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船夫 上
高聳入雲的崖頂,一株勁鬆橫在山頭,一少年單腳倒掛懸於纖細樹枝,經過昨日的教導,他已經能掌握基本的呼息法門,吐氣吸氣皆有條理,不再費力。
阿喃將養意的功夫做完,便朝著村子跑去,但發現四師父並未在昨日約定好的地方,而是在三師父的鐵匠爐。
“四師父,您在這兒幹嘛?”少年又跑到鐵匠爐旁,喘了幾口粗氣。
束發男子右手手輕搭在少年頭上,左手指著正在打鐵的方臉漢子,輕輕道:“打個東西。”
阿喃靜靜地看著,輕點了點頭,不敢話。
方臉漢子抬頭看了看趕的少年,放慢了鐵錘落下的速度,頗有笑意地道:“阿喃,我給你的刀譜,可有偷懶?”
少年使勁兒地搖了搖頭,急忙道:“沒有,沒有,我每都按照您規定的時辰練習,一點都不敢馬虎,不信,我給您打一套試試!”
少年正運氣起勢,想將這兩從《苦陀》中得到的收獲告訴洛九,卻被身旁的儒雅男子硬生生敲了個“板栗”,少年咬了下牙根,抬手摸了摸腦袋,嘴裏發出嘶的一聲,嗯,是真疼!
四師父看著方臉漢子,冷淡道:“怎的,我的徒弟還要輪到你來管?”
洛九抬頭笑了笑,沒有理會,繼續有規律地落下手中的鐵錘,反正啊,再過兩月少年又會是自己的徒弟,後又抬頭思索了一下,好像這樣想也不對,阿喃本就是自己的徒弟,一輩子都是。
兩方皆無言語。
方臉漢子一掌拍在鐵墩上,掌風瞬起,隻聽見嗞聲,鐵器已然落入一旁的水缸,像是之前習慣了少年在旁邊,拍了拍手,緩緩道:“阿喃,去拿出來。”
少年馬上點頭,正想朝著對麵的水缸走去,卻發現全身動彈不得,束發男子摁著少年的肩膀,厲聲道:“不許去!”
少年無可奈何,隻能悻悻作罷。
“我老秋,你這就……”
“如何?要拿自己拿。”束發男子打斷了大漢要的話。
雖方臉漢子看似蠻不講理,其實他也知道,現在少年在跟老秋學劍,要是與自己起了什麽爭執,最後到頭來還是阿喃“遭罪”。
大漢單手抬起,腕一發力,水缸中的鐵器直接飛到掌中,但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很吃力,似有千斤重。
“我……我老秋,你這拿的是什麽鐵,怎……怎如此費勁,”方臉漢子臉漲得通紅,又結結巴巴地道:“快……快拿去!”
三師父立即接過,熟練地耍了兩手,鐵劍在他手中靈活躍動,就像一個囚禁許久的犯人僥幸逃出生,束發男子雙目聚神,嗔怒劍身,鐵劍好似通人性,隻是跳了幾下,便乖乖不動。
男子拿著劍直接走出了門。
“老洪,還沒給錢呢!”方臉漢子氣衝衝地道。
少年正想跟著四師父走出門,便聽到洛九所言,他摸著懷間口袋,將裏麵的一錠十兩銀子掏了出來,邊摸著腦袋,邊朝著漢子諾諾道:“三師父,我這夠不夠,以前先生花錢總大手大腳的,我可是好不容易存了這幾兩銀子,若是不夠……嗯……等五年過去了,我再找先生拿!”
似一股寒風吹來,方臉漢子從一手中接過銀子,眼眶紅潤起來,輕輕對著少年道:“夠啦,夠啦!”
想是怕三師父等的久了,便匆匆跑了出去,邊走邊道:“三師父,我先走啦!”
洛九等少年走後,獨自走進裏屋,將手中的銀子放進枕頭底下,像是怕有人偷走。
“四師父,不……不好意思,剛……”少年跑到四師父跟前,想解釋一下為什麽這麽晚來。
束發男子擺了擺手,打斷了少年。
“你認為劍是何物?”束發男子麵無表情,朝著少年問道。
“劍?”少年握緊雙手,像是有許多話要,但又不敢出口。
“你想什麽便什麽!”
“劍是冷刃!”少年看到之前打的鐵劍,胸有成竹地道。
“伸出手來!”
少年知道自己錯了,無奈地伸出左手攤開。
隻聽見啪的一聲,少年左手掌心多了一條紅色血印,不大不,剛好一指寬。
“再!”
“劍是殺人器!”少年的手不時發抖,但他仍在克製。
又上一板,還是打在左手掌心,這兩次皆打在同一處,阿喃手掌已經麻木,不再抖動。
“劍是……老夫子!”少年一時意氣湧上心頭,將想的全了出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錯的,便將手放在這兒。
“為何?”束發男子將木板收回,疑惑地問著少年。
“因為……您就像個老夫子。”少年得理直氣壯。
束發男子側身對著少年,左手持拳放在嘴前,輕咳了一聲,沒有話。
先生曾:老夫子之言,雖在理,但過矩。
束發男子雙手釋然,手中木板落在雪麵,起手掐劍訣,一道寒光從遠處襲來,瞬至手中。
“阿喃,且看好了!”
束發男子右腳起勢,單手握劍,向前刺去,劍尖點地,身形迅速拔高,踏步空中,如有一無形階梯,胯下劈劍,前方山頭如遇雷震,皆被生生撼動,左右搖晃,十丈之內,皆迅速炸開,再次淩厲一劍,生猛揮去,遠處有轟鳴聲,一大條裂痕亙在地之間,後長舒一氣,落地收劍。
一劍搬山填海,山河皆破碎,萬夫不敢攔!
秋洪,前梁武道樓第六人,劍仙首徒,當如是也!
少年雙眼看得入神,有一道金黃光暈在眼中若隱若現,此次得劍道氣運,再上高樓,已成武道“三品手”。
阿喃摸著胸口,像是百爪撓心,疼得在地上直接滾了起來,束發男子沒有管少年,隻是朝著內屋走去。
心眼已碎,劍心築成!
鄰屋的老人拿著一茶杯,看向這紛紛揚揚的大雪,不像以前那般輕抿,而是一口飲盡。
武者登境靠的隻有兩樣,一樣是實力,這個也是對於絕大部分踏武道修行的人來,隻有經過千錘百煉,才能實打實地升品入境;一樣是氣運,也就是佛家口中的“機緣”二字,就拿阿喃來講,第一次探得武道一途是在洱海畔,那時泥牛與白鶴於洱海麵廝殺,加上那幾日所看的棋譜《陰陽》,便是得了這棋道氣運,而今日觀秋洪一劍“開山”,破碎山河,便是得了這劍道氣運。
當然,這也沒有所謂的公不公平,因為靠氣運得來的境界終不是自己的,汲取地氣運,必然有譴,若一不心這氣運一走,便會跌境,而普通武夫,即便是身上千瘡百孔,隻要有一口氣,便隻會存境,不會跌境。
……
揚州邊澈,平周岸口。
揚州地處大梁偏南,冬日多雨水,除了七年前下過一場雪,之後未再出現,今日與往常一樣,又是綿綿細雨。
一穿著灰麻短褂的枯瘦老人戴著蓑笠,站在船頭,正撐漿前行,見舟蓬下的船客沉默不語,眯眼笑著道:“客官這是要知道去哪兒?”
都伸手不打笑臉人,大朝寺捏指成蘭,聲調尖細地道:“西湖。”
“西湖好啊,若是等夏日去,還能看到那成群的荷花,不過現在去也行,可以在湖邊那亭子裏賞賞雨景,也不錯!”老船夫自顧自著,看起來十分健談。
“咱家要去的不是那西湖畔,而是西湖旁邊的地方”男子緩緩抬頭,慢慢撚著雙手,像是在思索。
“西湖旁邊?客觀笑了,碧波百頃,應是容不下什麽其它地方啦。”老船夫依舊笑著道。
“那西湖是哪年所挖?”
“約莫十幾年前,我也是聽以前乘船的客官的,不太清楚。”老人看著前方,漸漸收起笑臉,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船家可知……”
“客官但無妨。”老者握著手裏的船漿,握得很緊。。
“閻王無常,諦聽槍。”
不過呼息之間,老船夫一記鞭腿朝大朝寺猛烈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