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些微的痛楚中,三娘子成為了女人。
馬如龍已不是魯男子,雖然體內激情洶湧澎湃,似欲脹破皮膚而出,他依然盡量做到溫柔體貼,仿佛懷中抱著的是精美易碎的瓷器。
三娘子閉著眼,淹沒在羞澀,驚喜卻又有些恐懼的狂潮中。
她不由自主地哭著笑著叫著,完全是無意識的,她隻感到自己身體的大門被他撞開了,然後便像無比貪婪的強盜般把她體內劫掠一空。
她感到自己隻剩下一具空空的皮囊,而內在的東西都被吸引到他的身體裏去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卻又很驚喜。仿佛自己的生命已經寄生在他的身體裏了,於是她更貼緊了,也更狂愛這個身體。
“拿去原來就是這樣子?”她心裏思忖著,她常聽那些大嫂們在一起議論,女孩子成為女人就是被男人拿去了什麽,於是便永遠歸屬於這個男人,她真正體驗到了這一過程。
“你知道嗎?”她幽幽道:
“那天在客棧裏,你和那老虔婆交手的時候,我以為必死無疑,你知道那時我在想什麽嗎?”
馬如龍笑道:“想記住她的模樣兒,死後化作厲鬼找她索命。”
三娘子撲嗤一笑,擰了他一把,嗔道:
“人家和你說正經的哪,不過你可不許笑我,若不是已經成了你的人,還不好意思說呢。”
馬如龍心裏喟歎一聲,卻道:“你說吧。”
三娘子道:“當時我什麽都沒想,卻忽然覺得自己還沒活夠。
“我還沒成為女人,還沒長成真正的人,現在我是女人了,是你的女人,可以死而無憾了。”說完嚶嚶啜泣起來。
馬如龍沒有說話,隻是把她摟的更緊了,三娘子哭了一會兒,收淚道:
“哥,你不會恨我吧?”
馬如龍詫異道:“恨你,為什麽?”
三娘子忸怩道:“我總覺得是我硬逼著你收下我作你的女人的。”
馬如龍笑道:“胡說,天底下還沒人能硬逼我做什麽。”話一出口,他就明白事實並非如此,假如三娘子反應不是那麽激烈,這件事真的不會發生。
這並不是說他不喜歡她,相反,他喜歡看她在身旁走來走去時壯健婀娜的身姿,喜歡抱著她在馬上奔馳,感受著她豐腴的胴體和自己緊密貼合一處的感覺。
那種女性的溫柔正是男人夢想的天堂,這其實已經超越了正常界限,但還有種種理由,這也正是他想要保持的最後界限,不意卻於瞬間崩潰。
“我好像中了邪祟似的,自從和你在一起後,心中想的,口中說的和我自己做的,完全不像先前的我。”
三娘子自言自語著,這些天來她和馬如龍在一起的情景曆曆在目,羞的要不的,她把臉深深埋進他的腋窩裏。
馬如龍不敢自命有花粉引蝶般的魅力,隻能認為是因在逃亡途中,時刻受死神的威脅,一個人會有想象不到的改變,不管怎樣說,他心裏的負擔又加重了一分。
“是這裏嗎?”
朱三打量著這座房子,心裏已在想著如何潛入並突然攻進去,雖然按他的估算,馬如龍的內力最多也隻能恢複到四成,他還是不敢稍有怠忽。
他們在兩裏外就已下了馬,運使輕功到了這裏,沒發生一點響聲,連附近的狗都沒驚動,此時,五十個人已把這座房子圍的水泄不通。
一直守候在旁的一個年輕人鄭重點點頭,樂廣輕聲問道:“人確實在屋裏嗎?”
年輕人壓低聲音道:“在,一炷香前我還聽到那女人的叫聲呢。”
樂廣皺眉道:“叫聲?”
那年輕人嘻嘻笑道:“當然是那種叫聲了。”
朱三狠狠橫他一眼,在樂廣麵前提這種事,不是瘸子麵前說短話嗎?
樂廣不以為忤,這種事他可比一般人見多識廣,宮闈的淫亂是外人打破腦袋也想不出的。
他輕聲道:“朱堂主,依咱家看,此事不宜人多,據說那丫頭的本事純屬莊家把式,聊勝於無。
“咱們要對付的隻是那小子一人,咱們兩人足矣,等咱們在裏麵動上手,他們再衝進去,免得被那小子察覺了。”
朱三原擬自己一人衝進去,獨立豐功,樂廣既說出口,他也不便拂送其意,點頭道:
“就依您老的安排。”
他把人手都安排妥當,便和樂廣輕手躡腳地走過去,此時月亮鑽進一塊雲裏,夜色愈發濃暗,遠處傳來幾聲孩子的夜啼聲。
兩人走到牆邊,先靜心聽聽裏麵的動靜,然後相互點點頭,一躍而起,輕鬆躍過足有兩人高的紅牆,高大的身軀竟如兩片樹葉向下飄落,正是上乘輕功中“落葉無聲”的境界。
兩人伏身下蹲,盡量把身形縮至最小,片刻間已把庭院觀察一遍,東西廂房顯然沒人,聽不到任何聲息,若是有人住著,至少能聽到睡覺者的呼吸聲。
樂廣做個手勢,兩人便如狸貓撲鼠般撲向正房,樂廣忽然覺得自己腿上絆到了什麽,他還沒明白過來,一塊黑乎乎的石頭已從屋頂上向他飛過來,同時什麽地方砰的一聲,好像一個巨大的水瓶迸裂開來。
“有埋伏。”樂廣叫了一聲,身形疾閃,避過石頭,同時心裏一涼,想奇襲是不可能了,隻有強攻了。
外麵埋伏的人聽到後,還以為這兩人已破窗而入,迫不及待地翻身躍牆,從四麵向那間正房衝去。
驀然間,屋頂上又射出兩排弩箭,攻入的人猝不及防,有幾人已被弩箭射中,慘呼驚叫聲大作,旋即又是撲通撲通幾聲,哎喲哎喲的慘叫,有幾個聲音驚恐喊道:
“有陷阱!有人掉陷阱裏了。”
朱三提氣大喝一聲:“大家小心,這裏有機關埋伏!”
刹那間他額上冷汗涔涔,脊背上的冷汗一直流到腳踵,精心策劃的行動居然搞成一團糟,對方的人影兒尚未見到,自己已損傷多人。
樂廣捶地歎道:“早知這小子是機關消息的高手,咱們怎地忘了這岔兒了。”
他不捶還好,一捶卻捶出禍來,他伏身的地麵突然動了起來,土下居然是一張大網,把他緊緊裹住,彈向空中,吊在一棵菩提樹上。
“樂長老!”朱三伸手去救,已然不及。
他直唬得肝膽俱裂,若是這位長老在他的行動中喪生,他可真無顏複見總堂諸位大老了,他喘息驚恐地望著,還好網上並無倒鉤,也再無其他消息發動,樂廣隻是被牢牢捆束在裏麵,成了一個碩大的肉球。
庭院裏的人望著這情景,既感好笑,更感恐懼。
樂廣一身童子功精純無比,在四大長老中也是出類拔萃,這才榮膺刑堂長老之職,平素在這些人眼中,也是如天人一般,孰料被整的如此慘。
他們都站在原地,既不敢進,又不敢退,唯恐掉進陷阱或觸發什麽機關。
朱三不敢莽撞,他先細察周遭,查看有無隱藏的機關,邁出步子時更是用腳尖點地,小心試探,探明是實地才敢落腳。
平時一躍可過的地段,他卻費了一盞茶時才過去,他一躍而起,出劍割斷繩子,然後提著漁網落在地上。
他打開魚網口,樂廣鑽了出來,他羞忿欲死,拔腿便要向前衝,朱三忙抱住他,“樂長老,莽撞不得,這院子裏說不定有多少古怪呢。”
樂廣眼睛都紅了,直欲噴出火來,低聲惱怒道:
“那你說怎麽辦?就站在這裏喝西北風嗎?”
朱三安撫道:“要涉險犯難,也得我們這些晚輩來,豈能讓您老打頭陣。”
樂廣歎了口氣,怒氣稍平,懼意始萌。
他還真不敢胡亂前衝了,倘若一個不防再出把洋相,真沒法活了。
朱三左右看看,手指向幾個人點點,示意他們隨自己一同前進,然後幾個人便如趟河般試探著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高抬輕落,試探虛實,渾身上下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這一靜心仔細觀察,在荒蕪衰敗的枯草叢中還真發現一些細如發絲的線,巧妙地與衰草混合在一起,即便大白天也很難發現,他們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麽機關,隻是小心避開,他們也發現幾處掩飾得很好的浮土,下麵顯然就是陷阱。
其餘的人分成幾路,跟在他們後麵走,每一步都踩在前麵那人的腳印上,一步也不敢亂邁,正房後麵的人依然原地不動。
正走著,樂廣忽然拉住了朱三,朱三唬了一跳,臉都變色了,以為自己觸到了什麽機關,樂廣道:
“朱堂主,我覺得有些不對,那小子逃到這兒來是為了運功療傷,哪來的工夫設恁多機關挖恁多陷阱?”
朱三也是滿腹疑竇,這座宅子遍地機關,處處陷阱,簡直就是招惹不得的馬蜂窩。
馬如龍從他們監控中消失也不過四天時間,若說在四天之內能完成偌大的工程,委實令人難以置信,更何況如樂廣如言,他急需運功療傷。
從內力上而言,他已經是被打殘了。
“也許這裏是他們的一個避難所,這些機關和陷阱早都做好了。”朱三思忖有頃,隻能這樣解釋,兩邊的人見他停下,也都駐足觀望。
這種解釋倒也說得通,但樂廣還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他總覺得有些不大對頭。
此時距離那扇窗子已經很近了,隻消再進前三五步,一個前衝就可以破窗而入。
朱三揮揮手,示意繼續前進,同時心也提了起來,他仔細研究過馬如龍在客棧的出手,那些被他各種稀奇古怪的暗器一擊致命的人,幾乎都處於現今這個距離,他稱之為致命距離。
他如履薄冰般又走了兩步,然後左腳一個墊步,身子已欲飛起,突然間他整個身子僵住了,眼睛驚愕地看著那扇窗戶,那扇窗戶不知何時推開了一道拇指寬的縫隙,從裏麵挑出一個鐵蒺藜,那正是唐門的標誌物。
他明白過來,大喝一聲:“停,”身子又恢複了站姿,高聲道:
“唐門哪位公子在此,請現身相見。”
所有人也都驚呆了,那枚鐵蒺藜說明屋裏的人並不是馬如龍,而是唐門中人,除非唐門和馬如龍已串通一氣,但這是不可能的。
門開了,一個年青人探出頭來,滿臉警惕迷惑的神情,問道:
“朱老板,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帶著人打上門來意欲何為?”
朱三和樂廣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險些氣得吐血,這哪兒是馬如龍,分明是唐門的唐十。
朱三大名朱廣生,在外的身份是長安廣生堂老板,廣生堂是京城最大的藥材鋪。朱三在江湖中疏財好客,倜儻風流。
與唐九唐十兄弟臭味相投,交情匪淺。
當然他的真實身份連唐鈴也不知曉,更不要說唐九唐十兄弟了。
“十兄,你在這裏作甚?”朱三雖然長鬆了口氣,卻有被戲弄之感,火氣騰的竄上頂門,話中也是火藥味十足。
孰料唐十比他火氣更盛,走出門來怒道:
“朱老板,我做什麽與你廣生堂何幹?我既沒偷你家藥材,又沒拐你的相好的,你興的什麽師,問的哪門子罪?”
朱三冷嗬嗬笑道:
“你若是做了這兩件事,我不過一笑置之,提都懶得提,此番事出誤會,改日當擺酒向十兄賠罪。”
唐十悻悻道:“這樣說還差不多,朱老板,你們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他和朱三相交多年,卻也知道朱三雖豪爽,卻從不趟江湖中的混水,而今見他以武林健者的麵目出現,亦不免驚詫。
朱三心中的火氣怒氣全泄了,他知道唐十一定是和哪個女人在此鬼混,卻被自己無意中撞破了好事,他一定是以為那女人的丈夫帶人上門來捉奸,他在屋裏不知受了多少驚嚇,想到這裏,他不禁莞爾一笑。
“你笑什麽?你成心的是不是?”唐十看到他一臉奸笑,火氣又頂上來,朱三擺手道:
“莫怪,莫怪,在下的是無心之過,豈有成心攪十兄好事之理。”
他想到被弩箭射中,掉進陷阱的屬下,複發一歎,這筆買賣是淨賠了,想找回場子都不可能。
樂廣和唐十交情泛泛,但因唐鈴的關係,也不好說什麽,他不甘心此事就此罷了,他栽了個大跟鬥,總得知道栽在誰手上,這滿院子的機關陷阱絕對不可能出自唐十之手。
他的眼睛向窗裏巡視著,似乎要透過厚厚的窗紙看清裏麵的人,這當然也無可能,他幹咳了一聲,笑道:
“十公子,你就讓我們這麽站著說話,也不請我們進屋喝杯酒?老朽可是口渴得很。”
唐十早發現他那對老鼠眼不懷好意地向屋內窺探,強抑著沒有發作。
聽他一說便知其意,正想冷顏拒絕,無意中卻瞥見院子裏有兩人手持晶光閃亮的物事,心頭一震,那正是他家造出來的暴雨梨花針。
夜風吹過,掀起一人的衣襟,露出裏麵金線繡的百合花圖案,他霍然醒悟,這才知道朱三他們究竟是什麽人,以及他們要幹什麽。
瞬時間他便由憤怒轉為恐懼,他強作鎮靜,喊了一聲:
“珊珊,拿幾瓶酒出來。”
屋裏又走出一人,手裏各提著兩瓶酒,朱三和樂廣都瞪大了眼睛。
這是位三十上下的少婦,勁裝結束,腰間掛的不是雙刀,而是雙排飛刀,他們都認得,此乃魯家掌門人魯仲迪的嫡孫女兒,嫁給了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甘虎。
唐十居然勾搭上了她,真是色膽包天,假若事情敗露,魯家和十二連環塢都不會放過他。
“朱老板,你賊忒兮兮地瞧著妾身作甚?莫不是想勾引妾身,這可不成,妾身隻喜歡小弟弟,不喜歡大哥哥。”魯珊珊巧笑盈盈地把酒遞過來,絲毫不感到難為情。
朱三心裏一陣作嘔,暗恨樂廣多此一舉。魯珊珊出嫁十多年,已害成十多位“小弟弟”了。
她因老夫少婦不安於室,幾乎每年都要鬧出一件風流韻事,魯家和十二連環塢為掩家醜則聯手追擊,魯珊珊因此也得了一個不雅的綽號“虎倀”。
觸之必死也。
朱三接過酒瓶,正欲分給眾人,魯珊珊卻好像聽到了什麽,麵色峻變,橫身擋在唐十麵前,低聲道:“快躲起來。”
他正詫異間,隻聽得牆外負責警戒的人低聲喝道:
“什麽人?不許入內。”
兩聲金鐵交擊聲過後,幾道人影如大鳥般從牆上飛了過來。
魯珊珊一把抱住朱三,口裏大嚷著:“朱郎,我家老鬼追來了,你快走”卻死死抱住他不放,朱三仿佛毒蛇纏身一般,叫道:
“你幹什麼?快放手。”
樂廣笑吟吟地看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他已明白是怎麼回事,隻要朱三得到風流孽報,他便樂不可支。
一位身著猩紅披風的男子已站在朱三麵前,眼睛直冒火星,厲聲道:
“好一對奸夫淫婦,看到老天還敢這般卿卿我我的。”
朱三一看麵前指認正是時而連環物的總飄把自感戶,這才明白魯姍姍是抓他替唐十頂缸。
他對此倒無怨言,唐十自己不知道,他卻明白唐十可是他們的國舅爺啊,他不再掙脫,反而順勢摟住魯姍姍,笑道:
“甘老總,我和令夫人可不是奸夫淫婦,而是青梅竹馬,自小的交情。
“若不是老爺子被你那不值錢的總瓢把子的名頭迷住了心,珊珊早就是在下的拙荊了,輪得到你來吃醋?
“告訴你,該吃醋的是我,你霸占了我的女人十二年。”
甘虎氣得渾身亂戰,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他哪裏知道朱三招蜂引蝶的功夫海內一流,對付捉奸本夫的手段更是高起,十二連環塢根本沒放在他眼裏。
他看到滿院子的人,自悔人帶得太少了,這番隻怕捉奸不成反要喪身失命。
他帶來的八個人都是一向隨他“捉奸”的精兵強將,幾曾見過這等蠻橫的“奸夫”,人人奮勇上前,沒邁出兩步,咽喉都被一柄鋒利的長劍架住,方始明白“奸夫”的蠻橫是有真實本錢的。
甘虎見手下人均被製住,心頭恐懼愈甚,強撐著架子作金剛怒目狀,卻既不敢動手,也說不出漂亮的場麵話來
朱三走到他麵前,鼻尖幾乎頂到了那副酒糟鼻上,森然道:
“甘老總,此事就此罷了,你若敢多查問一句,我管教你十二連環塢片甲無存,你若不服,長安廣生堂的大門天天開著,隨時可以來找我。”
甘虎象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發了半天怔,才跺腳對魯珊珊道:
“賤人,還不隨我回家去,還想在這兒丟人現眼嗎?”轉身向外走去。
魯珊珊乖順地跟著他走,回頭向朱三深情一瞥,眼中滿是崇拜與愛慕的神情。
朱三不再作嘔,而是痛恨了,世上有一種女人,最喜歡看到男人們為爭奪她而打得頭破血流,甚至喪身失命,隻有這樣才能得到最大的滿足。
魯珊珊就是這種女人,而甘虎也是男人中的另類,魯珊珊每偷一次人,他對她的愛意白茫茫加深一層,老婆愈是偷人他便愈愛,夫妻二人堪稱禍害俊俏後生的絕配
這幹人走後,樂廣歎息一聲:
“魯家曆代積功積德,怎會出恁般不肖之女,真乃家門之玷”魯家和青城墨家是武林各派中源流最為久遠的,可上溯至春秋戰國,那時這兩大家族風光無限。
“常常能左右一個國家的存亡興衰,大秦王朝一統天下後,兩家勢衰力微,逐步退出權力鬥爭舞台。
“魯家淪為曆代朝廷的禦用工匠,墨家則始終秉承不為官府所用的宗旨。
“在青城山苦心勵誌,清貧自甘,雖然如此,天下鐵器大半出自墨家。
“墨家沒有官方背景,但在民間勢力極為雄厚,若非墨家不喜名聲地位,武林第一家非墨家不屬。
“少林丐幫猶當屈居下風,話雖如此說,墨家的人卻都是出名的難打交道,所以在武林中以魯家人緣最好,原因無他,財雄勢厚,疏財好客也。
唐十從屋裏出來,連連作揖致謝,朱三苦笑道:
“十兄,你也是聰明到家的人,怎麽上這種當?她可是有名的虎倀啊。”
唐十在這種事上從不忸怩臉紅,坦然道:
“朱兄,豚魚劇毒,卻最美味,女人也是一樣,越是帶刺的,越是有毒的也越有味兒,老虎肉我吃得不少了,虎倀的肉還沒吃過哪。”
朱三樂光都笑了,唐門兄弟個個也都是另類,樂廣此時已心平氣和,任誰在機關消息上栽在魯家人手上,都不會感到冤枉,魯家乃是機關消息的祖庭
唐十走後,他們抬起死傷的弟兄又踏上返程的路,沒走出五裏,又有人飛馬來報:
發現馬如龍!
朱三對此已不敢輕信了,這趟差事已砸得無可收拾,假如再辦上兩三樁,沒等見到馬如龍的麵,自己三個分堂的人馬就都折進去了。
樂廣見他滿臉狐疑,便親自詢問,覺得這次絕非謊報,但他無權指揮內堂人馬,隻得望向朱三。
朱三沉吟須臾,知道即便撲空也得再走一遭,身旁可有刑堂長老監視著,萬一被扣上頂貽誤軍情的帽子也是吃不消
他挑選十個人隨自己前行,其他人則抬死扶傷返回臨時內堂,這一次死五傷二,幾乎折了兩成,魯家的機關比唐門暗器殺傷力猶大。
所幸魯家人不能隨身帶著機關四處走,否則天底下的人都得被他們關在陷阱裏,朱三心裏恨恨地想著。
初冬的陽光暖暖地照著街道,幾條家犬臥在門前,用懶洋洋的眼睛不時左右看一下,卻舒服得連生人從街上走過也懶得叫一聲。
“就是對門”朱三的屬下指給朱三看,向乾和魏德邁等人知道他是大頭目,都在後躬身屏息侍立。
“見到人了嗎?”朱三問道,他已打定主意,這次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到馬如龍的真人絕不發動攻擊,其實他心裏已然認定這次又是望風捕影,否則也不會隻帶十個人
他那名屬下是負責在這一帶利用各門派搜索馬如龍的人,向乾並不是金百合的人,卻欠著組織老大的人情,是以特別賣力。
這名屬下在縣城得信後,立馬趕到這裏,眼睛都不敢多眨,卻也沒見到人,這也很正常,深更半夜的,不是患了夜遊症的人,誰能出來到處溜達
朱三件那名屬下搖頭,頗為不滿,卻沒出言責怪,畢竟是他嚴令他們不許打草驚蛇,他又問道:
“屋頂上安排人了嗎?”
他對這種隻探頭過牆來盯著房門的做法更為不滿,這種做法無法盯住對麵院子裏的所有動靜。
那名屬下誠惶誠恐道:“沒有。怕對麵的人看見心生懷疑。”
朱三把手一揮道:“派人上屋頂,假裝修裝煙囪修房頂,一定要看清對麵的人是不是馬如龍”
那名屬下心悅誠服,這麽簡單的法子他居然每想出來,為將功補過,他自告奮勇地爬上了屋頂,朱三又安排幾個在客棧和馬如龍朝過麵的人上了房,其他人則在院子裏待命
領頭上房的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也是魏德邁的弟子,幾個人在房頂上捅煙囪,揭房瓦,倒也煞有介事
朱三陪樂廣進屋休息,向乾派人買來早點,兩人卻都不想去碰,向乾和魏德邁也隻好陪他餓著。
朱三仔細向魏德邁打聽了那位馬三住在這裏時的情形,卻和馬如龍的形象大相徑庭。
馬三在當地人的眼中隻是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小賭徒,但他為人謙和又從不招誰惹誰,倒也沒人憎嫌他。
他隻是特招大姑娘小媳婦的喜愛,這裏的幾個大戶真動過招他當上門女婿的念頭,均因他有賭博的“惡習”而打消了念頭。
“這要真是馬如龍,可有得查了。”朱三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閉目養神,暗自想著。
這幾年,他們傾盡全力追查馬如龍在江湖中所有行蹤,卻還不知他曾在這裏住過,或許是當時查的人認為這個馬三與馬如龍絕不相幹吧
一個人悄然走過來,在他耳邊道:“稟堂主,房頂上的兄弟打了信號,對麵人正是馬如龍。”
“什麽?”朱三騰地站起,身軀筆直,仿佛被什麽物事在腰脊頂了一下,他麵色凝重中帶著些微的驚惶,看上去最不可能的居然是真的,他一時間竟有手足無措之感
向乾和魏德邁更是目瞪口呆,他們眼中那個雖不遭人鄙視卻也從沒人重視的小賭徒竟爾是江湖中驚天動地的人物,直感匪夷所思。
“勝子,你家煙囪堵了,還是房頂漏了,大清早上的窮折騰什麽?”
外麵傳來馬如龍的聲音,朱三和樂廣並沒聽過他的聲音,便向幾個在客棧聽他說過話的兩人望去,那兩人滿臉駭懼之色,點了點頭。
一聽到這聲音,他們就跟被鬼附上身一般,向乾和魏德邁也點點頭,意是正是馬三的聲音
屋主李勝在屋頂上強作笑顏,也大聲道:
“馬三,你這個混蛋,回來也不露露麵,聽說還在哪兒騙了個媳婦,一天到晚躲在屋裏搗鼓什麽呢?”
馬如龍站在屋簷下,和李勝開著玩笑,卻把房頂幾人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認出了在客棧外圍攻他的人。
他心裏一沉,知道該來的總歸要來的,還在他已恢複了四成內力,盡可周旋,他回身對屋裏的三娘子低聲道:
“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我不叫你時,你先在屋裏躲著。”
三娘子看到他的臉色,又望望對麵房頂上的人,心中已然雪亮,點點頭,便收拾起東西來
馬如龍又喊道:“勝子,請轉告躲在你家的那些客人一聲,請他們過來吧,若是遲了我可沒工夫等。”
無需他轉告,朱三等人聽得清清楚楚,朱三拔足衝了出去,知道被馬如龍覷破了,其他人跟在後麵。
馬如龍打開院門,恰好看到朱三從對麵衝出來,兩人瞬時間都怔住了。
“馬如龍,”朱三脫口喊道,這一聲喊出後,雙方都無需遮遮掩掩了,他身後的人迅速把守住街道兩邊,以防馬如龍逃逸。”
他們都料錯了,馬如龍根本沒有逃的打算,相反,他正愁找不著他們呢,不過在隻有四成內力的情況下,他倒也不希望和他們撞到一起
“在下正是”馬如龍應了一聲,“請問閣下台甫?”
朱三猶疑片刻,答道:“在下朱廣生,江湖人稱朱三的便是”
他諦視馬如龍有頃,見他臉上神采飛揚,說話也是底氣十足,殊無內力匱乏跡象,心裏不禁打起鼓來,倘若這點上料錯了,那可大事不妙。
“請吧。”馬如龍側身肅客,他這一客氣,朱三倒不好馬上出手了,雖然他此番出動得到的指示隻有一個:除掉馬如龍。
朱三向樂廣望去,請他拿主意,樂廣也沒想到和馬如龍之間還有言談的可能,不過人家既以禮相待,自也不能出手就打,太煞風景,他點點頭道:
“馬公子既誠意相邀,咱們怎好推卻?他兩袖一拂,飄然徑入。朱三暗自佩服他的膽識氣度,也隨後走了進去。”
馬如龍搬出三把椅子,三人在院中坐下,朱三大不自在,覺得自己跟叫來受訓的小學生似的,這幾天他心裏已構思出上百套找到馬如龍如何發動圍攻的計劃,事到臨頭卻盡數落了空。
馬如龍先不說話,而是伸出左手,掌心裏托著三枚金百合徽章
朱三和樂廣麵麵相覷,不明其意,他們也猜得出這三枚徽章的出處。
馬如龍緩緩道:“不知該當如何稱呼,貴派尚未開山門立堂口,但江湖中的事情你們卻管得不少,這倒也無妨。
“有人喜歡站在明處,也有人喜歡站在暗處,這是個人的喜好,別人管不著,在下誠心想請教的是:你們為何總跟我過不去,而且大動幹戈?”
朱三尚未答話,樂廣搶先道:
“咱家也正要向馬公子誠心請教,馬公子師出何門?貴派堂口在哪裏?而且為何總和我們過不去?”
馬如龍冷冷道:“就因為金頂上人那樁事?我知道他是你們的人,而且他是自殺的,這件事和你們沒有絲毫關係”
“他真是自殺的?”朱三脫口問道,金頂上人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已成為武林不解之謎,排名僅在淩峰死因之下
“他當然是自殺的。”馬如龍道:
“上人武功高超,地位尊崇,誰能殺死他也是天大的榮耀,在下還沒恁地謙光”
“假如是光明正大殺死他的自然是份不小的榮耀,假如是用陰謀詭計害死他的,就難免怕被人知曉了”樂廣譏諷地道
“老人家是想考較在下了?”馬如龍站了起來,“請教老人家高姓尊名?”
“咱家樂廣。”樂廣也站了起來,腳跟一磕,把椅子踢到後麵,朱三隨之站起,兩手微提,蓄力於掌。
“且慢”馬如龍道,“咱們是文打還是武打,先劃出道兒來,若是文打,是鬥一場還是鬥兩場,使點到為止還是不死不休?
“若是武打,你就招呼你們那些兄弟並肩子上吧。”
劃道兒自然是武林規矩,樂廣和朱三卻沒和誰劃過道兒,他們一向都是以霹靂手段突施攻擊,得手後也不留活口,是以他們做的事雖不少,卻沒人知道是他們幹的。
朱三被擠兌住了,隻好硬著頭皮道:
“咱們不是森林裏的野人,那就文鬥吧,點到為止,假若馬公子承讓一招半式,就請馬公子隨我們回去聽候處置。”
“聽侯誰的處置?”馬如龍問道,朱三道:“敝長上”
馬如龍追問道:“令長上又是誰?”
朱三笑道:“這就不能和你說了”
馬如龍冷眼看著他,情知從他嘴裏套不出什麽,隻能劃道兒擠兌他,便道:
“假若在下贏了一招半式,閣下就要跟我回去,聽憑我的處置了?”
朱三搖頭道:“不,你要是真贏了我和樂老,你可以走人,但這事還不算完,隻能給你兩個時辰先逃,隨後我們還要追你,我們再見到麵,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決鬥了。”
馬如龍拂然道:“這劃的什麽道兒?假若你們贏了,我也給你們兩個時辰先逃如何?”
樂廣仰天笑道:“馬公子,你真會說笑,我們既然贏了,為何還要逃?”
馬如龍道:“這話也正是我想說的,我既然贏了為何還要逃?”
朱三道:“馬公子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贏上一招半式跟製住對手是兩回事,你就算招式上贏了,想要平平安安走出這院子也難。”
馬如龍和朱三對視半晌,各自打著算盤,從表麵上看條件不對等,馬如龍吃了很大的虧,但實際上文打對朱三毫無益處,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而文打這個優勢就用不上了。
馬如龍隻是顧忌三娘子的安全,才先拿話擠兌住朱三,朱三也絕非輕易上當之人,他答應文打隻是想試試馬如龍現在究竟有多少內力,隻要有機可乘,文打的諸般限製對他毫無約束力
馬如龍笑道:“那就兩場並作一場吧。”話音未落,他掄起椅子向兩人頭上砸去。
二人不意他說打便打,隻得閃身避開,馬如龍切入二人中間,迅即向樂廣踢出兩腳,樂廣不辨虛實,隻得向後再退,朱三正欲處招,馬如龍掌勢虛晃,已向他連攻三招,朱三懾於他的威名,不敢貿然接招,身形連閃,避了過去。
馬如龍心中暗喜,他已不敢心存速戰速決之念,那樣會把他的內力耗盡,但他有人所不知的絕技,運用胎息功,他的氣息無盡悠長,不必吸氣換氣,也就沒有新力舊力之別,他隻能倚仗這一點,打一場完全不耗內力的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