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章 再驗崔素
青石牆麵,由於常年不見陽光,牆縫當中早已遍布青苔,這也使得監牢顯得愈發的陰冷,在加上監牢本就是怨氣凝聚之所,在順著狹小窗口撒下的斑駁光影之中,若是仔細看去,偶爾還會發現莫名的人影出現,這也使得監牢愈發的詭異。
花未九猛然間向楊秋白提到陳瑜之,這使得一直在思索崔素莫名自殺所藏詭秘的楊秋白一愣,不明白剛剛給還是在一門心思思考崔素之死究竟為何的花未九,為何卻突然換了討論的方向,在此時突然提起陳瑜之的事。
不解歸於不解,這些日子的相識,使得楊秋白對與花未九的任何疑問,早已習以為常,尤其這幾次花未九所疑惑之處,往往都對於案件有著至關重要作用,這使得楊秋白隻是略略一愣外,但還是回答道:
“想必瑜之那邊是有些眉目了。忘了告訴你了,昨日傍晚你還在昏迷之時,他曾經急匆匆的來過一次,等了約摸半個時辰,見你沒有醒便又回去了,想必是在卷宗當中找到了一些資料,亦或者是探聽到了什麽消息,若真的如此,崔素的案子定然還有一些你我未知的事情,不過這一切還是需要等到瑜之回來之後再行知曉。”
聽到楊秋白說道陳瑜之昨日似乎已然獲得了一些收獲,花未九剛剛還是有些抑鬱的心緒,轉眼間舒展了一些,畢竟崔素之死牽扯的事關太多,若是沒有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恐怕這案件最終都是無法得以推進,隻能就此了結了。
而這個結果,卻並非花未九想要的,對於花未九而言,有些事情即便難以揭曉,但隻要有一絲的希望,她都能將這背後所隱藏的一切坦然與陽光之下。
因此,花未九對著站在一旁的楊秋白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微笑,這讓楊秋白的心情也放鬆了一些。
雖然麵龐早已恢複了往日的安然,但花未九的內心,卻愈發的激蕩,這種激蕩源自於崔素。
想到崔素的一生,花未九心中忍不住有些惻然。就事而言,在幾條人命的鐵證之下,崔素已然被釘在了罪大惡極之上。但花未九之於崔素,雖然二人之間的接觸概是因為那狩獵場的短短幾日,但依據花未九對於崔素的了解,他雖然是個奸惡之人,但卻又不失為一個戰場殺敵悍不畏死的英雄。
雖然這個結論的得出,花未九並沒有任何的佐證,但他卻對這個結論有著很大的把握,即便不知道他在西北戰場時究竟為人如何,但從心中如此多人對他的態度來看,崔素在疆場上的表現與為人想必不會太差,尤其是先前通過幾個血刀的口中,對於崔素也有著一些了解,而這些了解愈發使得花未九對於崔素的這一番行為難以了解。
這難以了解的背後,是花
未九無論如何猜想與揣度,她都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個人物,在將士和同仁的口中,並無太大的差錯,甚至其俊朗的相貌、渾身散發的英氣,能夠在很短時間內吸引了例如方可柔這樣官家小姐的年輕才俊,卻在到了汴京城的時候突然變了一個性格,成為了一個冷血的凶手,甚至全然不顧所殺之人,或多或少與自己有著親密關係。
這性格的轉變,難道真是隻是怪罪於人性真的有那麽脆弱嗎?
花未九實在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內心接受這樣一個答案,這樣一個似乎讓人生變得了無意義的答案。
這一切,花未九在未曾了解到崔素真正內心之前,她都不相信。但眼下,隨著崔素的自殺,花未九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去何處尋找答案。
更為重要的是,關於崔素的這一係列事實,已然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承認或懷疑。人命在此,哪怕再大的不可能,都無法掩蓋的下這殺戮之下的血腥。
在崔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才導致他變成了這樣一個弑兄之人?
人性是複雜的,沒有一個完全是善的人,也不會存在一個完全是惡的人,隻不過這誘惑出崔素心中暗黑的神秘力量,到底是誰?又該如何去麵對?
眼下,這一切似乎都沒有一個較為明朗的指向,隻能走一步是一步,隻不過注定是一個艱辛的過程。
想到這裏,花未九心中微歎了一口氣,對楊秋白說道:“去看看崔素的屍體吧。”
楊秋白輕哼一聲,便召喚了一聲小吏,帶二人去往放置崔素屍體的地方。
一旁的小吏走過去將牢門重新鎖好,帶著二人來到了停屍房。
這次來到刑部的停屍房,與上次花未九去的義莊明顯不同。不但房間內的成色好了許多,就連氣味也遠遠比不上義莊那般難聞,想來是仵作做過處理的,而這使得花未九對於提報過來的發現,有了更多的信任。
由於案件尚未定論,崔素的屍體被單獨擺放在一個隔間,以便於後續更多的勘察。
停屍房內了無聲響在夜風瑟瑟下看起來格外的沉靜。躺在床板上的人,上麵蓋著簡單的白色麻布。此刻早已沒有了聲息,這個前幾日還不可一世的凶徒,如今卻已經成為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但同時也帶走了太多的秘密,這些秘密究竟會以怎樣的形式形式,已然無人知曉。
小吏招呼二人蒙上了口鼻,這才先走幾步過去,將蓋在崔素頭上的麻布揭了起來,崔素的屍體完整的暴露在二人麵前。
由於是割腕失血過多而死,崔素的臉色蒼白的可怕,甚至有些發青。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浸濕,加上時間一長,仿佛全身穿了一
件褐色的囚服。
在他的左手手腕處,露出一個猙獰的傷口。傷口處已經進行了簡單的處理,將表麵結疤的血痕擦去,也因此更顯得那塊翻起的血肉猙獰恐怖,顯然崔素在下手時沒有絲毫的遲疑,用力極深,全然不給自己一絲活著的可能,即便是當時有人注意,以傷口的流血量,恐怕也難以救命。
小吏從懷中掏出一卷紙,遞給了楊秋白,說道:“大人,這是仵作的驗屍記錄。”
楊秋白默不作聲的接過紙卷,略略的看了一下。而與之同時,站在一旁的花未九伸出卻戴著手套的手,將遮蓋在崔素身上的完全揭開,就著燭火細細檢查上麵的傷口。
楊秋白見她絲毫沒有避諱的查看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體,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裝作無意的樣子,從一旁扯過一些布匹將崔素身上的一些重要部位遮擋了起來。
楊秋白的動作引起了花未九的注意。
花未九抬頭,有些不快的說道:“你幹嘛?”
楊秋白一手握拳,微微咳了兩聲,說道:“仵作已經檢驗過了,崔素身上除了手腕處之外,並沒有什麽致命的傷口,大部分都是以前的舊傷,另外還有幾處為前幾日抓捕他時造成的傷痕,但都極為細小,並不能致命。並且,在他身上也並沒有任何中毒的征兆。”
花未九並不抬頭去看楊秋白,反而俯下身將崔素左手手腕抬起,細細看了一遍,這才抬頭問:“關於崔素左手手腕處的這處割傷,仵作的文書裏麵可有具體的描述麽?”
楊秋白回首看了看候在旁邊的小吏,小吏連忙站出來說道:“有的,崔素的左手腕處僅有一處明顯刀傷,下刀約半寸有餘,用力極猛,且與崔素手上握著的刀片形狀吻合,可初步定為凶器。刀口處邊緣整齊,未見其他割傷,應當是一刀割下血脈流出致失血而死。”
花未九點點頭,隨即又試著拿起一個類似刀片的物體在自己手腕處比劃了兩下,說道:“刀口的方向,確實是崔素動手割傷的方向。”
“正是,所以當時仵作才說崔素的死想必確係自殺咯?”小吏收回楊秋白遞過來的文書,對於剛剛花未九關於手腕傷口的問詢,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
與此同時,楊秋白也看向花未九的臉。
花未九將崔素的手腕輕輕放下,她看著崔素的屍體,眼中卻浮現出了那日崔素在崔勉之的寢屋前被抓,在被人押解著即將走入月門前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回首看向自己,帶著桀驁的笑意,對著她的方向做出了一串口型。
“你不會知道的。”
直到此刻,她突然想起了這件事。崔素要說的,是不會知道什麽?是當時她對著崔素說出的小疑問,還是別的什麽?
又或者說,難道崔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這,是不是也太過詭異?原來如此,這就是為何璟王當日在刑部大堂當中,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崔素卻避而不答的原因吧。
“若你說自己不是凶手,我定會保你平安。”
然而事實是,在看守如此嚴密,外麵還有層層防守的刑部大牢,崔素依然死在了獄中。
花未九緊握著一雙手,即便是隔著麻布手套,即便是時值春末,卻依舊感覺到侵入心扉的冷意。
她冷冷看向對麵,纖長的濃睫在燭影中迷迷蒙蒙,幽深靜寂。迎向楊秋白探詢的目光,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表情有些異常,她微微笑了笑,說道:“看起來確實如此。可我記得,崔素一向慣用的,卻是左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