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長夜驚夢
韓時雨恍恍抬頭，看到是他，緊張地皺了皺眉，“你怎麽追到韓家來了？我爺爺快出院了，你不能在這裏鬧事！你有什麽怨氣，等我回去你再發泄，不要在這裏好嗎？”
她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跟季風白說。
他看著這樣的她，被她折磨得千瘡百孔，草木皆兵，他第一次直麵了自己內心的疼痛和忐忑。
“時雨，你別怕，我什麽都不會做……”他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裏。
她卻馬上用力掙開，戒備地看著他，“你幹什麽？你到底又要玩什麽把戲？季風白，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消停幾天！讓我幫爺爺把這些書曬完，幫他把書房和臥室都整理好，讓他一回來就覺得很溫馨……”
“時雨，爺爺他……”
“爺爺他馬上就要出院了！”韓時雨似陷入自己的情緒裏，自說自話，“哦對了，爺爺喜歡吃甜食，但醫生交待他不能吃，我得去告訴廚房，把家裏所有的甜食都藏起來……”
“時雨……”季風白拉住她，“你別這樣！”
看著她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樣子，往日的怨恨仿佛被強行淡化了，隻剩無以複加的心疼。
“你拉著我幹什麽！你放開……”她掰著她的手指，發現怎麽也掰不開，情緒突然變得激動，瘋了一樣，又咬又踹，扯著嗓子尖叫：“季風白，你放開你放開，我要去給爺爺……”
“爺爺她死了！”他殘忍地打斷她，雙手鉗住她的肩膀，逼她承認現實。“爺爺他已經死了，你做什麽他都看不到了！”
韓時雨身體震了一下，瞪大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許久才閃了閃，慢慢地恢複焦距，臉上的表情也開始碎裂變形，大滴的淚水，無聲地從眼中滴落下來。
她像剛剛才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驚恐地向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無血的嘴唇動了動，頓了半晌，又突然像一頭發狂的小獸，抓起手邊的書本瘋狂的砸向季風白！
“季風白，我要殺了你……”
情緒的轟然崩潰，讓她像一張脆薄的紙片，悠悠地墜地……
“時雨！”
……
深夜裏，韓時雨從夢中驚醒。
臥房內夜燈慘淡，窗外一片漆黑。
季風白和衣躺在她身旁，撐起身子，緊張地看著她。
“做噩夢了？”
她怔忡地望著他，反應了好一會兒，大腦才漸漸清醒，撕心裂肺的痛楚也隨之奔湧上來，幾乎將她吞沉。
都是真的，原來，爺爺真的不在了！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重新躺下來，安靜無聲，像一具美麗又悲傷的軀殼，沒有一絲生氣。
季風白下意識抓住她的手，也是一片冰冷。他整個人不自覺的顫了顫，明明將她緊握在手中，卻又仿佛隨時會失去。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膽戰心驚，這樣害怕。
他恨她，折磨她，侮辱她，卻從來也沒有真的想要奪去她最重要的人，他知道韓仲明對她意味著什麽！
他向來自負，習慣於把控全局，收放自如，如果不是餘盡賞步步緊逼，接連針對季氏海外的公司，他也不會失去理智，去故意招惹韓臨霜，以致於造成今天不可挽回的後果。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決不會再極端地將青風的離去、將他失去至親的痛楚，全數強加到她的頭上，那本不該由她一人承擔……
可一切，又怎能重來？
“明天，我想去看看爺爺。”
過了很久，寂靜的空氣裏，響起她冷靜的聲音。
季風白垂首捏住眉心，像被誰扼住了心髒，連發出聲音都覺得艱難，“好……但，其它的事情都交給我……”
“不用。”她的聲音很輕，卻拒絕得幹脆，“爺爺不會喜歡。”
……
第二天，韓時雨照常起床、洗漱、吃早餐。也開始著手安排韓仲明的身後事宜，有條不紊。
季風白推了所有的事情，陪在她身邊，她既沒有攆他，也不去理會，似是無所謂他這個人的存在。
快要出門的時候，傭人來報，說韓臨霜來了，就跪在院子裏。
韓時雨沒說話，也沒有什麽何表情，換了素色的衣服，化了淡妝，挎著包，向外走。
天氣有點陰，院子裏的花草都透著沉鬱之色，連仿古的青磚地麵，都比往常更加莊嚴。
韓臨霜孱弱的身影，虔誠地跪在那裏，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一旁站著的童雪，也是麵無人色，惶惶不安。
韓時雨漠然看著她們。
爺爺活著的時候，從來沒讓她們進過韓家，她覺得爺爺固執，甚至不通人情，明明都是一家人，為什麽要對她們那麽絕情。
她從上初中開始，就總是偷偷地跑去她們家，找小霜玩，那時候二叔也還在世，他們一家人，雖然住的地方狹窄，但一家人圓滿，她羨慕極了。
爺爺跟她說，她的父母就是因為救二叔才意外離世的，她並不怪二叔，也不覺得傷心，因為根本對父母就毫無印象。她隻是想要多一些家人。
她很疼愛小霜，總是纏著爺爺想讓她搬到韓家跟她一起住，爺爺一向對她百依百順，但唯獨在這件事情上，十分堅決。後來她漸漸長大，進入韓氏，她便開始盡自己所能，給她更好的生活。
爺爺多次敲打她，說天生的小狼崽子，再怎麽用心教化，也變不成家犬。她覺得爺爺說話真難聽，索性假裝聽不見，依然故我。
爺爺多麽睿智洞明！當年的小狼崽子，長大之後，真的對她反撲過來……
韓時雨緩緩走到她跟前，麵無表情地盯了她一會兒，伸手狠狠地向她臉上煽去，一下又一下，直到童雪上去拉住她。
“小雨，你別打了，是二嬸的錯，你要打就打二嬸吧……”童雪也撲通跪下來，“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讓小霜假裝懷孕的，給她做檢查的醫生也是我買通的，我隻是想讓她有一個好歸宿，我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可是我沒想到，老爺子會生這麽大的氣……”
“媽！你別說了！”韓臨霜含淚看了眼韓臨霜身後的季風白，咬了咬嘴唇對韓時雨道：“姐姐，不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千錯萬錯我都擔著，我和我媽今天就在你麵前，要殺要剮，隨你處置吧！”
很好！這麽多年，她居然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兩個人！
韓時雨隻覺得諷刺，卻已懶得浪費表情。
隻居高臨下地，瞥向她們，“隨我處置嗎？那你們現在就離開韓家，找個沒人的地方以死謝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