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西看了看時間,已是飯點,二話沒說開車帶呂非去了一家麵館。


  麵館不大,裝潢嶄新應該是剛開不久的新店,店裏生意不錯,人頭攢動。服務員將魏西和呂非帶到店鋪裏麵一張雙人桌前。


  呂非雖然是順了心意,但坐下後嘴裏還小聲嘀咕著:“居然真答應了。”


  魏西把菜單翻了個麵,露出那潔白的牙口來,笑眯眯地說:“這不是不能把呂少爺給餓著了嘛,要是把少爺餓著了,我以後怎麽當上合夥人呀。”話裏話外揶揄人的勁兒,能把人牙給酸掉。


  呂非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魏西這人他現在算是摸清楚脾氣了,別看這麵上笑得是讓人如沐春風,肚子裏呢,裝滿了壞水。招惹誰都好,就是別招惹這家夥,這人保準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既然是魏叔叔請客,那我就不客氣了。”呂非不甘示弱的抖了抖菜單,眼尖地數價目表後麵的零,專挑貴的點,越貴越好。


  “給我來個——來個,龍蝦精喜麵,再加一根香腸兩個雞蛋。”說完兩隻黑亮的眼眸示威似的瞧著魏西。


  魏西對服務員莞爾一笑,將油乎乎地菜單遞了過去,說:“一碗重慶小麵,謝謝。”


  這笑容讓年輕的服務員臉都紅了,她接過菜單,攏了攏耳邊的頭發,說:“先生還要點什麽嗎?”


  魏西搖搖頭,笑著說:“不用了,謝謝。”


  服務員走後,呂非大刺剌剌地撕了一雙一次性筷子,那架勢像是下一個要撕的就是魏西。


  “你這麽大個,就吃碗麵嗎?”


  “你進來的時候沒看招牌嗎?”


  “什麽招牌?”呂非一直跟在魏西屁股後麵,魏西進哪家他就跟著進那家,畢竟魏西現在可是他的錢袋子,可不得跟緊一點。


  “這家掛的牌子是重慶小麵,老板又是重慶人,當然點小麵最地道了。”


  這麽一說呂非倒是後悔了,但他嘴硬的說:“你怎麽知道他是重慶人?”


  “我猜的。”


  呂非聳肩,現在滿大街上到處開的是麵館,打著重慶小麵招牌的不又不一定都是重慶人,這猜對的幾率也太低了吧。


  但等麵上來的時候呂非悔得是腸子都青了。


  麵非常的地道,新鮮加堿水麵條上麵潑著紅辣子海椒,撒一簇白青相間的蔥花,紅澄澄一大碗,滿鼻的香氣,看著聞著都讓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


  而反觀呂非碗裏,清湯寡水飄著兩枚要死不死的小蝦米,頓時讓人沒了胃口。


  長筷一挑,將麵和開,香飄四溢是重慶二荊條椒遇上滾燙的熱油發生的奇妙化學反應。魏西裝作沒看見呂非那雙瞪直了的眼,說:“你爸今天為什麽把你鎖辦公室裏?”


  呂非撇了撇嘴,長歎道:“說來話長。我爸想讓我畢業去他事務所當律師,但我不想去。”


  魏西輕笑,人啊都是這樣,別人越是送到手邊的東西,越是不想要。華鑫事務所在業界雖然不敢說是穩坐一把手,但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多少名校出來的畢業生削尖了腦袋想往裏麵鑽,結果華鑫還要都不要,瞟一眼不是校友,簡曆就直接進垃圾桶了。


  可呂非呢?自己的爹開這麽大的後門,他倒是好,眼睛長在腦袋頂上,還不屑進了。


  “你不想當律師那你想當什麽?”


  “哈,檢察官啊!”呂非得瑟地說。


  魏西腹誹道:還檢察官呢,就這熊樣頂多在法院門口掃掃地吧。


  說起來檢察官跟律師那就是一對相愛相殺的怨偶,在同一刑事案件中,檢察官作為控方主要任務就是證明控方所指控的罪名成立,而律師則是為被告人提供辯護。簡而言之,檢察官就是跟律師對台的那一方。當然了,具體情況還是會根據案情調整,檢察官在建議對被告人從輕處罰是可能會讚同律師的部分觀點。但總的來說,這兩者性質相似立場則不同。


  呂非一口咬下半根香腸,說:“可我爸不願意,你知道的,他自己是律師,事務所是他的事業,他肯定希望我能子承父業,但怎麽說呢,我就是不想幹這行。”


  “為什麽?”


  魏西心裏其實已經猜著一大半,畢竟是個孩子,什麽都寫在臉上一清二白的。律師也是人,隻要是人就很難分好人壞人,好人也有陰暗麵,而壞人心裏也有溫柔的地方,即使是站在距離公平與正義最近地方的律師,也很難觸摸到真理。律師的職責從來不是探尋事情的真相,而是維護委托人的利益,無論他的委托人是誰。


  呂非:“不為什麽,就是不想幹唄。”


  魏西笑了笑,說:“我現在都想不明白你是怎麽考過司法考試的。”


  呂非哈哈笑了一聲,長眉裏藏著的小痣紅得像是在發光,“我大小聰明,我考試前一個月從早背到晚,硬是把複習資料全給背了下來,然後刷題刷題再刷題,雙管齊下,結果居然過了,可把我爹給樂壞了,然後他就一直攛掇我來這兒實習,我當然不樂意啊,我都聽說了,實習生進事務所第一年都是在打印機旁邊過的。打印機那麽大的輻射,我才不幹呢。”


  這小子,真是苦了呂世傑了,堂堂律師界一把手,在法庭上舌燦如蓮,結果自個兒的兒子卻擺不平。


  “反正他說什麽我都不聽,一個耳朵進吧,一個耳朵出,結果他今天居然把我騙到辦公室,我一進門,二話沒說就把我拷沙發上了,說什麽都不放了我,還說要介紹他們事務所最厲害的律師給我當師父,我真是要吐了,還當師父咧,都什麽年代了,誰還興這一套啊。”


  說完呂非兩眼衝魏西瞧著,少年的稚氣還沒褪,一股子愣頭愣腦的勁兒,“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呢,你居然這麽年輕。”


  這話中不中聽呢,當然是中聽的。魏西摸了摸自個兒精心修剪過的光滑下顎,輕咳一聲,說:“咳,我都快三十了。說起來我還見過你小時候呢。”


  “我小時候?我小時候怎麽樣?是不是很可愛?”呂非耳朵伸得老長,指望魏西能誇他幾句。


  魏西眯著眼睛想了半晌,說:“嗯,跟現在一樣臭屁。”


  呂非嘴巴一下子耷拉下去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行了吧,你頂多比我大個八|九歲,我小時候,我小時候你不照樣在哪兒玩著蛋兒呢。”說完呼哧喝了一口麵湯,嘴裏嚷嚷著吃飽了吃飽了。


  魏西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勾勾手把服務員叫了過來。


  那姑娘紅著臉來了,遞上他倆的賬單,魏西將皮夾子掏出來,對呂非說:“AA。”


  呂非隻覺一口老血湧上喉頭,“叔……不是說好了您請客嗎?再說了,看看您這麽有錢,哪裏差這麽一點飯錢,我就一個窮學生,日子過得緊,整天在學校苦哈哈的,難得出來吃口麵……”一邊說著一邊拚命往外擠著金豆豆。


  嗬,瞧這孩子這張利嘴,是個當律師的料。要不是魏西曉得他是一身的心眼,還真要被他給騙過去了。


  魏西:“哪裏能跟您比啊,您可是富二代。”


  呂非苦著臉,一百個不願意的從兜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塊,兩張卷在一起的二十,然後不知道從哪個褲兜角落扣出幾個鋼鏰,磕磕絆絆地把錢給付了。


  魏西看著心裏直樂,差點要笑出聲,算是讓這小子吃著個癟了。


  付完錢,魏西衝姑娘拋去一個大大的微笑,一口白亮的牙口能把人眼給晃著了。


  呂非翻了個白眼,又來了。


  果然,魏西開口道:“能麻煩您把你們老板給叫過來嗎?”


  一聽這話,呂非有些摸不清了,這是什麽情況?莫非……莫非這魏西比他想的還不要臉,就吃一碗小麵還想著要碰別人老板的瓷?


  老板從後廚房出來,二十五六歲年齡,個頭不大,人很精明,身上套著油答答的圍裙,沾著蔥花的手在上麵抹了兩把,用帶著濃重西南地方的口音問道:“您好,有什麽事嗎?”


  “您好,您還記得這個人嗎?”魏西從文件夾裏拿出一張照片,老板一看,照片上的那個人正是嫌疑犯林曉鵬。


  老板的臉馬上一怔,他的喉結動了動,說:“見過……。”


  “好的,我是他的委托律師,有幾件事想問下您。”


  怪不得呢,呂非就想著魏西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他說肚子餓,二話不說就驅車帶他來吃麵,泡妞都沒這麽殷勤的,搞了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來辦案的。


  小吃店所剩無幾的客人已經陸續離開,此時整個小吃店隻剩下他倆和店員們。老板在桌邊坐下,徐徐開口道:“你想問什麽?”


  “您事先認識受害人和嫌犯嗎?”


  老板搖了搖頭,說:“並不認識,那天我們店做促銷活動,店裏有很多人,有老客戶,但更多的是被促銷活動吸引來的新客戶,他倆就是。”


  “當時的情況是怎麽樣的?”


  老板低眸想了想,說:“當時他倆突然爆發了爭吵,死……死掉的那個人氣憤地往地上摔了一個啤酒瓶。我擔心其他顧客會被他們給嚇跑,於是請他們出去。”


  “老板也出去了嗎?”


  “是的,我…有些擔心,所以出去看了一下,但並沒有看到他們。”


  魏西點點頭,“您大概在哪一塊找的呢?”


  老板回憶道:“外麵的小吃街。”


  “好的,謝謝您。”魏西提起公文包向老板告辭。


  呂非跟在魏西身後從小吃店出來,鑽進副駕駛座,用手摸了摸鼓囊囊的肚子,說:“不是說這就是一件簡單的正當自衛事件嗎?為什麽還要來找店老板。”


  魏西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點火,說:“我想這件事並沒有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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