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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 145 章

  上京近在眼前,殷鶴晟雖冒著風雪而來,仍覺神清氣爽。戰勝而歸的大軍在官道上形成一條起伏的人潮,兒郎們的麵容在風塵中更添一分威武士氣。戰爭或許難免死亡,然而相較馬革裹屍的慘烈,熱血刀刃中磨礪出的肅殺才是真正守衛帝國的鐵腕。寒風裏揚起一杆杆明黃旌旗,那玄色的歆字在獵獵北風中格外醒目,宛若兒郎們佑護大歆朝的象征,讓人挪不開視線。


  殷鶴晟目力好,行到不遠處就瞥到前頭的驛站。他心中正想溫酌該不會正在此處候著自個兒,又覺這盼望念頭未免有些癡纏,正作此想,不意溫酌竟正在此處相迎。


  這地界已是天子腳下,洛王殿下便哪兒還管什麽麾下軍士,直把這些都拋給裴雲,便攜了左右護衛駕馬往驛站來了。


  天著實有些冷,溫酌起先還抱著手爐在窗邊站著往外瞧,不過一會功夫便覺身上寒意,又退到屋中烤火,隔了不過一會功夫又忍不住到窗邊打量外頭。他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連白易見了也忍俊不已,奈何到底是自家主子,不能當麵嘲笑,隻得勸道:“公子,外頭自有人報信。您還是先坐著暖暖身子。”


  他這身子骨簡直可說弱不禁風,幾番生病直把家人鬧得不得安寧,這時身邊人無一不擔心他又凍壞了身子。


  溫酌被他一勸,正有些不好意思,孰料書勤趕巧就進來報信,正是洛王駕到。


  兩人甫一見麵,反倒都有些情怯。自柴門關一別,又過了這麽些時日,再如何想念,活生生的人總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殷鶴晟一腳才踏進大廳,未及脫了披風便看見他,這時連披風都不管了,幾乎貪戀似的仔細瞧他,走過來道:“怎麽到外頭驛站來了?這天冷得緊,凍壞了怎麽好。”


  他說話慣來自是一派沉穩威嚴,這時愛護之情自然流露,倒生出些不同尋常的溫柔來。溫酌幾乎眼瞧著臉上隱約就生出些紅暈,卻又直楞楞地去拉殷鶴晟的手,他正想把手爐塞給殷鶴晟取暖,豈知這一拉之下,洛王殿下的手心倒比他還暖三分。


  殷鶴晟瞧著他手中的手爐不由莞爾,卻並不點破,隻將手中那隻白皙骨感的手握在手中,不讓他抽回去,嘴上道:“趕了這些路,到底有些口渴。”


  他們這番情狀簡直親密非常,如此年月便是故知想與見了即便不端著架子,也免不了寒暄招呼一番,倒是這二人連個客套都沒有竟這樣兩句話功夫便聯袂進了屋,舍下眾人麵麵相覷,卻都不敢多嘴,便是白易實在忍不得想吐槽個什麽,剩下書勤急忙借著給洛王殿下烹茶跑了。


  驛站的客舍談不上有多好,在達官貴人眼中還很有些簡陋,兩人相攜坐下,溫酌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你才回來,路上諸多辛苦,若是不急著進宮麵聖,不若先用了飯再去也不遲。”


  溫酌慣來心思玲瓏,對著喜歡的人更是不吝討好,因知道殷鶴晟今日回京,特命人在珍饈樓訂了席麵。


  殷鶴晟隻將他一雙手在自己手中揉弄,仿佛摩挲美玉一般,一雙眼瞧他道:“如此美意,卻之不恭。隻是如今上京情狀不同往日,還是明日罷。”


  此言一出溫酌難免有些失望,不過殷鶴晟說得也是正理。千裏率軍回京的兒子不趕著到皇帝老子那兒去表功,倒忙著跟旁人吃酒,這要是落到言官耳中,怎麽著也得被參一本。眼下老皇帝脾氣可不順溜,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道理?

  他自是應承,笑道:“那便明日也好,我自要為你接風洗塵。”


  殷鶴晟深深看他一眼,這時方歎道:“你前些日子才病了那些時日,如今可都痊愈了?所謂洗塵不過是些世俗應酬,你我之間用不著那些。你明日自管來我府裏便是,咱們在一處吃飯便好。”


  溫酌因他這句“你我之間”頓時語塞,又恐自己過分害羞未免娘氣,於是便含糊應了聲,不過須臾功夫他這雙手倒是被洛王殿下捂得極暖,見書勤送茶來,順勢抽回了手。


  殷鶴晟斜睨他一眼,隻見心上人早已滿麵飛霞,嘴角不由浮上一絲笑意。


  驛站到底寒磣,何況洛王殿下自有皇命在身要回宮麵聖,兩人也不過喝了盞茶就散了。


  溫酌坐在馬車上意猶未盡,掀起布簾子還想跟殷鶴晟說幾句,抬眼便瞧見洛王殿下一臉肅然地教訓他道:“閑話莫說,把簾子放下,好好坐回去仔細吹了風。”那口氣神色竟是比他自家親爹溫士鬱訓起話來猶勝三分。溫酌到嘴邊的話立時被噎了回去,自是摔了簾子,再不理這沒情沒趣的王爺了。


  殷鶴晟見他這樣便耍起性子來,不免又好氣又好笑,隻是眼下到底不是互訴衷腸的所在,當下不再多言,揚鞭一抽,胯·下駿馬奮蹄而去。溫酌聽見忍不住又掀了簾子偷看,不防倒被這塵土飛揚的風嗆了個正著,簡直欲哭無淚。


  殷鶴晟入宮時,今上正斜倚在南書房的羅漢塌上閉目養神。宮禁中的宮室繁多,每一任皇帝的喜好也各不相同。殷沛隆可算是個勤政的帝王,每日花在批閱奏章的時間便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正因如此,這宮中的書房也多,除卻禦書房,這南書房便是他頗喜歡的一處了。今上念舊人人皆知,南書房原是他年少時所住的宮室,如今大位在身天子行止萬世楷模,起居自有相宜的宮室。這宮室便成了一處書房。南書房不大,便是緊湊的一處偏僻冷情的屋苑,可見今上當年的不得寵。


  殷鶴晟沒有回府便入宮來,照理是挑不出什麽毛病的,隻是父皇假寐他又當如何?便隻是跪在榻前等罷了。


  好在殷沛隆也不是真的在睡覺,也不算特意為難他。片刻功夫便開了口。


  “你回來了。”


  殷鶴晟頓時振作精神,回道:“是。兒臣謹遵皇命,率軍郎州討伐羌奴,天佑大歆,幸不辱命。”


  殷沛隆聽罷略點了點頭,慢慢坐起身來,目光落到洛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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