住一個使勁輕旋過對方身軀,繼而於少年有些怔愣的目光中微微傾前、低頭吻上了那雙仍有些蒼白的唇。


  ──唇下的觸感,溫軟美好得一如預期。


  他曾私心期待著少年的表白,期待著總是積極示好、殷勤以待的少年能主動踏出那一步,而他則順理成章地點頭應承──他已經認識到少年的美好,也認定這份美好終將屬於他,自然如坐釣魚台,雷打不驚、風吹不動。


  但此時、此刻,他卻已不想再等待;不想……讓心係於他的少年再感受到半分的迷惘和不安。


  至少,不該是因為自己。


  感受著舌尖傳來的微微鹹意,柳行雁心中憐意更甚,不由得寸進尺地輕吮了吮少年唇瓣,才意猶未盡地分開雙唇、抬起了頭。


  少年不知何時已然閉上雙眼,正因唇上驟失的溫暖雙睫輕顫、有些茫然地重新睜開眼眸。眼瞅著言輝的雙頰不僅未曾發白、還染上了一層瑰麗的淺粉,柳行雁心中更是大定,不由抬掌捧住對方麵頰、讓仍自呆愣著的少年與己四目相接,然後,再真誠也再深摯不過地、說出了那句籌謀多時的回答:

  “我心正似君心。我心悅你,言輝。”


  少年的眼瞬間瞪大了幾分,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是錯愕難解。柳行雁滿心以為對方聽著這話定會喜出望外,不意卻是如此反應,心中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但還是強作鎮定地笑了笑,問:


  “怎麽,嚇傻了?沒想到我會這麽說?”


  “……是。”


  楊言輝微微側首、像是不堪承受地避開了男人滿載期望的視線。被吻得紅豔欲滴的雙唇幾度張闔,足足過了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

  “柳大哥……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了……?”


  柳行雁瞬間如墜冰窟。


  “誤會……?”他有些艱難地開口,“怎麽、不、我以為……你……”


  因震驚過甚,他連話都變得語無倫次,半天組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楊言輝讓他的反應弄得尷尬更甚,但短暫沉默後,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

  “我不知自己做了什麽讓柳大哥作此想法,但……你誤會了。”


  “言輝……”


  再次聽到“誤會”二字,即使沉穩如柳行雁,都一瞬間生出了拔足逃離的衝動。


  但他不可能丟下言輝一個人在此;更不可能僅因“誤會”二字,就放棄這份已深植於心底的在乎。


  所以他終究鎖住了自己的腳步,隻放下了原本覆在少年頰側的、那有些踰矩的掌,而在幾個深呼吸後,問:

  “既如此,你為何這般替我籌謀設想、為何……打重逢之初便百般殷勤、小意關照?”


  “柳大哥……”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上官鎏的原因;再後來,我以為是你對我……既然兩者皆非,你告訴我,為什麽?”


  柳行雁不想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可看著眼前連他的麵都別開不看的少年、想到這些日子來自以為是的欣喜和期待,縱已竭力控製,脫口的話音還是帶上了幾分質問和怨懟。


  像是被他的話震了住,少年的臉色轉瞬白了一白,眸間更閃過了一絲難受。柳行雁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瞬間覺得自己不該如此相逼,卻又放不下胸口的那股氣,一時進退維穀,就這麽與少年僵持了住。


  ──直到楊言輝驀地一聲歎息。


  “你果然不記得了。”


  “……什麽?”


  男人有些愣,對從質問者轉為被質問者這點;卻旋又因日前的魘境想到了什麽,一時心跳如擂鼓,問:


  “不記得什麽?”


  “楊言輝和柳行雁的第一次見麵。”


  少年說,“不是在蜀地,而是在京城……就在安國公府。”


  柳行雁這下真吃驚了。他不認為少年會說謊,所以答案隻會是他忘記了……或者言輝錯認了。


  他分不清哪種答案更讓自己難受一些。


  但看著眼前的少年,他還是問:“什麽時候?”


  “……就在我六歲那年。”


  楊言輝低聲道,“先前不曾提過……實則案子的許多細節,都是我後來才從大舅舅和石頭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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