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故裏 3
木槿仙尊收回手, 她向後輕輕退了一步, 站在四溢白霧之間, 身形輪廓模糊而虛緲。
她眉眼溫潤,望著張狂的時候, 似乎覆上了笑意, 輕聲道:“槿華峰不能開啟。抱歉,請回罷。”
話音剛落, 那霧氣便好似活了一般, 輕緩地向幾人湧來, 將他們帶出了槿華峰的禁製。
張狂站在邊緣,怔怔看著被霧氣籠罩,模糊不清的山峰。
身後驀然傳來一陣輕響, 烽落涯緩步行上前來,他拍著手, 神似笑非笑道:“有趣,有趣極了。”
“當真是沒有料到, ”他望著張狂, 悠悠道, “與崖山不共戴天的魔教教主, 竟然是木槿仙尊的獨女。”
烽落涯笑道:“不知崖山幾位峰主,還是掌門若是知曉了這事,又該是何副表情神色?”
張狂咬著下唇,聲音微不可即地顫,低聲道:“我不認識她。”
烽落涯笑了笑, 並未出聲,倒是子韞從一開始的錯愕不解,驀然反應了過來。
她衝到張狂麵前,眼眶湧上水意,猛地拽住她雙手,急切道:“不會有錯的,她就是你的母親。”
“張狂,你知道木槿仙尊去了哪嗎?為什麽這麽久不回來,為什麽連一封書信都不肯寄?”子韞啞聲問道,“為什麽你會有她的靈根?”
一連串問題砸下來,張狂根本不知如何回到,她甩開對方,卻又被子韞拽住了腕間石鏈,不由分說向前拉去。
“我都說了,我不知道。”張狂聲音愈低來愈低,到最後都快聽不見了,“我不認識她。”
子韞失聲道:“你為什麽不認識,你怎能不認識?她生得與你如此相像,分明就是……”
“閉嘴!!”張狂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吼出聲,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身子止不住地顫。
她咬著下唇,下頜緊繃著,眼眶被水意湧出幾分淡紅,搖頭道:“我母親是位凡人,她已經死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子韞幾乎是嘶吼出聲,不管不顧地按住對方肩膀,聲音滿是寒意,“仙尊沒有死,她到底去哪了?!”
張狂身子虛弱,本就有些站立不穩,被子韞凶狠一推,更是差點摔倒在地。
她抬起頭來,聲音極輕:“倘若真如你們所說,那位‘木槿仙尊’還活著,並沒有死的話……”
她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地似乎能望見底,幹淨地使人心顫。
張狂近乎於祈求般,滿懷期翼地看向子韞,輕聲詢問道:“那我可以見見她麽?”
她小聲道:“就一次。”
子韞忽然便恍了神,她不知該如何去回答,鬆開了張狂肩膀,用五指捂住了自己麵容。
方才張狂說出那番話,子韞氣到了極點,以為她不願承認木槿,以為對方背信棄義——但其實,她已經察覺到了。
隻不過不願去承認,不願去麵對,卻被自己逼迫著,將過去所有記憶推翻,硬生生地接下這突兀的身份。
子韞望著張狂與木槿極為相似的麵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但她身旁的烽落涯卻不這麽認為。
“很遺憾,木槿仙尊已經死了。”
烽落涯淡聲道:“她違背戒律墜入妖族,向凡人出手,自然也在崖山圍剿下而亡。”
張狂麵上逐漸失了血色,烏黑眼瞳中茫然一片,顫聲道:“你說什麽?”
烽落涯不急不緩,道:“如何,想要報仇嗎?”
“成為我的刀刃,”他俯在耳旁,一字一句,輕聲勸道,“毀了所有六爻封印,毀了崖山,給你母親報仇。”
“隻可惜,你滅了修羅道,”烽落涯頓了頓,感慨道,“不然還能將他們指派給你用用。那麽多反道中,他們辦事是最利索的一個。”
張狂猛地避開他,毫不掩飾的厭惡情緒。長睫微微壓下些許,掩了烏黑眼瞳中的光。
她聲音驟冷,啞聲道:“滾開!”
被對方如此拒絕,烽落涯倒也不生氣,直起身子來,悠悠歎了口氣,道:“可惜了。”
可惜了,若這刀刃不肯為己所用,他便隻能將其折斷,毀壞,玉石俱焚,再沒其他人能用。
烽落涯轉過頭,漫不經心道:“行了,我們這一趟耗得夠久了。子韞,帶著她回去。”
“尊主,你方才說什麽,”子韞不可置信道:“不對,仙尊她隻是在外遊曆,她沒有……”
烽落涯神色微有不悅,輕歎了一聲:“別自欺欺人了。雖說當時你不在場,但也該聽說過當年那事,還有什麽不明了的?”
子韞似想要說什麽,卻將話語在喉腔中咽了回去,五指死死攢著,眼眶通紅一片。
兩人將張狂押回水牢之中,烽落涯將禁製盡數恢複,望著被弱水包圍的高台,倏忽間停下了腳步。
他抬手摁上眉角,微微閉了閉眼,冷笑道:“小情人還挺有本事。”
“她背後做得功夫不少啊,崖山好幾處據點同時遭襲,現在峰主們是一團亂麻,掌門讓我盡快過去。”
烽落涯偏過頭,吩咐道:“子韞,你守在這裏,看著張狂。”
見對方微微頷首,他忽然笑了笑,抬手壓上子韞肩膀,貼著她細薄的耳廓,輕聲道:“夏知桃敢來,便殺了她。”
。
子韞錯愕地睜大眼瞳,反應過來之時,烽落涯已然消失在麵前。
……那個混賬!
子韞緊緊咬著牙,用五指捂著麵容,靠著石牆,緩緩地蹲了下來。
之前不過是答應與烽落涯合作,可幾次下來,自己卻被牢牢攢住了把柄,哪怕再不情願,也必須要遵照他的命令。
更可怕是,哪怕自己決心玉石俱焚,將所有事情袒露給崖山,掌門怕也不會相信自己。
位列第四的碧虛峰主,與不過是匆匆點派而上,資曆不足的槿華峰弟子——崖山到底應該信誰的說辭,到底應該偏袒哪方,早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水牢之中陰冷潮濕,寒氣緩緩而起,似乎浸入了骨骼中,讓子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運起靈力護著身子,這才好受了些許,自言自語道:“這裏也太冷了。”
話還沒說完,子韞忽然想起,張狂似乎已經在這水牢之中過了五日。
她尚且能運起靈力,可張狂呢?
子韞心中一緊,也顧不得什麽了,連忙打開了石階,來到了石台之上。見張狂蜷縮在石台上,茫然地望著弱水出神。
聽到背後聲響,張狂便慢慢回過頭來,烏黑眼瞳中空落落的,輕聲道:“怎麽了?”
子韞在她麵前蹲下身子,之前因為張狂總是一身黑衣的緣故,她並未過多去注意對方的相貌,而知道了背後隱情後,便再不能像以往那樣看待張狂了。
她猶豫了好半晌,道:“這…你冷不冷,要不要披件衣袍?”
張狂輕輕地搖了下頭,漫不經心道:“你說,崖山會殺了我麽?”
子韞遲疑道:“這……”
“其實這樣也好,就算知道了母親的事情又能怎麽,”張狂喃喃道,“我已經沒辦法報仇了,什麽都做不到。”
子韞頓了頓,道:“你別這麽說。”
張狂搖了搖頭,聲音疲憊不堪:“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漠無聲毀了我的靈脈,我早就是個廢人了,我又該拿什麽去報仇,我又能做到什麽?”
她聲音極為平靜,平靜之下卻沒了朝氣,淌著層層疊疊的苦,生生沒入血肉之中,一字一句都是鮮血淋漓。
“她說我是天縱奇才,她說我該意氣風發。可擁有靈脈又如何,哪怕在我尋到知桃後,我依舊一次次將她置於險境。”
聲音被上湧的血氣被模糊了棱角,萬念俱灰、極盡悲涼:“到頭來,我還是誰都救不了,誰都護不住。”
張狂再也說不下去了,身子跪倒在地麵,肩膀不住地顫著,五指緊緊攏著,指節用力得發白。
子韞怔怔地看著她,伸手想要去扶對方,卻又停在了半空。
她想說些什麽,但有人搶過了她的話,從陰影之中走出,聲音透著冷意,一字一句道:
“張狂,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踹下去。”
兩人皆是一愣,子韞抬起頭來,便發現水牢的石門不知什麽時候開啟了。
夏知桃懷中抱著個黑色包裹,身後跟著幾個熟悉麵孔,正站在弱水邊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們。
她冷笑一聲,喊道:“上,先把子韞師尊給製住!”
隨著一聲令下,兩個身影猛地衝了上前,小塵埃製住子韞動作,而暮月癱著臉,一劍橫在了她脖頸。
正羅衣站在不遠處,偏過頭去不忍看,喃喃叨念道:“對不住,對不住。”
子韞完全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摁在地麵動彈不得,脖頸處還壓著把鋒然長劍。暮月隻消手抖一下,她怕便會血濺三尺,當場身亡。
夏知桃快步踏過浮石台階,衝到高台之上。張狂仰起頭來,呆呆地看著她,眼角紅得厲害,小聲喚道:“知桃。”
夏知桃抿了抿唇,沒好氣道:“喊什麽喊,剛才敢說那種話,我生氣了!”
張狂小聲道:“對不起……”
夏知桃沒理她,將懷中的包裹鬆開,露出一件錦白長袍來。她將長袍展開,仔細地將張狂裹了進去。
正羅衣估計還是心中有愧,他沒有過來,遠遠地喊了句:“得把鎖靈銬解開,不然還是能被尋到。”
夏知桃頭也不抬,道:“知道。”
為了防止被崖山追蹤到,夏知桃把自己的儲物戒都給扔了,將重要東西都帶在了身上。
她挽起袖子來,細白手腕間,用細繩緊緊綁了一片刀刃。那刀刃薄而鋒利,正是之前在幽州之時,用玉佩與柳綾交換的千仞鐧藏寶——渡生刃。
夏知桃呼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懸著刀刃,生怕傷到對方,一點點將鎖靈銬切割開來。
作為世上最為鋒利的刀刃之一,渡生刃名不虛傳,薄如蟬翼的刀片沒有收到絲毫阻撓,便盡數沒入黑石隻中。
鎖靈銬被切成兩半,“哐當”一聲,砸到石台之上。夏知桃看著那血澤遍布,傷痕累累的手腕,不由得蹙了眉。
還沒等她說什麽,張狂忽然撲了過來,雙臂環過腰際,將她抱在了懷裏。
夏知桃愣了愣。
張狂身子很冷,肌膚沁著寒意,呼吸斷斷續續地,似霜雪般落在脖頸,蔓開零星水汽。
她止不住地顫著,生怕勒疼自己似的,也不敢抱緊,細白五指攢在一起,指尖被凍得通紅。
夏知桃將對方摟緊一些,等顫得沒那麽厲害了,再將她鬆了開來,五指撫過烏墨長發,吻了吻那泛紅眼角,輕聲道:“乖,不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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