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水紋開
西江水極清極靜, 江麵上煙雲嫋嫋, 好似羅紗覆了一層又一層。雨霧朦朧之中, 能隱約窺見一兩艘畫舫悠悠劃過。
歌伶撫著琴,嗓音細膩, 曲調溫潤, 唱的是深深情意,映得是山水綿長。
“垂柳依, 秋水粼, 一葉扁舟入夢, 覺時滿眼青山。”
一位白瘦的老頭兒倚在岸邊,他皮緊肉實,一身華美的錦白衣裳, 正翹腿坐在木樁上,悠悠哼著小曲兒。
他身側停著數艘大小不一的畫舫, 正是當地最有名的船坊,如若遊客公子們起了興致, 便能租買上一艘畫舫, 在江上渡上幾十裏。
今日霧稍有些大了, 望不見蔥鬱遠山, 遊客們也少了許多。老頭兒搖著扇,歎了口氣。
不過他也是運氣好,正鬱悶著沒客人,這不,淺薄霧氣之中, 踱步行出了兩人。
兩人皆是一身黑衣,不過一位是鍍銀雲紋,一人衣袂則紋著貔貅樣式,哪怕以黑羅冪籬攔住了麵容,也能感受到幾分不凡氣度。
老頭精瘦精瘦的,大褂晃悠著掛在身上,他眼睛咕嚕一轉,麵色掛上個殷勤的笑,迎上前道:“二位大人,可是要租借畫舫?”
他捋著羊須胡,洋洋灑灑吹了一通西江美景,還有他這畫舫的好處,聽得其中一名女子十分心動,詢問道:“你這最大的畫舫,要多少銀兩?”
老頭眼睛一亮,心道自己真是釣到肥羊了,連忙指了身後一艘超大畫舫,樂嗬道:“二位有眼光,看看這個!”
隻見那畫舫巨大無比,差不多有兩層樓那麽高,上麵金光閃閃地鑲嵌了一堆寶石,豪氣衝天、珠光寶氣,映著整個江水都亮了幾分。
上頭已經安排了一堆身強力壯的船夫,還有好幾個美貌歌伶倚在欄前,向下拋了個媚眼。
其他幾艘小畫舫隻有可憐巴巴的幾個小棚小紗簾,與之一比簡直是相形見絀,羞愧地都要躲到霧中藏起來了。
老頭攏著五指,樂嗬道:“兩位望著便是貴氣之人,給你們打個折,一千銖租一日,船夫與歌伶包括在內,如何?”
張狂很興奮:“好啊好啊!”
夏知桃:“…………”
雖然知道教主大人根本不差錢,但這樣胡亂花錢還是不行的,夏知桃一把將她拽回來,嚴肅道:“且慢,你給我回來。”
張狂都掏出錢袋準備付賬,夏知桃一扯便乖乖走回來,背對著老頭撩起一絲黑紗簾,衝她笑了一下。
她眼睛亮亮的,軟聲道:“夫人夫人,我給你劃船好不好?”
夏知桃默默轉頭,望了眼那艘能裝下幾百個張狂的畫舫,長長歎了口氣。
倒不是擔心銀兩的問題,且不說岐陵堆了滿山的財寶,張狂本身就是個行走的香餑餑。上門求她辦事的人一個開價比一個高,全被張狂嫌麻煩給拒絕了。
除去這個不說,自漠無聲、烽落涯兩人銷聲匿跡後,張狂倒是越來越引人注目了,不知閣中的懸賞已經快突破天際,讓夏知桃擔心不得了。
不過看對方輕輕鬆鬆的樣子,想來也沒幾人能威脅到張狂,夏知桃才會應下她的要求,兩人一同出行遊玩幾日。
看這畫舫的規模,夏知桃實在不忍心讓傻孩子去劃這麽大的,建議道:“其實不用這麽大的,小些的不是更好麽?”
她在江邊晃悠了一圈,選了一艘有著小巧涼棚的兩人扁舟,將張狂拽過去,道:“你瞧這個。”
“我之前不是說了麽,約會是很正經的,千仞鐧血瀑,崖山水牢那種奇怪的地方不算,一堆人在旁邊圍觀的也不算。”
夏知桃道:“你弄這麽大艘畫舫,十幾個船夫幫忙劃船,十幾個美貌歌伶在旁邊盯著,還怎麽約會?”
張狂恍然大悟,看向歌伶們的眼神都變了,警惕道:“夫人說得對。”
在老頭憤慨的眼神中,兩人最終還是選了那艘小巧扁舟,張狂率先踏上去,轉身向夏知桃伸出手:“夫人,我扶你。”
這聲“夫人”喊得可甜,又軟又糯,完全沒點魔教教主的氣勢,跟個討糖吃的小孩一樣。
無事獻殷勤,不知這小孩心裏打著什麽小算盤。夏知桃笑了笑,抬手搭上她五指,借力上了小舟。
。
這小畫舫雖看著不起眼,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東西一個不少。
舫上架了個精巧的小棚子,紗簾簇簇垂落,底下還墜著細小玉珠,一挽起便叮哐作響,煞是好聽。
“我來劃我來劃,”張狂搶過船槳,在手中研究了一番,評價道,“太輕了,一折就斷。”
夏知桃坐在她身旁,眉眼彎了彎,抬手托著下頜,笑話道:“堂堂魔教教主給我劃船,真是太榮幸了。”
張狂劃得認認真真、小心仔細,船身沒有絲毫顛簸,讓夏知桃懷疑她是不是給小舟裹了十層八層靈氣,不然不可能連水花都不泛一下。
霧氣逐漸散去了,露出極明朗的天際來,鏡麵般的西江水上,映出了層疊的煙雲山雨。
萬籟俱靜,江麵之上望不見其他的畫舫,好似這浩大天地,秀麗山水之間,便隻餘了她們這一方扁舟。
夏知桃伸手鞠起一把清澈江水,水滴順著指節落下,滴滴答答地落在江麵上,驚擾了幾條遊過的小魚兒。
“小狂,別劃了,”她趴在船沿,抬手向遠方指去,饒有興致道,“你瞧那座山,像不像位美人?”
張狂將船槳收了,依言湊過來看,認真盯了半晌,嘀咕道:“怎麽就像美人了?”
“你瞧,這是鼻子,這是眼睛,”夏知桃指給她看,“像不像個躺臥的美人?”
話音剛落,她腰腹間忽然癢癢的,覆上了一雙修長的手。張狂依了過來,鼻尖蹭著她脖頸,輕輕緩緩的,像是羽絨的尖:“不看。”
“這不就有位美人兒麽,我為什麽要抬頭看那石塊,而不低頭看看我的夫人?”
她聲音綿綿的,氣息溫熱綿長,帶著點虛無縹渺的燙,細細地蔓入肌膚中。夏知桃一個激靈,身子歪斜沒坐穩,恰好被張狂從抱入懷中。
手臂圈上腰際,牢牢地不肯放開。
“抱這麽緊,你想幹什麽?”夏知桃明知故問,她仰起頭來,脖頸細長地連成了線,隱沒在扣著的衣領間。
見張狂沒說話,她便抬起手來,撩起對方一絲長發,在指尖繞了幾圈,聲音愈輕,若有若無地勾著她:“教主大人,你可悠著點。”
“可千萬別把小舟給翻了,”夏知桃眉睫柔柔垂落,聲音含了幾分笑,“我可不想落水。”
張狂沒說話,烏墨眼瞳幹幹淨淨的,帶著些明徹水意,滿滿地映出自己輪廓。
“啪嗒”一聲輕響,小棚外的紗簾羅落了下來,層層疊疊地遮住了外邊,隻影影綽綽地,透進些迷蒙的光來。
張狂低下頭,吻了上來。
唇畔輕柔廝磨,水汽滾燙溫熱。兩人靠的極近,墨色長發順著肩膀垂落,有一兩縷溜進了衣領,軟軟地掠過肌膚,勾出幾分深處的綿癢。
呼吸像是兩道棉線,被唇畔細細地攏起,起初還能有幾分空隙,慢慢地便交織一處,幾乎分不出彼此。
夏知桃麵頰發燙,喉嚨幹啞,她輕輕閉上眼睛,抬手攬緊了對方脖頸。
吻了片刻後,張狂有點緊張了,她小心地鬆開夏知桃,稍直起些身子。
她耳尖紅得厲害,不敢看向多發,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開視線,軟聲喚了句:“知桃。”
夏知桃半靠著木棚,衣裳亂了幾分,墨發隨意地搭在脖頸處,肌膚湧上了點熱氣,蒙蒙透著紅意。
她笑了笑,眉眼似月牙般彎下,慢悠悠道:“紅玦給你塞那一大堆書都看哪兒去了,這都敢停下來?”
張狂傻了,慌忙道:“不是,我沒有……知桃你怎麽知道,我去尋了紅玦的?”
“你還能找誰,”夏知桃淡定道,“上次差點把人家屋子給拆了,這次去又討教回了什麽東西?”
她靠了過來,眼中含了點笑,五指沿著腰際向上走,一點一點,劃過肩膀,撫過脖頸,捧起對方的麵頰。
夏知桃輕輕吻了上去,起初不過淺嚐即止,但呼吸很快失了節奏,落入對方的掌握中。
小舟輕一下重一下地晃著,深深淺淺地浸入水麵,湧開層疊的漣漪,向外擴散開來。
張狂唇邊很軟,輕輕挨著自己五指,熱氣綿綿蔓開,一股股湧入肌骨中,惹得喉嚨幹啞,像是著了火。
她順著指尖吻了上來,極盡溫柔,錯落綿長,吻她鼻尖,吻她泛紅眼角,吻她微濕的發。
夏知桃微偏著頭,五指輕輕覆著木板邊緣,一點點地收攏,指節慢慢地繃緊,用力地稍有些發白。
她眼前似乎蒙著霧,聲音朦朦朧朧的,溢出一兩聲極輕的喚。
江麵依舊平靜,小舟晃晃蕩蕩,分明無人在劃,卻不止地搖著,慢悠悠行入山水墨畫之中。
日輪逐漸落下,夕光柔和地蔓延開來,落在遼闊的江麵,落在小舟輒出的水路,好似幾道淺淺紅痕。
雲層翻湧著,被染成暖橙般的色澤,遠遠望上去,好似大片燒灼的火,絢爛而綺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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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小舟終於靠了岸。老頭兒眼尖,老遠便望見一名黑衣女子掀開簾子,小心翼翼地將另一人扶了出來。
那人上船前還隻有件利落黑衣,此時肩上卻披了件厚重黑袍,嚴嚴實實地將身子裹了起來,連神色都藏在了細密黑絨毛之下。
祖傳老頭打量了幾眼,看著那黑袍上的紋路總覺得有幾分眼熟,而那黑衣女子轉向自己後,心中更是“咯噔”一聲。
姑奶奶唷,那黑袍上的凶獸紋路,這世上可沒幾個人敢繡!!
張狂稍側著頭,五指搭在夏知桃肩膀處,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衝老頭燦爛地笑了笑,好脾氣道:“你的畫舫我全買了,出個價。”
老頭腿一軟,差點沒跪下來,還沒等張狂開口便連連揮手,就差沒給對方磕頭了:“不、不用錢!!您都拿去吧!!”
張狂心道還有這好事,淡定地全部打包帶走。兩人走在回程路上,沒離開江邊多遠,張狂又悄悄地湊了過來。
她從背後抱住夏知桃,細密長睫眨了眨,柔柔地蹭著肌膚,撓的人心癢癢:“知桃?”
夏知桃道:“不行。”
張狂小聲道:“知桃……”
夏知桃耳尖竄上縷熱氣,她擺了擺手,道:“行了,到鎮上去再說。”
張狂這下高興了,點了下頭,抱著腰際的手卻沒放開,央求道:“我們之後還來約會好不好?”
夏知桃心道這還得了,剛想揮手拒絕,心中忽然生出個另外的念頭。
她抬眼望向對方,聲音放緩了些,意味深長般,悠悠道:“……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知桃攻,兩人的蜜月旅行(?)還有幾章,大家可以在評論留言一下想看的紙糊嬰兒車_(:D」∠)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