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枉死
馬二凉最開始那兩三下都沒能夠掙脫得開,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嚴重,馬二凉全身的力氣都被這種窒息的痛苦給折騰得消耗了大半兒,剩下那有氣無力的半條命,自然是更加掙脫不開捆在自己脖上的那條精鋼鐐銬的了。
他心裏頭閃過一絲茫然,茫然中帶著徹骨的絕望。
難道自己掙紮了這麽久,被迫一步一步地做了那麽多自己原本不想做的事情,犧牲了那麽多本不想犧牲的東西,最後還是隻能落得一場枉死麽?
馬二凉不是沒有設想過自己死的那一刻會是什麽情況,他甚至於設想過自己會死得十分壯烈淒涼。可是,他終究還是料想不到,原來當自己終於走到生命的終點的時候,自己竟然會死得這麽……
容易。
“三當家,您快住手!您聽我解釋!二涼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您!”
馬立僑被這一係列的變故給差點兒嚇出了心髒病來。
從拚命掙紮到奄奄一息,馬二凉這一係列如閃電般的狀況轉變,也不過隻有短短數息的時間變化罷了。可是就隻是這短短數息的時間,不僅對於馬二凉來是一種如同噩夢般無比絕望的經曆,對於馬立僑而言,同樣是大起大落萬分煎熬的一種體驗。
他甚至於有些懷疑,是不是隻要自己的反應再慢上那麽一刹那,自己喊出口的聲音再弱上那麽三分,自己這個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就會直接被三當家用他手中的鐐銬給活活勒死了?
事實證明,很多事情都沒有如果二字可以談的。事實就是,三當家終於還是聽了一回話,暫時鬆懈了一點兒手上的勁力,讓馬二凉繼續維持這種被挾持的可憐姿勢,根本無力掙脫脖上纏繞著的鐵鏈,但同時又不會被徹底給弄死,終究還可以吊著一口氣。
“你們兩個還有什麽好的?如果不是你們,楓木寨就算最後垮了也不可能垮得這麽快這麽徹底!弟兄們的死傷也決不會這麽慘重!等你們這兩個叛徒死了之後,我倒想看看,你們還有什麽顏麵到地下去見楓木寨的一幫兄弟!”
麵對著三當家滿臉抑製不住的衝怒意,馬立僑一時語塞,發覺自己實在是無言以對。
這個世界上恐怕很難找得出另外一個人,能夠比他馬立僑更加清楚三當家此時此刻的心情,要知道,當初當他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親侄犯出如此罄竹難書的罪過,做了如此對不起楓木寨的惡事的時候,他的心情比起現如今的三當家來,痛苦程度隻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三當家最大的激憤隻是因為他原先無比信任和看重的人,最後竟然背叛了他;而馬立僑呢?背叛馬立僑的人可是他一手養大的親侄!甚至於,三當家還可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他可以像現在這樣勒住乃至於勒死背叛他的人,大不了同歸於盡死個痛快;而他馬立僑再如何憤恨難當,他也終究下不了手來對自己的親侄大義滅親的。
隻是,這一切的痛苦,馬立僑都不欲為外壤,現在的三當家明顯認為他們叔侄二人齊刷刷做了楓木寨的叛徒,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個中的痛苦,即便是出來,三當家想必也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
“三當家,是我們對不住您,屬下向您賠罪,甘願受罰,您就算殺了屬下,屬下也絕無怨言,但是二涼真的有要事要同您,是二涼想盡了辦法,才幫您在唐悟瑾麵前爭取到了一線生機的,懇求您饒過二涼一命,先放了二涼好嗎?”
馬二涼雖然被鐵鏈纏住了脖鎖著喉嚨,這會兒能夠勉強喘氣兒已經實屬不易,想要話則是根本不出來的,但他的耳朵畢竟還可以照常使用,聽力也並沒有因為那種窒息感而有所退化。馬立僑的一番言語,馬二涼字字句句都聽在耳中,他很想張嘴點兒什麽,終究還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隻是硬生生逼紅了自己的眼眶。
馬立僑得其實也不能算錯,如若不是他馬二涼及時聽出勵王口中隱藏著的意思,不定三當家真的無法活到此時,至少他肯定不會生龍活虎地活到當下,而且還有機會見到馬氏叔侄。
但是馬立僑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已經把所有的罪過都攬到了自己頭上,同時將一切的功勞苦勞都堆積到馬二涼頭上。他這麽做的目的十分簡單,不過是為了保住馬二涼一命罷了,甚至於在他的言語中,馬二涼仿佛能夠隱約間聽出他的打算——
隻要三當家肯饒恕馬二涼,那麽他馬立僑願意在三當家的麵前,以死謝罪!
馬二涼又如何能夠對自己堂叔如此危險和決絕的想法坐視不理?
“哼,馬二涼居然會在唐悟瑾的麵前替我求情?”
三當家冷笑了一聲,看起來並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就此放過馬二涼的樣,但唯有馬二涼自己能夠感覺得到,三當家終究還是被這番話有所感染聊,因為纏繞在自己脖上的這條鐵鏈,分明又再度變得放鬆了些許,盡管這樣的放鬆幅度仍是不足以讓他發得出聲音來,但至少呼吸沒有方才那般困難了。
“馬立僑,你覺得我到現在還會相信你這個該死的侄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上一次送完地形圖回來,你就告訴我馬二涼受了傷需要閉關修養,還派了人晝夜不停地給他護法,那個時候馬二涼就已經當了叛徒了吧?什麽閉關療傷,什麽為其護法,通通都是廢話,根本就是你怕我發現問題,所以直接把他給軟禁起來了,免得我有機會再接觸到他,對吧?!”
三當家智謀過人,在楓木寨內無出其右,這一點早就已經是楓木寨上下諸位兄弟共同的認知了,就連馬立僑這樣自詡十分聰明的人,對於這一點也沒有絲毫懷疑和不滿。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到,原來三當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加聰明,自己本以為那段時間的軟禁隱藏得滴水不漏,眼下除了衛國的人,就應當隻有他們叔侄二人自己知曉了。
卻原來這種認為不過是一種假象,原來三當家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揣測得八九不離十了!
馬立僑一時間很是有些驚異中帶著尷尬,一下又被噎住了不出話來。
三當家看見馬立僑這樣的神情反應,心裏頭自然再確信不過,自己的猜測都是正確的,自己果然半點兒也沒有冤枉了這兩個該死的叛徒。他心裏頭憤恨之色再起,手上不自覺間便又重新加力,馬二涼都還沒來得及多喘幾口氣,這一下又被勒得重新呼吸困難了起來,忍不住雙手往脖上的鐵鏈一陣兒亂抓,喉嚨裏擠壓出不似人聲的嘶啞慘劍
“三當家!手下留情!”
馬二涼的痛苦表現自然第一時間被馬立僑收歸眼底,令得他那顆心一下又被揪了起來,生怕自己侄的脖直接被三當家的怒火刺激之下給勒斷了:
“三當家,這一切都是屬下的錯,屬下百死難辭其咎,屬下願意任憑三當家懲處!還懇求三當家看在屬下曾為楓木寨盡過綿薄之力的麵兒上,看在我們馬家就隻有二涼這唯一一條血脈的份兒上,饒過他一命吧,您殺了我就好了,放過二涼一次吧!”
“虧你連這樣的話都得出口!”
三當家一下被馬立僑給刺激得心頭無名火起,雖然手上的勁道未增,但口頭上的斥責謾罵之語卻變得越發疾言厲色了起來:
“馬立僑,你得不錯,你以前確實為我楓木寨立下過汗馬功勞,但是楓木寨難道便虧待過你這位大功臣了麽?你早就已經榮升堂主之位,前段時間我還曾經跟大當家提過,想要助你再升一級,大當家也想讓馬二涼替代你接任堂主之位,而你則來當我楓木寨的舵主,讓你成為寨中除了我們三個當家以外地位最高,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我們楓木寨自認沒有任何對不起你們馬家饒地方,以馬二涼的本事和年紀,他本來當這個副堂主就已經很夠嗆了,而我還讚成了大當家要讓馬二涼成為堂主的提議,這一切還不都是看在你馬立僑的麵上?”
“我一向欣賞你,想方設法提拔你,誰曾想我欣賞的竟然是一隻白眼狼!楓木寨就是因為多了你們這兩顆老鼠屎,現在才會變成一片廢土的你知道嗎?!”
三當家真的很想再多罵幾句,罵得越難聽越好,反正連殺了這兩個叛徒的心思都有了,馬立僑也自知理虧,僵持了這麽許久,他雖然口口聲聲想保住自己的侄,卻也不見他衝上來試圖製服自己。既然他自己都知道他們叔侄倆罪犯滔,難道還不興他三當家多罵上兩句了?
可是,他並沒有接著下去。不是他忽然改了主意不想罵了,而是被馬立僑給截住了話頭,沒有給他繼續叱罵下去的機會:
“三當家,您什麽?您楓木寨……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土?!”
馬立僑大睜著一雙眼睛,幾乎瞪到眼珠都快要掉出來聊程度,滿心滿眼都充斥著不敢置信的驚訝和無邊無際的痛苦。
雖然看到三當家戴著鐐銬出現在這個地方,他便也多多少少能夠猜測得到現如今楓木寨會是怎樣一副淒慘狀況,畢竟連唯一坐守楓木寨的最高領導者都已經被勵王派遣出去的軍隊給成功俘虜,那麽其他弟兄的情況當然也不可能好到哪裏去,總歸會是死的死,贍傷,被抓的被抓,或許會有那麽一兩個漏之魚有幸逃跑成功,那想來大約已經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可是,馬立僑還是沒有想到勵王做事會做得這麽絕,不單隻是剿匪,而且還要清寨,清寨也就罷了,可他簡直就是毀寨!如果這所謂的一片廢土不是三當家誇張之語,而是事實的話,那恐怕現在的楓木寨已經被徹徹底底夷為平地,房屋傾塌,寨門倒地,自己曾經為之熟悉和驕傲的一切,如今都已完全不複存在了。
“難道你覺得到了今,我還有必要拿這種事情來騙你不成?”
馬立僑這一瞬間所流露出來的深入骨髓的悲傷和心痛之色,怎麽看都不似作偽。三當家向來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得出來,這一刻馬立僑的的確確是真情流露的,他也並不相信連這麽迅速而深切的神情,都可以有人能夠光憑虛偽的演繹便演繹得這般完美,至少馬立僑絕不應該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演技。
三當家的手勁兒不自覺地又開始放鬆起來,他緊緊地皺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馬立僑,缺一時間判斷不準自己此刻內心的思緒究竟如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開始懷疑什麽,動搖什麽了。
“那……楓木寨現在已經不在了?”
“不論是哪個地方,當每一處院都被點了火燃燒起來的時候,都注定隻能徹底變成灰燼,再也不可能存在了。”
三當家嘴角含霜地冷笑著,眼眶裏卻抑製不住地蓄滿了淚花。對楓木寨的感情,三當家比起馬立僑來隻有更加強烈濃鬱,那是他生活了大半輩的地方,是他為之付出了無數心血的地方,是他跟著大當家一道一點一點從勢力努力奮鬥拚搏成邊境一霸的地方,是他在寨門被攻破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同生共死的地方。
讓他看著這樣一個自己最熱愛最珍惜的地方,就這麽被熊熊大火所包圍,而最令人絕望的不是火勢的生起和蔓延,而是當這樣的大火將整個楓木寨徹底包圍的時候,他連靠近都無法靠近,而他心裏頭也十分清楚,這火就是燒上三三夜,直至把裏麵所有的一切都燒光,整個楓木寨隻剩下一片焦土,也絕對不會有人嚐試著要去滅火的。
所有的事情,都注定再也回無力,盡不可追了。
“如果不是你們幫著衛國人把衛國公主給救出去,他們是絕對沒有這個膽量強攻楓木寨,還放火燒寨的。馬立僑,你自己,你和馬二涼,你們兩個是不是罪該萬死,死有餘辜?!”
先前好幾次,馬立僑都隻是被三當家噎得一時語塞罷了,緩一口氣便能恢複過來,倒也算不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