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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電影“皇帝

  陳楷歌靜悄悄的來了,卻沒能靜悄悄的走。


  不要小看日本媒體的力量,幾乎就在陳楷歌一行走出成田機場的同時,他抵達日本的消息便傳開了。


  林海猜測,媒體能這麽快追蹤到陳楷歌,很可能是井關惺故意泄露了消息。


  總而言之,等眾人吃完飯從飯店出來,才發現外麵已經擠滿了長槍短炮。


  見陳楷歌出來,記者們沒有急著采訪,而是紛紛發出訪談邀請。


  據事後統計,一共有十七家日本電視台向陳楷歌發出了訪談邀約,甚至就連衝繩電視台都跳了出來。此外,各種雜誌報紙則無法統計,畢竟他們沒有辦法像電視台那樣隔空喊話。


  是的,有幾家電視台根本連人都沒來,就在節目中對觀眾開起了空頭支票。當然,也不排除一些媒體隻是跟著湊熱鬧,如果真信了他們,搞不好要落個難堪。


  陳楷歌很為難,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國內的爛攤子,可沒興趣接受什麽無聊的采訪。


  問題是,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片子明年會在日本上映,這時候冷落了日本媒體,到時候搞不好要受人冷落。


  一行人被堵在了飯店門口,陳楷歌麵對記者們的追問,一時間難以決斷。


  這時,一個記者舉著手機努力擠到前麵,說出的話引起周圍一片嘩然。


  “陳楷歌導演,黑澤久雄先生的經紀人剛打電話過來,說想要邀你做客。”


  這句話聽著有點繞,讓人搞不清楚是黑澤久雄本人,還是他的經紀人想要和陳楷歌見麵。


  陳楷歌的翻譯把話翻譯完,小聲問旁邊的人:“Kurosawa-Kuo是誰?”


  這個翻譯水平不過關啊,她這麽問鬼才知道是誰。


  林海湊到陳楷歌耳畔低聲說了一句。


  陳楷歌聞言,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驚容。


  黑澤久雄或許沒多少人知道,但是提到他的父親,在場的不管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不會感到陌生。


  因為他是黑澤明。


  ……


  要介紹一位導演,通常需要列舉他的代表作,但是介紹黑澤明,隻要看看他的那些粉絲就夠了——


  張藝某曾為《時代周刊》的黑澤明專題撰文,文中表達了對這位前輩的景仰之情,在《英雄》中,也有不少向黑澤明致敬的畫麵。


  徐客專門拍攝《七劍》,稱是為了“把黑澤明拍攝《七武士》的道路重走一遍”。


  馬丁·斯科塞斯曾以演員身份出演黑澤明的電影,擔任重要角色。


  喬治·盧卡斯和科波拉曾幫他賣力奔波拉投資,前者還在《星球大戰》中用“絕地武士”向這位大師致敬。


  如果你承認上麵這些導演是大師,那麽黑澤明就是大師中的大師。


  或者用斯皮爾伯格的話來說——


  “黑澤明就是電影界的莎士比亞。”


  ……


  理解了黑澤明的地位,就能理解他為什麽如此拐彎抹角。


  很簡單,他怕被陳楷歌拒絕——或者說,他的兒子,他兒子的經紀人,經紀人認識的記者……這些人害怕陳楷歌拒絕。


  多幾個傳聲筒,總好過丟了麵子。


  那麽,陳楷歌會拒絕嗎?


  廢話,老陳腦子秀逗了才會拒絕!


  陳楷歌在聽完記者的話之後,不假思索的問:“什麽時間?”


  記者對著手機問了一

  句,少頃,回答道:“如果陳導今天方便,稍後會有車來接你。”


  “我沒問題。”


  陳楷歌說完,思考了一下,轉身對林海說道:“等下你跟我一起去。”


  ……


  “我明白了!”


  上車以後,林海突然一拍腦袋,說道:“我終於想明白你為什麽帶上我了!”


  “為什麽?”


  “你是想讓我給你當翻譯吧?”林海說道:“我的日語夠好,熟悉電影的專業術語,理解你想表達的意思也不費勁,所以你才把我叫上。話說陳導你這樣可不行,你得付我翻譯費……”


  “你是這麽想的?”陳楷歌似笑非笑的看著林海,肯定的說道:“你很緊張。”


  林海一僵,苦笑著說:“怎麽可能不緊張?那可是黑澤明。”


  是啊,那可是黑澤明。


  如果電影圈是座金字塔,他就是站在塔尖上的那批人。看看那都是些什麽人吧——卓別林、希區柯克、伯格曼,科波拉,戈達爾……可能你沒看過這些人的電影,但是如果你找個電影學院的學生問問,就會知道他們代表了什麽。


  ……


  林海覺得自己卷進了一個大麻煩。


  為什麽這麽說?

  還不是因為他的劇本!

  如果曆史不發生變化,陳楷歌後來會被冠以“中國的黑澤明”的稱號。不管這頂帽子的含金量有多少,至少說明他的執導風格和黑澤明有某些共通之處。


  那麽,陳楷歌是什麽時候被人扣上這頂帽子的呢?


  答曰:《荊軻刺秦王》在海外上映後。


  那麽問題來了,陳楷歌放棄了原先的劇本,在林海的忽悠下投向了商業片的懷抱,他還會被稱作“中國的黑澤明”嗎?或者說,黑澤明會怎麽看待這個“類己”的導演的“叛變”?

  林海都能想到,陳楷歌怎麽可能想不到,所以說,他帶上林海的最大用意,恐怕就是擋刀。


  也許還兼有賣萌功能。


  黑澤明的年紀畢竟大了,萬一因為看法不同氣出個好歹,陳楷歌可擔不起這個責任。至於說避而不談新電影的事,那也不現實,也許陳楷歌還存著請教的心思呢。


  把鍋推給林海就不一樣了,老爺子總不至於和一個孩子置氣吧?


  說實話,林海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


  ……


  黑澤明在日本被稱作電影“皇帝”可不是因為他的地位,而是因為他的壞脾氣。


  黑澤明還在做副導演的時候,有次向公司提出改善攝製組的夥食,製作科表示同意,結果第二天盒飯照舊。


  他是怎麽做的?他直接拿起飯盒,砸在了製作科科長的臉上!


  這還是副導演。當他成為導演,性格便愈發霸道。


  在拍攝《蜘蛛巢城》時,為了追求真實,黑澤明讓真的神箭手去射主角;拍《戰國英豪》時,為了拍一個滿意的天晴鏡頭,足足等了100天;拍《天國與地獄》時,因為一棟民宅的二樓阻擋了鏡頭,他最後把人家二樓拆了;而在拍《德爾蘇·烏紮拉》的時候,因為他嫌棄馬戲團的老虎“目光呆滯”,攝製組不得不去西伯利亞捉了一隻小老虎,花費大量津貼將老虎養大;他甚至不允許演員修改台詞,連把“這真好吃”改成“這挺好吃”也不行……


  你可以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拍好電影,但是換個角度,也說明他是個典型的“導演中心製”者。


  ……


  何謂導演中心製?

  導演中心製,是以導演作為電影製作核心的製度,與之對應的是製片人中心製。


  直至今日(1998年),中國大陸的大部分影片執行的仍是導演中心製,所謂製作人隻是一個頭銜;而以好萊塢為代表的國外電影則普遍采用製作人中心製。


  很難說兩者孰優孰劣。製作人中心製固然更適合市場化運作,但是也會削弱導演的權力,使得影片失去導演的個人風格和魅力。


  這裏不討論這些,隻是為了說明一點——黑澤明是個對導演權力看得極重的人。


  早期的日本電影,采用導演中心製,那時的黑澤明是“皇帝”;後來,日本學習美國搞起了製片人中心製,黑澤明把兒子當成傀儡,推上了製作人的位置,他自己依舊是“皇帝”。


  他決不允許任何人插手自己的影片,無論你是編劇,演員,製作人還是審查官,親兒子都不行!

  你敢奪他的權,他就敢跟誰拚命!


  ……


  也許黑澤明希望見見陳楷歌,就是因為中國導演還在堅持他的道路,然而若是讓他知道林海撬動了陳楷歌的權力(編劇權),真不知道他會不會跟林海玩命。


  ……


  轎車在品川區一處庭院外停了下來。


  見陳楷歌下了車,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走上前來,鞠躬道:“我是黑澤久雄,冒昧將你請來,如有打攪還請見諒。”


  有林海從中翻譯,兩人寒暄了兩句,男人說道:“請跟我來。”


  走進庭院,如同走進了時代劇(日本古裝劇)的片場。


  庭院不算小,從院門通往房舍的前庭用石板鋪出一條曲徑,周圍地上生滿青苔,綠油油一片仿佛飄滿青萍的池塘,其間有石雕神龕,還有幾塊湖石,和一顆盆栽一樣虯曲的樹。


  踩著石頭過了“河”,三人來到緣側前。


  ……


  什麽是緣側?


  要解釋什麽是緣側,需要了解日式傳統建築的發展曆史。


  日式傳統建築又叫寢殿造,是從中國古代宮殿和廟宇發展而來的。


  早期的寢殿造,有些類似廟宇,一家人居住在一個大屋裏麵,然而混居很不方便,人們於是用牆壁將空間隔斷,形成了一個個房間。


  從這時開始,日式建築和中式建築的差別出現了。


  中式建築為層級結構,通常隻開一個正門,門內是堂、廊或天井,由此通往各個房間;而日式建築采用了平行結構,不設正門,各個房間平行或回形排列,每個房間均有直通屋外的房門。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日本災害多發,這種結構方便人們在地震或火災發生時,以最快的速度逃生。


  這樣做安全是安全了,但是很不方便。


  日本不僅多地震,也多雨水,出門走一圈,往往踩得滿腳泥,而泥水不僅不衛生,更會導致木材黴爛,所以日本人進門時要先脫鞋。


  那麽問題來了,因為房間之間沒有門——出於承重考慮——人們從一個房間去另一個房間,相當於進出一次房子,穿鞋脫鞋非常麻煩。


  為了解決這個麻煩,日本人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將屋簷延長,用立柱支撐,屋簷下墊高並鋪上地板,形成一個環繞屋子的回廊。


  如此一來,往來不同房間的時候,就不需要頻繁穿鞋脫鞋。


  這條敞開式的回廊,就是緣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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