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天道 1

  夏知桃抱了片刻, 將張狂鬆開來, 瞧著那泛紅麵頰, 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張狂乖巧地看著她,烏墨眼睛柔柔亮亮的, 像是枚黑寶石般。


  夏知桃歎了口氣, 覺得這孩子也太慘了一點,不僅被正道們列為頭號公敵, 還被被不知閣以五百萬金銖的天價通緝。


  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過的不知是什麽日子。夏知桃越想越覺得難過, 思緒亂糟糟的。


  她收回手,立正站好,鄭重其事道:“小狂, 答應我,好好保護自己。”


  張狂對於她心中所想一概不知, 茫然地點點頭,小聲道:“好。”


  她抬起手來, 指尖覆在夏知桃方才捏自己的地方, 輕輕碰了幾下, 心中很是好奇:


  ‘有這麽好捏麽?’


  小插曲過後, 兩人倒是很快便到了茶樓麵前。果真如靈童所說那樣,分明是光天白日,茶樓卻點著許多紅燭,徒增一分無用的光亮。


  除此之外,這茶樓望著倒是挺正常的, 裏頭人來人往,一副熱鬧景象。


  張狂早在外邊是時候,便將她的黑紗冪籬給掏了出來,嚴嚴實實地將自己一罩,別說麵容了,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


  夏知桃擔心她看不見,伸手撩開一絲黑羅紗,將張狂的手牽起來,帶著她向裏走。


  黑紗簇簇墜下,似乎很開心的模樣,將夏知桃的手握緊了幾分,乖巧地跟在她身後。


  這樣如此奇特的兩人,自然也引起了其他茶客們的注意,紛紛將目光向她們投過來,頗為好奇的私語議論著。


  一名小廝打扮的人行過來,手中拿著個賬簿子,熱情道:“二位,是堂食還是包間呀?”


  夏知桃有些猶豫,倒是張狂向前走了一步,黑紗輕晃了下,後麵傳來了清冷嗓音:“不知為不知。”


  小廝頓了下,謙卑地彎下身微微鞠了一躬,語氣霎時便發生了變化:“二位貴客這邊請。”


  她們跟上小廝,離開了吵吵嚷嚷的大堂之中,在一個偏僻無人的角落中,小廝不知按了什麽機關,牆麵隆隆作響,露出一道暗門來。


  小廝恭敬地候在暗門旁,低垂著頭,輕聲道:“若是那兩位的話,閣主有話留給你們。”


  “若是來尋錦漓的,便請回罷,”小廝卑順地重複道,“她是不會與你們走的。”


  ——找對地方了!


  錦漓果然就在這裏,甚至還是被傳言之中的不知閣閣主,給困在這這下麵。


  夏知桃與張狂對視一眼,謝過小廝的帶路之後,走進了暗門之中。


  靈火依次亮起,映出條向下的石階路徑來,兩人一路走著,最終離開長廊,來到了一個寬闊地下密室之中。


  還沒等兩人進去,裏麵遙遙傳來個熟悉聲音,激昂頓挫地喊道:“不要過來,你們這些可惡的壞人!”


  這聲音可不熟悉,除了錦漓沒人能嚎這麽大嗓子。


  夏知桃拽著張狂,兩人快步跑了進來,結果一看裏麵鬧哄哄的情況,頓時便有種不想救錦漓的想法了。


  隻見錦漓被十幾個黑袍人包圍著,披頭散發地站在中間,手中捧著一個白色方塊,怒吼道:“不許靠近我!”


  “你們再敢往前走,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豆腐塊上,”錦漓使勁揮著手中豆腐塊,“說到做到!!”


  她揮舞地太過使勁,豆腐塊搖搖欲墜,劈裏啪啦向下落著豆腐渣子,很是浪費糧食。


  明明隻是一塊豆腐罷了,她身側的黑袍人卻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地候著,差點沒給她跪下來。


  “您大人有大量,就別為難小的了,”黑袍人苦不堪言,“這豆腐哪能撞死人,您就跟我們回去吧。”


  錦漓搖搖頭,依舊揮著豆腐,義正言辭地喊道:“不回不回不回,你們走開!”


  那邊吵吵鬧鬧的,不知閣的其他客人們全部都在圍觀,夏知桃抬手扶額,長長歎了口氣。


  “我就知道,”夏知桃無奈道,“錦師姐這逆天的好運,又怎會出事。”


  兩人正說著,錦漓眼尖地瞥見了她們,激動地蹦躂了起來,撕心裂肺地喊道:“教主大人,救我——”


  這一嗓子震耳欲聾,張狂都被嚇了一跳。


  其他客人們好奇望過來,議論紛紛道:“她喊得‘教主大人’,難不成就是魔教教主?會是張狂麽?”


  張狂懵了,她急忙將冪籬戴緊些,慌不擇路地喊了聲:“不是我!”


  夏知桃:“…………”


  這小孩一慌起來就沒個準了,還喊什麽‘不是我’,這不是弄巧成拙,讓人反而更加懷疑了麽。


  不過幸好張狂名聲在外,雖然眾人多有懷疑,但都忌憚著她的實力,隻敢遠遠地觀望著,不敢靠近過來。


  其他人怕張狂,錦漓可不怕,她一把推開黑袍人,猛地衝了過來,“噗通”一聲跪下,拽住了張狂的黑袍。


  張狂被她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給嚇到了,冪籬歪了歪差點掉下來。她抬手扶著邊緣,驚魂未定道:“你幹什麽?”


  “啊,這動聽無比的聲音,果然是您!”錦漓吸吸鼻子,“教主大人,教主夫人,兩位人美心善,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救我的!”


  張狂向後躲了躲,試圖把黑袍拽回來,黑羅紗簌簌響著,裏頭聲音細弱:“說什麽呢…還、還不是夫人……”


  錦漓才不管那麽多,一邊拽著黑袍不放手,一邊轉頭去看夏知桃,使勁衝她擠眉弄眼。


  黑袍人自然也跟了過來,卻又因張狂的緣故不敢上去,很是尷尬地圍了一圈。


  錦漓說什麽都不來,整個人藏到了夏知桃身後,扒著她肩膀探個頭出來,吆喝道:“教主上!揍他們!揍臉!”


  張狂瞥了她一眼,嘀咕道:“你讓我揍我就揍?”


  錦漓麻溜道:“我當然喊不動您,得咱們溫柔大方善良美麗的知桃大人來才行,對不對啊知桃大人?”


  不過幾日沒見,錦漓的嘴皮子功夫又上了一層樓,眼看張狂動搖了準備去揍人,夏知桃歎口氣,無奈將她給攔住了。


  黑袍人們麵麵相覷,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眼看錦漓就要拖著兩人跑路了,遠處有人踱步而來,不過一句話,便讓黑袍人噤聲。


  “錦漓,給我過來。”


  麵具遮了容貌,隻能從姿態與聲音中,約莫猜出這是位女人。


  她步伐不緊不慢,黑袍似雲般籠罩著身子,微微一抬手,便有數十名暗衛自空中顯出身形,恭敬地跪於身後。


  “你身為我族人,究竟要和此等宵小廝混到何時?”女人嗬斥道,“還不快給我回來!”


  女人氣勢極強,錦漓拽著衣袂的手顫了顫,她盯著那麵具盯了半晌,忽然福至心靈,道:“二十三姊?”


  女人:“……”


  “誒呀,我猜錯了麽,”錦漓驚慌改口,“那你是八十六姊,還是九十七姊?”


  張狂詫異道:“你究竟有幾個姊姊?”


  錦漓吐吐舌頭,訕笑道:“我畢竟是錦鯉一族,我頭上有三百個哥姐,下邊有四百個弟妹,誰記得住名字啊。”


  女人深吸口氣,強忍住要揍錦漓一頓的衝動,她抬手摁上黑白麵具,道:“你們隨我來。”


  夏知桃並未立刻跟上,她望著這女人衣著,輕聲道:“不知閣主?”


  女人動作停了下,她緩緩轉過頭來,冰冷的黑白麵具對著幾人,聲音卻含了幾分笑。


  “若您覺得我是不知閣主,我便是不知閣主,”她慢悠悠道,“若您覺得我不是,我便不是。”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夏知桃心下一琢磨,覺得既然錦漓與這人相識,不如趁著難得的機會,看看能不能拉攏到不知閣。


  拿定主意後,她無視了錦漓的呼天喊地,與張狂低聲商議幾句後,跟上了女子。


  。


  女子將她們帶到了一個極大的房間之中,四周牆壁嵌滿了書櫃,無視卷宗自穹頂垂落,好似雨般落在地麵。


  她輕輕一揮手,黑袍人退去了書房之外。女人在案桌前坐下,抬手摘了黑白麵具,露出一副與錦漓無差一二的容顏來。


  “四十五姊錦禮,”錦漓不慌不忙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您!”


  錦禮笑了笑,不急不慢道:“哦,是麽?”


  麵對錦漓時,她氣勢便消減了許多,像是應付家中淘氣的孩子般,又溺愛又縱容,總是下不得狠手。


  但麵對另外兩人時,錦禮的神色便驀然變了,淺色眼瞳定定望著張狂,忽地嗤笑一聲。


  “錦漓,你說你尋了個厲害的人跟著,可我瞧著,怎麽不是一回事啊?”


  五指狠狠拍到桌上,發出“嘭”一聲巨響。錦禮站起身子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張狂。


  她微微偏著頭,輕聲道:“我怎麽教你的?魔教教主又如何,你睜大眼睛給我仔細看好了。”


  “黑氣環繞,死命已定。”


  錦漓聲音極冷,輕蔑道:“天道早沒了她容身之處,不僅會自己會死於非命,也會害了身邊所有人。”


  錦漓咬咬下唇,小聲道:“姊姊,您別說了,我是一直都能看到,一直都是知道的…隻不過,還是想跟著她們罷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費時間,”錦禮歎了口氣,“你是我家小妹,我不願看著你執意如此,白白葬了自己性命。”


  錦漓沒敢說話了,而張狂捧著她的冪籬,麵色蒼白了幾分,烏墨眼瞳茫然地睜大,慢慢湧上些水紅。


  她看著委屈極了,五指輕輕顫著,似乎想說什麽,攢著冪籬的指節用力得發白,卻終究還是一個字也發不出。


  “——夠了!!”


  夏知桃忍無可忍,猛地站起身來。她擋在張狂麵前,厲聲道:“所謂不知閣主,難道就是這般混淆是非,信口開河之人麽?”


  “信與不信,自然取決你自己,”錦禮淡聲道,“你執意送死我不管,不能將錦漓一齊害了。”


  夏知桃向前一步,五指覆在案桌上,輕聲道:“聽聞錦鯉一族能望見他人氣運,不知閣主又能否望見我的?”


  錦禮起初很不在意,隨意往夏知桃那瞥了眼,漫不經心道:“普通人而已,微弱不見。”


  夏知桃笑了笑,道:“真的麽?”


  她這樣一說,錦禮才重新望了過來,她仔細觀察著夏知桃的身形輪廓,原本的平靜神色驀然便驚慌起來,連帶著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如何?”夏知桃輕聲道,“願意與我私下聊聊麽?”


  錦禮沉默許久,最終點頭應了下來。黑袍人將張狂與錦漓帶了出去,書房內一時極為安靜,隻餘下了兩人輕細的呼吸。


  就在門外不遠處,張狂坐在石階之上,而錦漓便坐在身旁,看她神色鬱鬱,於心不忍地安慰道:“教主大人,你別聽我姊的。”


  “她這人啊,從小到大就是胡說八道,”錦漓小心翼翼道,“你可千萬別信。”


  張狂沒有回話,她怔怔地望著地麵一粒石子出神,過了好半晌,才輕聲開口:“這些話,你別與知桃說。”


  “你姊姊說得不錯,興許我本就是死運纏繞,“張狂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已經試過三次了。


  “第一次,是知桃拉住了我。她說我該為自己而活,來去瀟灑、無拘無束,任何人都攔不了。”


  張狂聲音很輕,聽著也十分溫柔,可那溫柔背後,卻是無邊無垠的落寞與孤獨,鋪天蓋而來,將她吞沒其中。


  “第二次的時候,我為報仇屠了修羅道,自己從岐陵峰頂墜下,是老爺將我從西江中救了起來。”


  張狂低下頭來,抬手捂住了麵孔,她聲音微微顫著,似是在勉力笑著,卻怎麽努力也笑不出聲。


  “倘若,天道不可違。”


  她喃喃道:“能明白知桃在某處活著,能再次遇見知桃,我也已經滿足了。


  。


  “天道不可違?”夏知桃聽著錦禮的解釋,稍有點遲疑地詢問道,“您這是何意?”


  錦禮微微頷首,淺色眼瞳清明無比:“天道由九重天的仙神所掌控,上古萬千年流傳而下,乃世界本源之初,萬物運行之理。”


  “天道不可違、不可逆、不可抗。”


  錦禮合起眼簾,虔誠地低下頭,輕聲道:“得道飛仙們的玄機之術,又怎能輕易被吾等凡夫俗子所參透。”


  夏知桃蹙了蹙眉,錦禮言語中那‘九重天的仙神’,總讓她有幾分在意。


  仙神指的應該便是飛升之人,而若真如錦禮所說,九重天掌控著萬物生息輪回,定下了所有命運,書寫了所有故事——


  那自己為何會看到這本小說,靈魂為何會穿越而來,“讀者”與“作者”對這個世界而言,又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夏知桃意識到了什麽,她向前踏了一步,猶自笑了笑:“即使如此,我也想試試。”


  “您無法看見我的氣運,可能也已經猜到了——我並非這世間之人。”


  夏知桃一字一句,斬釘截鐵道:“我不信這天道,當真便不可違抗!”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1】


  錦漓:教主你不要輕易放棄,再掙紮一下啊!!

  張狂:放心,就算死本座也得拖上十個八個墊背的,我人都選好了,姓君姓漠姓烽的,一個都逃不掉。


  【小劇場 2】


  張狂:這個冷漠無情的世界,隻有桃桃最好了。


  夏知桃:說話就說話,不要抱著我使勁蹭來蹭去……不要用那眼神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好啦,你贏了你贏了。


  【感謝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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