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故裏 2
沁冷水滴自穹頂落下, 滴落在手臂之上, 一點點向下淌去, 滲進手腕斑駁傷痕中,一陣細細密密地疼。
“唔……”
張狂睜開眼睛, 望著身側死寂無波的弱水禁製, 勉力拽了拽單薄黑衣,身子蜷縮在石台邊緣。
距離自己敗於漠無聲, 被困在這水牢之中——已經過了五日。
因為被鎖靈銬束縛的緣故, 身子恢複異常緩慢, 被毀壞的靈脈一點點修複中,卻是杯水車薪。
水牢中寒冷異常,她身上隻有一件單薄黑衣, 長睫暈滿水汽,指尖被凍得通紅, 就連鼻尖也泛著點紅意。
穹頂之上不斷滴落著水滴,細碎聲音盈了滿耳, 吵得她心煩意亂, 再也睡不著覺, 猛地坐起身來, 泄憤似地砸了一下手腕石銬。
“混賬……”
張狂微微咬著下唇,呼吸輕顫著,五指沒入發中,胡亂地向下拽去。
受傷其實沒什麽,這種程度的傷口她又不是沒經曆過, 早就習慣了忍著疼不吭聲。
原本想著崖山愛怎樣怎樣,但沒想到昨日他們居然帶來了知桃,她望著對方便覺得難過,甚至還很不爭氣地暈了過去。
等自己再次醒來後,知桃已經不在了,水牢之中空空蕩蕩,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轟隆——”
緊閉的石門驀然開啟,張狂偏頭瞧了眼,隻見兩人從暗影處緩緩走來,逐漸顯露出身形。
兩人皆是一身錦月白袍,步伐輕緩而沉穩,於昏沉陰暗的水牢之中,好似日月生輝。
烽落涯與子韞?
張狂瞥了幾眼,心中稍有生疑。碧虛與槿華峰八竿子打不著,這並不相熟的兩人,又是怎麽會走在一起的?
兩人一同行入水牢之中,烽落涯低聲說了句什麽,子韞便向後退了幾步,沉默著站在一旁。
石階破開弱水緩緩升起,烽落涯行在前方,而子韞神色晦暗不明,她並沒有跟過來,而是站在了弱水禁製邊緣。
張狂站起身子來,警惕地望著烽落涯向自己一步步走來,長睫微微垂下些許,掩了瞳孔中的光。
“反道位列第一,獨自便能滅了修羅道的魔教教主,如今淪落到此等地步……”
烽落涯站在張狂身前,稍稍傾下身子來,目光落在她麵容上,似笑非笑道:“還真是狼狽啊。”
張狂瞪他一眼,沒吭聲,倒是對方對她冷漠的態度不置可否,淡漠地笑了笑。
錦白衣袍柔順垂落,露出一雙極為蒼白,骨節修長的手來,五指微微張開,成爪狀懸在她脖頸前方幾寸。
……分明未觸到肌膚,卻有種被扼住脖頸的錯覺。
張狂終於覺察到些許不對勁之處,身子向後躲了躲,警惕道:“你這是何意?”
烽落涯笑了笑,五指虛虛合攏,而與此同時,張狂脖頸被瞬息勒住,靈氣洶湧衝入肌骨,一陣陣地疼。
“唔!”她痛苦地向後退去,身子不住地顫著,斷斷續續地咳了幾聲,終於攢出一口氣來,咬牙喊道,“放開我!!”
烽落涯依言便撤回了靈氣,任由張狂站立不穩,重重摔到了地麵。
“咳、咳咳……”
張狂不止咳著,糯白脖頸被壓出數道紅痕,喉腔泛著陣陣鐵鏽,就連呼吸也帶著零星血氣。
烽落涯風輕雲淡,高居臨下地看著她,輕聲道:“你的木槿靈根,是怎麽回事?”
“與你又有何幹係?”張狂冷聲道,“給本座滾開!!”
“確實與我並無關係,但我必須知道,”烽落涯笑了笑,“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你是不想開口了。”
他輕輕抬手,五指間靈氣層疊交織,細密地纏成了線,隨意一揮,便似蛇般向她撲去,霎時間便纏上脖頸,一絲絲向裏勒著。
靈絲尋到身體內的木槿靈根,一圈圈繞過那纖細花枝,細細密密地纏上枝葉,不管不顧靈脈的阻攔,將花枝用力向外拽去。
“唔——!!”
張狂猛地撞在地麵,似是被人生生撕開血肉一般,鑽心刺骨地疼。她烏發被薄汗浸透,鎖靈銬叮哐作響,不斷碾過手腕間的細柔肌膚。
“如何?”烽落涯聲音溫潤,輕聲道,“這木槿靈根天下獨一,你究竟是怎麽得到的?”
空氣逐漸被剝離,張狂眼眶蒙上層薄薄的紅,呼吸愈發細弱,似絲線般懸著,似乎下一秒便要斷裂。
子韞驀然衝了上來,猛地按住烽落涯手腕,厲聲吼道:“你瘋了?強硬把靈根取出的話,她會死的!”
“那又如何?”烽落涯悠悠道,“難道你不想她死麽?”
子韞僵了僵,道:“那…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烽落涯譏諷道,“木槿的靈根竟然莫名出現在她身上,你有什麽理由,讓我不能下手殺了她?”
他冷笑一聲,道:“再者,你最為愛戴、最尊敬的木槿仙尊,被這卑鄙小人奪去了靈根,你難道沒有一絲怨恨,沒有一絲惱意?”
子韞神色複雜,艱難道:“……撇開我私心不談,若你真下手殺了教主,又該如何與崖山交代?”
她頓了頓,輕聲解釋道:“而且有一件事情,我無論如何也想確認下。”
烽落涯依言撤了靈氣,張狂卻已然沒了誰聲息,早已在剛剛便承受不住靈力壓迫,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子韞,你可想好了,”烽落涯似笑非笑,道,“倘若錯過這次機會,你…或者說,我們二人的仇人,可便要逍遙法外了。”
子韞搖搖頭,解釋道:“方才你也注意到了,這靈根生在張狂體內,與她融合已久,極難取出。若她真殺了仙尊取出靈根,根本無法契合到此等地步。”
烽落涯反問道:“那又如何,你又如何證明木槿自願折去大半修為,不惜耗損自己靈脈,也要將這靈根取出給她的?”
“說實話,我無法確定,”子韞輕歎道,“所以,我想帶張狂,去槿華峰一趟。”
。
烽落涯沉默片刻,忽然大笑出聲,他一拂長袖,道:“我也頗為好奇,既然你如此說了,那便走罷。”
烽落涯打開了弱水禁製,子韞將張狂帶了出來,三人出了水牢之後,磅礴光線傾瀉而下,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子韞凝神道:“掌門隨時有可能會來,我們必須在那之前將張狂帶回。”
烽落涯慢悠悠道:“不著急,千仞鐧、酈穀,甚至還有幾個鬼市之人,不知受了誰的挑撥,正集中向崖山鬧事呢。”
說著,他瞥了被子韞扶著的張狂一眼,麵上笑意愈濃:“倒是行了我們的方便。”
他意味深長,子韞卻沒反應過來,稍有疑惑地蹙了蹙眉,不知道烽落涯所說的“受人挑撥”指的又是什麽。
槿華峰禁製鋪天蓋地,整座峰都被大霧籠罩,烽落涯先一步行走前方,而子韞架著張狂,向裏緩緩走著。
張狂被鎖靈銬束縛著,靈根又差點被人生生而出,她昏昏沉沉地被子韞製著,好半天才恢複一點意識。
她頭疼得厲害,迷惘看著四周白霧,有氣無力道:“你們要帶我去哪?”
子韞一聲不吭,帶著她向前走去,白霧中時不時有光藤湧現,試圖擋住三人的前進,卻都被烽落涯以火刃斬斷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終於穿過第一層禁製,來到了廣袤空地之中。白霧不再層層疊疊地湧上,而是悄然地繞在身側,蟄伏著等候時機。
子韞輕聲道:“就是這裏了。”
她鬆開張狂,神色複雜地看著對方,深吸一口氣,似終於下定了決心般,道:“向前走。”
張狂耿直地站在原地,不悅道:“憑什麽?你讓我走我便走?”
她在水牢之中便受盡折磨,五日下來早已是精疲力盡,好不容易有少許空閑,卻又被這兩人強硬地押了出來,簡直是莫名其妙。
烽落涯悠悠道:“水鏡峰弟子夏知桃,這幾日拉攏了諸多反道,此刻正集中向崖山尋滋挑事,似乎想要借機來尋你。”
“你猜,若我現在向掌門遞個信,”他笑意愈濃,“你那小情人,又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張狂身子猛地一僵,她五指死死攏著,下唇被咬出幾分血絲,顫聲道:“你——!!”
烽落涯笑了笑,道:“怎麽了,這麽激動?”
張狂身形不穩,向後踉蹌了一步,眼角微微泛紅,低聲下氣道:“沒什麽…聽你的就是了。”
她轉過身子,望著麵前四溢白霧,沒有絲毫猶豫地大步向前走去。
黑靴踏過白霧,那霧便如煙般彌散開來,就在她麵前不遠處,霧氣忽然聚攏,影影綽綽地描出一個人影來。
——這是怎麽回事?
張狂詫異地停住了,霧氣之中的人眉眼極為熟悉,與自己似一個模子刻出來般的相似。
“你是誰?”張狂下意識地質問道,身子向後退了一步,“你怎麽……”
白霧悄然散去,那人一身石蕊長袍,如瀑黑發散落肩膀,輪廓單薄而透明,似葉梢尖落下的一縷皎潔明月。
她向著張狂行來,抬手覆上對方麵頰,往日裏平淡一如的眉眼,此時此刻竟然覆上了些許笑意。
“斕兒,”她輕聲道,“我很想你。”
張狂有些怔然,這稱呼極為熟悉,天底下隻有那麽一個人會這樣叫她。
可記憶中的那人,不過是個相貌平凡,再普通不過的凡人罷了,與麵前這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張狂很是茫然無措,她不自在地站著原地,沒有推開對方,而是任由那留影輕輕環過脖頸,將自己抱在了懷中。
分明不過是一個由白霧凝聚而成,什麽都看不到、觸不著的意識留影罷了。
可當日光透過白霧,映在她麵容之上,張狂恍神間,竟覺得那人好似淌下淚來,眼角落著一道淺淺白痕。
“……你到底是誰?”
張狂小聲問道,留影卻沒有回答她。
作者有話要說:【某不知名小冊子】
X年X月26日,烽啥啥要我加入碧虛峰?我去他的吧,師姐在哪我在哪,堅決跟著師姐走。
X年10月1日,烽啥啥簡直陰魂不散,竟敢用知桃威脅我,出去後第一時間把他按地上揍,揍兩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