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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連理枝其三

  有一侍女因脫得隻剩最後一件衣衫,便對靠在欄杆上悠哉悠哉的徐蓉說道,“徐蓉,你好歹也輸一次,給我們大家一個麵子嘛!”


  少爺的視線隨著這話,流轉到那人撒著午後陽光的身影上,突覺一陣心旌搖曳。


  今天的光太耀眼了,所以那沐浴著陽光的人也顯得與平常大有不同。慕寒的心一時慌了陣腳。


  有時,年少時的愛戀講不出什麽所以然,更挖不出什麽情意深種。隻是於某一天,突然就覺得某個人不一樣了,自此便開始偷偷留意。初時不覺,待覺察後,半個身子卻都已陷入了泥潭。越掙紮越想要逃離,卻陷得越深。


  慕寒對徐蓉,便是如此。


  那日,最後一局裏,慕寒故意輸給了徐蓉。徐蓉還未待說什麽,卻被那人不依不饒地非禮了一口。


  待回神,隻見麵前的少年郎滿目熱烈地瞧著她,“蓉兒,跟著我吧,我以後會對你好。”


  那少年眼裏的熱烈不摻絲毫虛假,她看得出,他真心實意。


  “嗯。”


  一句應允,一生淪陷。


  慕寒第一次偷腥的時候,是在自己的臥房裏。層層紗幔落下,教誰也瞧不清裏麵到底是什麽情景。


  隻是偶爾有一次,徐蓉同其他侍女一起做事時,聽到一位侍女同她提起,“奇怪。我上次進少爺房裏竟然聽見了那種聲音,徐蓉,你說哪個狐狸媚子敢爬少爺的床——”


  徐蓉紅了臉,打斷了她,“你我都是下人,怎可隨意討論少爺的事,你不想活了!”


  這句剛落,身後便響起整日咬著她耳說話的聲音,“怎麽了這是。”


  “少爺。”


  “嗯。你們都先退下吧。”


  眾人退下,徐蓉背對著來人竟莫名的有些緊張。


  忽然,一雙手臂自她身後環上,他的唇咬著她的耳說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瞧瞧,這戀愛中的人就是這般的肉麻。


  徐蓉道,“你隻知求著我承歡,卻不知我成了別人口裏的狐狸媚子。”


  他含著笑,“嗯,確實是隻狐狸媚子,將我的魂都勾了去了。”


  這舊還未敘完,那眼裏容不得沙子,這老爺的正室夫人便破門而入。


  她一進門,先是怒氣衝衝橫了一眼性命垂危的徐蓉,緊接著又掃了一眼心虛躲閃的慕寒。最後,冷嗖嗖的視線落在了兩人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上。


  慕寒立馬便鬆了手,徐蓉手中一空,心裏也跟著一空。


  慕寒鬆手後這才察覺自己所為不對,便再次伸出手想要握住徐蓉的手,徐蓉卻已收回了手,不肯再讓他握了。


  慕夫人冷笑一聲,“呦,我說老爺怎麽三天兩頭地就事務繁忙不肯歇在我屋裏,原來都是偷偷跑到你這狐狸媚子房裏來偷情了。怎麽,拚命生下這孽種是想母憑子貴,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告訴你,有我徐氏在一天,你和你的兒子就不配進我們慕氏的宗祠!”


  徐蓉忽然低聲喚道,“二姐。”


  徐婉被著一聲激得全身顫抖,“你是什麽人,也敢跟我以姐妹相稱!”


  徐蓉道,“我母親是父親的原配,早亡,父親這才娶了你母親。”


  徐婉橫眉斜目,“你的意思是,倒是我母親鳩占鵲巢,我搶你了你嫡女的位置?你這被掃地出門的災星,也敢如此恬不知恥地誹謗我母親!”


  一頭冷水兜頭澆下,慕寒此時才終於知曉,為何一個地位卑賤的侍女,竟有如此深厚的詩書功底?因她本來就是名門閨秀,飽讀詩書。這般美妙的人兒,卻因他困宥在這四角天空裏,蹉跎了一生。


  徐蓉終於辭世了。無依無靠的慕青不能被父親承認,以奴仆的身份被養在慕府。


  直到,慕然登基那一天的到來。不知誰把慕青的身世之事捅了出去,慕青吵著非要與慕寒相認,卻被家丁押到了當家主母的麵前。


  一邊立著的是這慕府的二小姐,慕妍。她同母親神色一樣,鄙夷地看著慕青,“如此這般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同我們慕氏攀上關係。怎麽不拿鏡子照照,看看自己究竟是什麽德行。”


  不,非是高攀,而是願意與父親相認,而是不願再孑然一身,孤苦一人。


  徐婉並未開口,慕妍卻又道,“哦,我知曉了。莫不是為了皇位?哼,憑你也敢跟我慕然哥哥爭?你算什麽東西!”


  直至被亂棍打出府門,他都未曾見過自己所謂的父親一麵。


  回憶到這裏,陵墓中的慕青打開了那封信。


  塵封多年的身世之謎終於盡數解開,原來,他才是正室所生。


  徐婉之母占了他外祖母的正位,將他生母掃地出門,致使其流落為婢。此後,徐婉又橫刀奪愛,搶了原本屬於他生母的正室之位。


  不可饒恕。


  可是,如今慕青拿什麽同那身處高位的慕然陛下去爭呢?

  慕青苦思冥想。


  直至他得遇沈漫,隨著沈漫征戰遇見了另一位同他一樣渴望複仇的人:尹上。


  尹上是鳳唳國的丞相,願意同他合謀,倒是讓他有些意料之外。


  他問起尹上,尹上隻道,“我本來是想親自動手殺了那陛下的,可是——”他頓了頓,目光一瞬溫柔下來,“可是家裏那位管的嚴,不許我做什麽壞事。若是我動手,必會露出些馬腳惹得他生氣。我不想讓他不高興。”


  慕青道,“屆時我會把將軍這邊的兵防透露給你,你隻需俘虜他們,不許傷害他們。待你方軍隊殺進揚州,滅了慕然,你再裝作一時大意放了我們將軍。我煽動將軍借報仇之名,你給我們放水,我們再殺進幽都滅了你們的陛下。”


  一拍即合。


  可是,這次卻出了很大的差錯。


  原本被保護得很好的淮引將軍被騙到了城樓下,關在城門外絕了生機。他們一開始商議的是,拉一名普通將領當作點燃兩方戰士的怒火的火種。卻不小心換成了淮引。


  淮引被萬矢穿心,放箭的人卻是尹上和慕青事先安排好的人,多麽諷刺。


  尹上的理智因為淮引的死去而盡數崩塌。


  而鳳唳國這邊的將士,都是跟著淮引出生入死的戰士。一見自家將軍死了,也顧不得什麽手留三分餘地與生擒,同沈漫這邊展開了一場生死搏鬥。


  這因淮引死去而燃起的鬥誌,真真是勢不可擋。後來,尹上才得知,淮引的死竟是那坐在幽都的陛下的算計。


  既能殺死他一直視為眼中釘的將軍,又能點燃將士的鬥誌大破鳳鳴國軍隊的兩全其美的好事,那位陛下何樂而不為?

  所以,場麵終於失控。


  終於釀成了尹上和慕青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麵。


  終於,慕青膝行著停在了沈漫的麵前,他伏首,忍著哽咽道,“將軍,對不起……我錯了……”


  錯的徹底,錯的離譜。


  怎能因自己一人私仇就出賣己方兵防?害人害己,自食惡果。


  殺了慕然又怎樣,他生母又不能活過來,一切都是木已成舟,再也不可更改。


  此時,慕青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麽的可笑,多麽的不可理喻,“將軍……”


  他依然伏首於塵埃裏,“你同我說說話……夫人,夫人她還在等你回去呢……”


  慕青被帶回沈府後,有一段日子是常在沈府而不在軍營的。


  沈府並未因此有什麽大的變動,隻是每日的羹湯總會多上一碗,隻是沈曦覺得有人同他爭寵總是不滿地嚷嚷,“夫人,不許給他多盛,隻許給他一碗!剩下的全是我的!”


  雖然如此嚷著,沈曦卻總是別扭地同他表示:你是將軍撿回來的人,自此也算是我沈曦半個親人。我有的,自然也會分你一份。


  後來,慕青機緣巧合之下得知,自己母親懷他的時候,原本是險些要坐不住胎的。是多虧了葉輕遲用醫藥調理,這才坐穩了胎兒。


  你瞧,兜兜轉轉,無論怎樣算,沈氏夫婦都是他慕青此生的貴人。


  可是,他對他的恩人又做了什麽?

  泄露兵防,害得己方陣營節節敗退,全軍覆沒!會有多少妻兒因此失去家裏的頂梁柱?會有多少家庭因此支離破碎?

  數不清,他一雙手一朝一夕間染上了洗不淨的罪孽。


  他活該,他咎由自取。


  幹戈擾攘,血流漂杵。瞧瞧,這屍骸遍野便是他一手促就。


  可是,可是……


  君作千裏行,妾在朱樓候。


  別時楊柳枝,日日同人瘦。


  可是有人還在等,無數妻兒還在等著君歸。可是,可是終不能如願了。


  ……


  正值凜冬,春風不度,枯木不逢春,死地絕生機。


  慕青跪在地上跪了許久,他伸手搖了搖身旁士兵,卻不見絲毫回應。


  一滴淚終於珊珊落下,他顫抖著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了沈漫的戰袍。


  他記得,將軍每次征戰,夫人都要憂心好久。臨走之前,沈曦還笑著道,“夫人,我回來還要喝你做的羹湯。”


  可是,如今寒風嗥鳴,似有簫聲哽咽,美人如花隔雲端,卻可望不可即。


  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


  隻是,隻是……


  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


  隻是,隻是……


  向來征戰處,怎見有人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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