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要買詩
“大娘子用不上咱們,叫咱們先回去。”青燕挽過墨鴉道,“聽說那個姓邰的鋪子黃了個七七八八,倒也有些慘。”
“青燕姐姐。”墨鴉邊走邊道,“咱們四個裏頭,你跟著大娘子時候最長,我知道你不是替那個邰掌櫃叫慘,隻是怕壞了大娘子的名聲。”
“還是你明白我。”青燕皺著眉頭,低聲道,“我不像你經常跟著大娘子出去見世麵,可也知道肯定有人議論,因為一個樂師就把人生意擠兌垮了……”
“青燕姐姐,你以後可再不要提這樣的話。”
墨鴉緊握了一下青燕的手,隨即鬆開,恍若無事地看著前麵:“我知道青燕姐姐心裏大娘子最重,但是,您再也不要有輕視揚樂師的想法。大娘子和邰掌櫃是兩種人。這不是爭風吃醋。”
她仰著頭,看著高空,道:“這世上的郎君啊,若是看中了哪個歌伎舞姬,不過求的是一場歡愉,就和那個邰掌櫃是一樣的,覺著自己個兒有錢的,有權的,隨便怎麽糟踐人都行。他們中,有哪一個會像大娘子這樣,不要求任何回報,隻是真心實意的對他好?”
墨鴉側過頭,道:“大娘子有多重視揚樂師,就有多麽不能容忍旁人對他的輕視。那個邰掌櫃,一點兒都不可憐,大娘子就算是能幫他,也不會開這個口。如果她心軟往後退一步,那就是告訴整個上京的人,就算是去糾纏、輕薄揚樂師,都不會有什麽大事。大娘子隻能下狠手……你又不是沒見過揚小郎……”
青燕低下頭,道:“我懂了。揚小郎生成那樣子,有歪心思的人肯定不少,大娘子這是殺雞給猴看呢,可……大娘子的名聲……”
“名聲影響大娘子吃飯穿衣嗎?”墨鴉雙眸彎了起來,“大娘子這幾年,可從來沒在意過這些,如果在意這個,大娘子那麽個聰明的人兒,生意都能做得那麽大,學做個像二娘子那樣兒的小娘子,又有什麽難的?”
…?……?…
郭碧玉偎在娘親身邊,笑眯眯地看著爹爹在和祖母回話。
郭老夫人雖然笑得開懷,可到底有些不快——二房郭儀不在,也就算了,畢竟有公務在身,可李氏也沒來。
其實自從年初聚時珍的事情以來,這個家,也和分家差不多了。
郭老夫人的起居都由郭碧玉這邊負責,長房很多開銷也都是單獨出,那幾個由打理中饋的李氏發過來的丁點兒月例銀錢,簡直可以忽略了。
隻是李氏這行事,實在太不給一點兒臉麵。
郭皋以為郭老太太還是掛著聚時珍的事兒,開解道:“娘別太掛懷,比起年初,聚時珍已經好多了,有驚無險的就算過去了。您看看,也沒回去吃糠咽菜,是不是?”
常媽在旁邊笑道:“哪會吃糠咽菜?這一年多虧了大娘子,怎麽就那麽能幹!樣樣兒都弄得圓圓滿滿的!往年可沒這麽早就給咱們燒地龍,今年大娘子早就安排好了,老太太一天凍也沒挨著!”
郭碧玉笑道:“原本就是孫女兒該做的,再說,我也怕冷呀,不如早點燒。”
郭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郭碧玉,道:“這孩子隨我,怕冷。”
幾個人寒暄了一會兒,郭皋和費氏這才帶著郭碧玉出了鬆鶴堂,進了東院,費氏便問道:“那個人怎麽回事?”
郭碧玉撇了撇嘴道:“什麽破爛玩意兒,有幾個糟錢就說要睡我關照的那個樂師。”
一句話把郭皋和費氏聽得這個心塞就甭提了。
“我最恨這些要養相公的。”郭碧玉渾不在意地道,“所以就略使了些手段,讓他幾個鋪子都黃了。”
費氏和郭皋回了屋,道:“這……碧玉是不是……還是被傷著了?”
她說的是那個鄭家的郎君。
郭皋道:“不然,說親的事兒先放放。若是碧玉過不起先前的坎兒,又不樂意,咱們倆難免又要生氣,這個年都過不好了。”
費氏點點頭道:“那咱們都先別提了。你準備幾樣厚重的禮物恭賀柳先生高中,我是這麽想的,咱們和柳先生不熟,也沒見過幾麵,聘人家做先生都是碧玉出麵的,就讓碧玉去送給柳先生。”
柳時元今年的春闈中了貢士,可他自覺著殿試把握不大,便空了這場,而是又回到了四季別院,一邊兒自己備考,一邊兒繼續教郭良玉讀書。
郭碧玉自己個兒在當時就送了極厚的禮,還把束修漲了兩倍,不為別的,就是感念他待郭良玉這份心。
原本郭碧玉也想去一趟四季別院,爹娘返京,郭良玉還不知道呢,總要告訴他一聲,讓他放心。
郭皋和費氏雖然不熟,可備下來的禮物,卻當真是花了心思的。
柳時元對那些好紙好墨、珍玩倒還沒什麽,看到眼前幾卷上好的錦緞的時候倒真有感動,那花紋一看就是給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做衣服的。
他道:“令尊令堂費心了。”
郭碧玉推過一個盒子道:“這是我自己個兒的一點兒心意,也是月圓南貨鋪裏從南邊兒進的,極軟的氈子做底兒,上下都有貂毛,冬天的時候給老太太帶在額上,是極保暖的。”
這裏麵放著的是幾條額帶,也是入冬用得著的物件。
柳時元是個漢子,壓根也不懂這些,但他不是那種由著他娘親辛苦供著他讀書科考的人,他是個大孝子,心思也不死板,所以才會出來教書賺錢,除了賺自己的花銷,也是為了贍養老母。
這會兒郭碧玉帶來的這幾樣東西,真是比給他自己個兒的東西還對心思。
“還有一樣東西,不方便帶過來。”郭碧玉笑道,“我自己個兒有存東西的地方,所以趁著今年春末木炭便宜的時候,買了不少,回頭我直接送老太太那邊兒去。”
柳時元這回真是動容了,急忙站起來道:“多謝郭大娘子。”
郭碧玉道:“柳先生不用這麽客氣,就衝著您中了貢士還願意教良玉,您就是我們郭家的恩人。”她又一笑,“不過呢,我還真不願意和您這般客氣來、客氣去的,顯得見外,我是真心想要將您當一位通家的好友相處。”
柳時元便也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郭碧玉道:“不知道柳先生明年是否會下場。”
“明年應該不會下場。”柳時元道,“我希望準備的更充分些,殿試能一擊即中。若總是抱著碰運氣的想法,想著多試幾次,人怕是就油了。”
郭碧玉知道他的意思,上京中這樣的文人不少,有的是春闈常客,一次不行,再來一次,滯留上京,別說幾年了,十幾年的也有。
最後學問漲了沒有不知道,整天混跡於一些酒桌飯局間高談闊論,針砭時弊,和秦樓楚館的姑娘們倒是很熟。
像柳時元這樣的新科貢士,其實也有不少酒局飯局的約請。
郭碧玉笑道:“若是您不想叫人打攪,我便把良玉帶回去一段時間。”
“不妨事。”柳時元道,“有他在身邊,倒讓我回想起幼時苦讀的情景,心裏邊兒寧靜很多,那種是否能考中的患得患失也少了許多。”
郭良玉這會兒提了一個籃子進了屋,道:“這些帶回去給祖母和爹娘吃,千萬要說是我自己種的。那個筍是我剛從山上挖回來的,還新鮮著呢。”
郭碧玉看著籃子裏的蘿卜和冬筍,笑道:“良玉真是能幹多了,我這次又給你帶了新的畫筆、紙張和顏料,你去看看是不是合用。”
郭良玉便去了旁邊屋子翻看,郭碧玉這才道:“這次過來,還有一事詢問柳先生,我在曲江池畔開了一家樂館。”
“郭大娘子這家樂館,我也有所耳聞。”柳時元笑道,“聽聞是個極好的去處,隻是價錢不便宜,雖然聽到三五好友談論,卻沒人去過。”
郭碧玉伸出手道:“一個晚上一間房,要這個數。”她語氣中沒有炫耀,隻是在陳述著,“這還不算上的茶、時令鮮果、點心,更不要說從外麵叫席麵、歌伎的費用以及互相攀比著打賞的銀錢,那裏的確不是書生們能常常去的所在。去的大多是不在乎銀錢、隻在乎排場的貴客。”
柳時元豎起大拇指道:“雖然我不會做生意,但也知道開了門,不能什麽人都想迎進門拉生意,您拿準了貴人們的心思,不貪多,光是這一點您就了不起。”
郭碧玉搖搖頭:“盛世華音若要越來越好,就要有新東西,諸如新曲新詞,前者樂班大抵還算能勝任,後者卻很難找到人來填寫,那些名聲在外的詩文大家,很難求到人家的一篇半篇。我是這樣想的,羈留在上京的落第士子多,不說買吧……如果他們手裏有詩篇願意交給盛世華音來傳唱,我願意付些資費以示感謝。”
她說的這件事,柳時元完全沒有想到。
良久他才擊掌道:“妙!妙啊!”
郭碧玉眼睛便亮了起來,道:“聽您的意思,這法子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