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故裏 4

  張狂低著頭, 抬手揉了揉泛紅眼角, 忽然笑了一下, 聲音微有些啞:“嗯。”


  夏知桃扶著她站起身,烏墨長發搭在肩頭, 簇簇地垂落幾縷, 蔓開一股淺淡的木槿清香。


  她身形稍有不穩,眉眼難受地蹙起些許, 麵上失了血色, 似初雪般蒼白。


  “小狂, 你怎麽樣?”夏知桃幫她將長袍束緊,抬手覆上張斕麵頰,掌心下冰冷一片, 冷得她心都在哆嗦。


  張狂搖了搖頭,啞聲道:“靈脈被毀了, 我……”


  “好了,不說這個了, ”夏知桃連忙截斷她, 伸手牽起對方, “走走, 趕快離開這。”


  暮月收回劍,麵無表情地跟上兩人,小塵埃架著子韞,眨了眨殷紅的大眼睛,神采奕奕道:“這個, 我可以吃了她嗎?”


  “我還沒吃過崖山峰主誒,若是骨姬夫人知曉了,肯定會表揚我的。”


  小塵埃嘻嘻笑著,蒼白似骨的小手繞過子韞脖頸,用虎牙象征性地咬了咬。


  正羅衣看得心驚膽顫,連聲道:“別,千萬別。”


  “為什麽不行啊,”小塵埃吸吸鼻子,使勁摟了摟子韞脖頸,一副要把她勒死的模樣,“那我就小小咬一口?”


  “不可以,”夏知桃冷淡道,“押著她,我們還有用。”


  夏知桃發話,小塵埃隻能扁扁嘴,滿臉失望地歎了口氣,凶巴巴地對子韞道:“聽到沒!給我站起來!”


  子韞:“……”


  她頓了頓,嚐試解釋道:“你們不必囚著我,我並沒有阻撓你們的意思。”


  小塵埃哼了聲,道:“夫人說了,但凡活著的人便沒有一個好東西,就算我是鬼,我也不會信你說的鬼話!”


  子韞:“…………”


  正羅衣重重歎口氣,一邊叨念著“對不住”,一邊將機關恢複成原先模樣,讓幾人走下水牢高台來。


  “這邊來,我們從水牢後方走,”正羅衣思忖著,“逾白峰弟子太多了,極有可能撞到人。”


  他領著幾人回到石廊之中,將來時方向的幾個機關打下,帶著她們拐進了一條岔路之中。


  岔路幽深且長,陰暗濕冷,張狂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夏知桃將她五指緊了緊,輕聲安撫道:“馬上便出去了。”


  “知桃,給你添麻煩了,”張狂微微垂下眼簾,聲音輕不可聞,“之前那件事是我任性了,對不住。”


  張狂這家夥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又開始道歉了。夏知桃有些摸不著頭緒,詢問道:“什麽事?”


  “關於暮月的事情,我之前不應該變成劍抗議的,”張狂小聲嘟囔道,“看來帶她還是有點用的。”


  她心灰意冷,低垂著點頭,委屈巴巴地念叨道:“暮月又美又能打,辦事幹脆利落,根本都不需要我了。”


  暮月:“……”


  夏知桃:“……”


  鬧半天,這孩子還在糾結這件事情啊,夏知桃哭笑不得,道:“傻子,哪有的事。”


  張狂眨眨眼,沒吭聲了。


  夏知桃牽著張狂的手,一路緊跟著正羅衣,對方指尖冰冷,被自己捂了一陣子後,慢慢地暖起來了。


  “我們隻有一炷香時間,必須要抓緊,”夏知桃分析道,“柳綾見到位列第五之上的峰主,就會直接帶著千仞鐧撤離;而錦漓那邊的酈穀不清楚,可能……”


  “錦漓,酈穀?”正羅衣震驚了,詢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夏知桃心中一梗,暗道自己說漏嘴了,玉彎峰本就沒有多少人,她還把資質最好的錦漓弟子給策反了,正羅衣還不得氣死。


  但事已至此,錦漓早就跑沒影了,正羅衣重重歎口氣,還是依照之前約定,給幾人帶路。


  他明顯對水牢不是很熟,對照了手中地圖,小心翼翼地探了半天,終於尋到了另一個出口。


  外邊天光大亮,滾燙地鋪了滿目,她們走入一地明晃晃日光中,正羅衣卻忽然停下了身子。


  他站在一旁,道:“就到這罷。”


  之前夏知桃請求他時,正羅衣其實是猶豫的,一方麵他身為崖山峰主,本不該與反道有任何交集;可另一方麵,他卻從心底覺得,張狂不似傳言那般可怖,

  最終,夏知桃在求了他無數次,甚至執意想要在玉彎殿前跪下時,正羅衣終於鬆了口,答應幫她這麽一會。


  ——但隻此一次。


  再見麵時,便已是死敵。


  夏知桃向他鞠了一躬,輕聲道:“正師尊,這次真的多謝你了,我們欠你一次人情。”


  就算她能拉攏諸多反道,但在計劃之中,正羅衣卻是不可缺少的一環。若是沒有崖山峰主願意幫忙,夏知桃根本無法打開水牢之門,更別提帶出張狂。


  “別喊我師尊了,受不起。”


  正羅衣輕歎口氣,道:“妖林與白鶴堂之中,張狂救了我多次,你們也不欠我什麽人情。”


  夏知桃又微微鞠了一躬,便帶著眾人匆匆走了,而正羅衣留在水牢入口之前。


  他站在原地,回頭望了一眼。


  錦白衣袂被風卷起,青葉紋理也隨之晃動,於寂靜之中婆娑作響。


  。


  雖然在正羅衣幫助下,好不容易出了水牢,但幾人還遠遠沒到可以掉以輕心的地步。


  水牢位於逾白主峰之上,離崖山正門隻有幾步之遙,但她們卻是不能行正門的。那邊不止有幾位峰主守著,還留著數以百計的弟子,她們隻能另尋出路。


  而眼下,還有另一件事情。


  “你說那秦藺,被扣押在主殿的哪個位置?”暮月冷著臉,詢問道,“若沒帶出她,要不要一刀殺了?”


  夏知桃:“……”


  人家白鶴堂慘遭滅門,嫡親血脈就這麽一人,你還要一刀砍了人家,白鶴陣法怕是就此失傳。


  “暮月啊,你不能老是想著打打殺殺的,老是用暴力解決問題,這樣多不好啊。”


  夏知桃苦口婆心道:“你盡量去尋吧,以保證自己安危為主,萬不可勉強。”


  暮月微一頷首,正欲獨自離開,夏知桃又喊住了她:“關於暴力解決問題之事——”


  她認真道:“此道理不適用於崖山。若崖山弟子攔你,你直接揍一頓就是,萬不用手下留情。”


  暮月:“……”


  剛才誰說打打殺殺不好的,出爾反爾、風向轉得真快,暮月鄙夷地瞥了夏知桃一眼,道:“好。”


  暮月拎著劍,身形鬼魅似霧,好似融到了邊角陰影中,瞬息之間便沒了身影。


  “秦藺,白鶴族那最小的兒子麽?”張狂被白袍嚴嚴實實地裹著,就露了個頭出來,軟聲道,“知桃你尋他做什麽?”


  “是這樣的,秦藺是位女子。”


  夏知桃簡略解釋了下,大致就是崖山將秦藺軟禁其中,而自己想要嚐試帶出她的原因,也是為了能有一個壓製崖山的手段。


  張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小塵埃壓著子韞不給她說話,嘟嘟囔囔地跟在身後,道:“夏姐姐,我們接下來去哪呀?”


  “我好渴,我肚子餓了,”她睜著血紅色的大眼睛,扁了扁嘴,泫然欲泣道,“我特別想吃人。”


  夏知桃頭疼道:“不行,等出去後再說。”


  張狂頓了頓,猶豫道:“反正我現在靈力盡失,也不過是廢人,要不你咬我一口?”


  她快服了這孩子的腦回路,眼看小塵埃眼睛刷的亮起,滿臉期許地盯著張狂,露出滿口森森尖牙,夏知桃嚇了一跳,趕快擋到張狂麵前。


  “不行,我們趕快下山,”她攔著小塵埃,瞥了張狂一眼,“你就算被咬,也隻能被我一個人咬。”


  張狂愣了愣,不知想到什麽地方去了,耳尖騰起一絲紅暈,烏墨瞳孔蒙著點水霧,軟軟地望向夏知桃。


  她不顧自己手腕的斑駁傷痕,悄悄湊過來一點,伸手挽起夏知桃胳膊,身子往她那邊挨了挨。


  夏知桃瞧她這小模樣,伸手點了點她柔軟麵頰,指尖戳出個淺淺的小凹陷來。


  她笑了笑,道:“好了,走吧。”


  小塵埃不懂這兩人膩膩歪歪在幹什麽,她隻覺得自己肚子快要餓死了,抱著個崖山香饃饃在懷裏,小氣鬼夏知桃還不給自己吃。


  她們一路躲躲藏藏,從逾白主峰之上下來,身形沒入繁密樹林之中,按照夏知桃計劃的路線走著,很快便到了崖山邊境之一的水鏡峰上。


  “胡子師祖被喊走了,水鏡峰隻有零星弟子駐守,”夏知桃快速道,“我們繞過水鏡湖,越過後頭的山嶺,便能到妖林附近了。”


  小塵埃使勁點點頭,催促道:“快點啦!夫人說我不能留得太久,正午之前要回到鬼市。”


  夏知桃微一頷首,她事先觀察過了,水鏡湖的禁製在寒水穀之事後,便被崖山取消了,隻立了幾塊牌子作為警告,卻沒有實質地攔住弟子們。


  幾人沿著偌大湖泊而行,很快便行入蔥鬱樹林間,到達了崖山邊境。


  深林之中樹木繁多,遮天蔽日般攔住了視線,四人周圍悄然無聲,空無一人。


  攔在他們麵前,便是一層薄薄的白霧,由崖山位列第五,術爻峰主所布下的入山禁製。


  這禁製本是個巨大的障眼法,用來防止心懷惡意之人,亦或是凡人闖入崖山之中;但與此同時,也阻止了弟子們無緣無故的外出。


  若想下山的話,弟子們一定得去紀書仙靈處闡述詳情,須得合情合理後,紀書們才會給予出山令牌。


  邊界近在咫尺,隻要那麽短短的一點距離,她們便能離開崖山了,可卻因為禁製阻攔的緣故,完全無法前進。


  夏知桃有些焦慮,與張狂小聲道:“錦漓怎麽回事,她應該與酈穀一同出現,幫忙破開禁製才是。”


  若是張狂之前,這禁製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但此等狀況下,她卻什麽都做不了,不由得又急又惱,心中怨恨自己真是太沒用了。


  幾人一籌莫展之時,從剛才開始便沉默不語,配合行走的子韞師尊,忽然輕聲開口:“被禁製攔住了?”


  她眉眼極淡,似一朵白描的蕊,寥寥數筆便勾勒而出,寬大長袍垂落身側,更顯得身形消瘦。


  “我可以幫你們打開禁製,”子韞歎口氣,低聲道,“但有一個條件。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想本座巔峰時期,鎖魔樓說砸就砸,一個能挑崖山十三個;如今……如今有知桃給我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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