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荊蔚收起最後一根銀針,輕輕把他翻個身,又拿了條薄毯給他蓋上,這才慢慢解釋給他聽:

  “此蠱名曰三千頂,有三重,第一次發作疼痛難忍,五髒六腑都有痙攣之感,此時服下第一顆解藥便可止,否則七竅流血,但也隻是失血而已,並無性命之憂,這血流的呀,唬人罷了。第二次發作,先暈、再癢,在睡夢中清醒著,明明癢得如萬蟻噬咬,卻怎麽也醒不過來,無法呼救,無法伸手撓,此刻若沒有解藥,三個時辰後就閉著眼一命嗚呼了。”


  “服下第二顆解藥後,第三次發作前,這段時間內,最好用銀針引導體內毒氣出來一部分,否則雖不至死,也是體質虛乏無力,情緒過激時容易昏厥。”


  “那第三次呢?”


  “這第三次嘛,也就是最後一次。”荊蔚抬了抬眉毛,“大概半年後發作,具體時日不詳,治療方式也比較特殊。”


  “怎麽特殊?疼嗎?我看著名字也蠻特殊的,三千頂,啥玩意兒……”


  阮雲開咕噥著,沒注意荊蔚的眸色暗了暗。


  “會有點疼,不過你放心,我會盡量小心的。”


  “哦,”阮雲開神色懨懨的,覺得這下蠱的人忒狠毒了,這種蠱要不是他福大命大遇到荊蔚,一百個阮雲開都已經拜拜了。


  荊蔚看著阮雲開,作為主動追人的一方,他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讓他知道。


  “給你下蠱的人叫奎疏弦,是我朋友。”


  聞言,阮雲開愣住,他瞪著荊蔚,瞪了好一會,忽然想到了什麽,笑著問:“你朋友多嗎?”


  這回輪到荊蔚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想到了一個可能,眼神攝人,回道:“多。”


  阮雲開躺在塌上氣定神閑繼續問:“那他是你什麽樣的朋友?”


  荊蔚的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生意本質。”


  雲開挑眉,笑吟吟看著他,不再問下去。


  並不相信下手那麽歹毒的人和你是一路人,就算沒有立刻答應你,但願意相信你喜歡我的心是真的。


  荊蔚的心怦怦直跳——我看中的人就是不一樣!忍不住調戲他,湊過去認真詢問:“阮大人果真有顆七竅玲瓏心?”


  阮大人吐吐舌頭,笑道:“沒有。官場待久了耳濡目染。”


  這般調皮情態差點讓荊大穀主把持不住,忍了忍隻在他漂亮的鼻尖上一吻。


  “好好休息,待會吃飯喊你。”說完起身大步離開。


  阮雲開看到飯盒的時候明顯一怔,隻見上麵印有浮林穀的風景,中間一古風小人,小人頭頂一個雲朵形的氣泡,氣泡裏是文字:“老荊,麽麽噠(づ ̄3 ̄)づ╭~”


  阮雲開眼角抽搐,去看荊蔚手裏那隻,也是一小人,氣泡裏是:“雲開寶貝,麽麽噠(づ ̄3 ̄)づ╭~”


  這個真是……太肉麻了!

  “怎麽樣?”荊蔚目光炯炯看著他:“有創意吧?喜歡吧?!”


  “還……還不錯。”阮雲開認為自己能說出不錯肯定是昧著良心的。


  荊蔚卻跟沒發覺似的:“剛驅完蠱,你躺著,我喂你!”


  “不……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


  “那好吧!”


  兩天後的晚上,浮林穀西南邊的書樓裏燭火亮堂,荊蔚鋪開一張米色長條布之後,坐下來吖了口茶,不動了。


  阮雲開等了等,一刻鍾過去了,還是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他忍不住走過去在那張閉目養神的臉麵前晃了晃。


  沒反應。


  阮雲開急了,叫了聲:“荊蔚!”


  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倒在了他懷裏。


  阮雲開:!


  “噓——”荊蔚睜開了眼正滿臉笑意地望著他,“別咋咋呼呼的,讓我歇會。”


  阮雲開被他扣住了起不了身,在他懷裏從下往上看著他,發現他下巴上有一圈青色胡渣,再往上是薄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再往上看……黑圓圈!


  阮雲開控製住想要動手去摸摸的衝動,迷惑道:“黑眼圈怎麽這麽重?熬夜了?”


  “嗯,稍微整理了下關於八年前的事情。”荊蔚輕描淡寫。


  阮雲開卻一時間沒有去問他有什麽重要情報,滿腦子全是他的黑圓圈。


  “稍微?”他不覺提高了音調。


  荊蔚笑了,一雙眼在濃重的黑圓圈包裹中顯得過分明亮。


  他肯定的回答:“稍微。然後就睡不著了,失眠。”


  可能是他的表情突然嚴肅唬到了阮雲開,感覺到他在自己懷裏繃緊了後背,忐忑地問:“怎麽就失眠了?”


  他在浮林穀呆了大半個月,知道了些比較好玩的事,比如說熱情的小美女東瞻對數字的記憶力很好,負責管賬,西馳話不多做事能力強大家都叫她師姐,南渡每天沉迷在各種機巧物什中,穀裏很多方便生活的東西都是他做的,夜錚這個獨來獨往的冷麵俠會在每天清晨用麵包屑喂排著隊的天鵝,東南西北個個武功高強是浮林穀四大護衛,啊對還有北瞑,阮雲開還沒見過他,他的名字倒是經常出現在通報批評板上看到他的大名。


  再比如,失眠這種事是不會發生在浮林穀眾人身上的,他第一天來的晚上由於環境太美好太安靜,藥草香太迷人——愣是沒睡著,去外頭逛了逛碰到一個熬夜發奮學醫的門生,隨手研磨了顆藥丸子給他。


  在三王府呆久了擁有出色防備心的阮大人抱著“這兒應該沒人害我我可是他們穀主三番五次救回來的”心理瞧了眼就吞了下去。


  然後一夜安睡到天光大亮。


  所以,除非是自己不想睡。


  阮雲開想七想八想了很多,荊蔚隻是專注地望著他,然後慢悠悠開了口:“因為想你。”


  他邊說邊用指腹輕輕在阮雲開臉頰上撫摸:“想你想到睡不著。”


  麵對如此直白的失眠告白,阮雲開漲紅了臉。


  一個早前就將心意表白過,一個雖然還沒答應心裏的好感卻快爆棚了,書樓微風,燭火搖曳,氣氛正好,荊蔚還差零點一厘米就可以含住他夢寐以求的雙唇了。


  “咳咳!”一陣刻意加重的假咳聲嚇跑了剛剛蔓延開來還不算濃厚的荷爾蒙。


  荊蔚麵無表情地盯著來人。


  阮雲開在心裏大罵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溪漸幽熟門熟路地來到長案邊坐下,毫無打破人家濃情蜜意的自覺。


  “我知道的並不多,那群瘋狗衝上蓮花峰的時候,我正在後山突破鬼刃的最後一關。”


  他一句話就把今晚聚首的主題攤開了。


  八年前,蓮花峰上修竹山莊,漸次開放的桃花間還能看到劍的殘影,風月通透的劍身微微顫動,一滴飽滿的露珠在上麵勻速劃過,來到小巧劍尖處,停在上麵不動了。


  這是從桃樹上開得最高的那朵桃花花瓣上直接用劍挑下來的。


  圍觀的弟子們爆發出一陣讚歎。


  “師父最棒!”


  “風月劍法美呆了!”


  風清朗把那滴露珠收進隨身攜帶的白瓷瓶裏,把他們趕進學堂。


  弟子們搖頭晃腦念書的念書,畫畫的畫畫,三三兩兩散開在偌大的學堂裏。


  “雲開,你隨我來。”風清朗叫住阮雲開。


  宋眠從旁經過,扯扯宋真的衣袖:“哥你看,師父又給大師兄開小灶了。”


  宋真爽朗地笑了兩聲,揶揄她:“你有本事也學劍,這樣師父也給你開小灶!”


  宋眠吐了吐舌頭,跑了,邊跑邊回道:“我沒那個筋骨,還是學我的琴吧!”


  宋真好笑地望著妹妹跑遠,一回頭卻發現溪漸幽往師父和大師兄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這家夥……又跟蹤師父……”他自言自語了會,搖搖頭,不再理會。


  修竹的門生不算多也不算少,一百二十一位,可惜學劍的卻很稀有,風清朗對其他弟子很寬鬆,唯獨對學劍的相當嚴格,百來號人隻有阮雲開是劍道獨苗,本來溪漸幽也是,可他練了沒幾天就不願意了,肯定地判斷自己不適合。


  隻剩下物以稀為貴的阮雲開獨得師父恩寵,小灶開不停,殫精竭慮的要把他培養成傳承自己一身修為的劍道後人。


  這天有點不一樣,風清朗領著阮雲開過了一遍風月劍法後,鄭重告訴他,要把風月過繼給他。


  阮雲開有點手足無措:“師……師父,會不會太快了點?”


  風清朗笑著注視他:“時候差不多了,你已經掌握劍法精髓,為師也該退位了。”


  退位?什麽意思啊?就算師父把風月傳給我,那也不用退位啊。阮雲開有點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但那時候的他,還沒有那麽多心眼兒,萬事風過耳,無閑事掛心頭。


  他完全沒有深挖這茬,叫上阿眠,和幾個師弟一塊兒去林子裏掏鳥蛋去了……


  “出來吧。”風清朗低聲說。


  一身黑衣的溪漸幽從山石後麵走了出來,他披散著長發,袍子也不好好穿,腰帶沒係好,就那麽隨意散著,胸口的小麥色皮膚露出一大塊,斜著的深V勾勒出讓人遐想的精壯肌肉。


  風清朗卻不看他,隻是問道:“不練劍嗎?”


  溪漸幽走到他麵前站定:“你知道我不練風月的。”


  風清朗點點頭,轉身要走,被溪漸幽一把扣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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