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漸行漸遠

  他說話時聲音很輕, 卻重重地敲擊在薑綿棠心上。


  愣了半晌,她才慢慢反應過來。


  去戰場……


  他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這個念頭在薑綿棠腦海中迅速蔓延, 並且揮之不去。


  心慌得幾乎無法維持表麵的平靜與淡定,薑綿棠移開視線,望著外麵明媚的陽光眨了眨眼睛, 按下其中酸澀, 她努力向上扯嘴角,試圖牽出一個笑容,殊不知卻更為苦澀。


  她想問他, 能不能不去戰場,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那很好呀,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嗎?”


  薑綿棠記得在原書裏, 邊疆開始出現動亂時,容歸臨就恨不能飛去邊疆,和戰士們一起打仗, 這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她甚至覺得,從波尼國進軍大鄴邊疆時,容歸臨就想去了,但礙於京城內一直瑣事不斷, 才沒有上奏宣成帝。


  腦海裏飛速滑過各種念頭,薑綿棠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 勉勵笑著:“你放心啦,我支持你的,平安回來最好, 若是……我也隻能認命照顧你一輩子啦。”


  即使是裝著輕鬆的語氣,周遭的氣氛卻越來越沉重,容歸臨沒說話,薑綿棠愈發覺得心裏難受得厲害,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


  腦子裏隻剩下一個想法,離開這個地方,離開容歸臨身邊。


  快速下了美人塌,薑綿棠一邊穿鞋一邊道:“我去瞧瞧夏禾有沒有把銀子放好。”


  說著,她也不顧容歸臨什麽反應,轉身便往外麵跑去。


  走出寢殿的那一刻,拚命忍住的眼淚終於決堤而來,她隨便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躲進去蹲著哭了起來。


  為什麽要哭呢?


  是因為容歸臨沒和她商量便自己決定了要去戰場,還是因為她不敢想象容歸臨在戰場受傷,抑或是……戰死的模樣?


  大概兩者都有。


  這個消息仿佛晴天霹靂一般,把薑綿棠這段時間以來的好心情全部劈沒了,她想逃避這件事。


  躲著容歸臨,不想見他、不想麵對,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呆著。


  等到天暗下來,薑綿棠才將眼淚擦幹,又用冷水洗了臉,確定自己的眼睛不腫也不紅了,這才回到寢殿。


  想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卻發現容歸臨早已不在。


  空蕩蕩的寢殿內飄著食物的香氣,夏禾站在一旁等著她入座,薑綿棠卻是沒了胃口,簡單吃了幾口飯,便上床躺著休息,她朝內側睡覺,躺了許久也沒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隱隱約約傳來對話聲。


  “睡下了嗎?”是容歸臨的聲音。


  “回稟殿下,娘娘今晚沒用多少晚膳便躺下了,瞧著很累的樣子。”夏禾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一陣安靜,就在薑綿棠以為容歸臨不會再說話時,她聽到容歸臨淡淡道:“若是她晚上醒來餓了,熱些粥給她吃。”


  “奴婢遵命。”夏禾應道。


  隨後便是一陣遠離的腳步聲。


  想來容歸臨應該是往書房去了。


  這一刻,明明很模糊的腳步聲卻異常清晰,那漸行漸遠的聲音好似踩在了她的心上一般,壓得她又疼又悶,隻有大口喘氣才能稍稍緩解一些。


  如果……萬一容歸臨在戰場上出了意外,她根本無法想象,也無法麵對。


  人生第一次,她這麽害怕一個人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光是想想,她都覺得要窒息了。


  容歸臨回寢殿時,薑綿棠已經睡著了,眉頭緊鎖,似乎在做不愉快的夢,她的臉上猶有淚痕,枕頭也濕了一塊。


  輕輕歎息了一聲,容歸臨將衣服脫下,輕手輕腳地進了被窩,又溫柔地把她臉上的淚痕擦去,低頭吻了吻薑綿棠的唇。


  修長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撫平薑綿棠的秀眉,效果卻是微乎其微,她總是過一會兒又皺起眉。


  當容歸臨第十次撫平時,睡夢中的薑綿棠終於煩躁了,她拍開容歸臨的手,哼哼唧唧了幾聲,旋即翻了個身,朝另一麵躺著,留了個氣鼓鼓的後腦勺給容歸臨。


  容歸臨親了親那個後腦勺,也躺了下來,伸手環住薑綿棠,貼著她的後背睡著了。


  翌日,薑綿棠醒來時,容歸臨已經去上朝了。


  昨晚哭著睡著,早上起來便覺得頭疼欲裂,但臉上卻沒有幹涸黏膩的感覺,不過薑綿棠沒有注意到這一細節。


  躺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感覺頭沒那麽痛了,這才喚了夏禾近來伺候洗漱。


  下床時,薑綿棠發現自己旁邊的被窩裏有些溫溫的,頓時一陣恍惚,“夏禾,昨日殿下回來了嗎?”


  夏禾拿出幾身衣服,供薑綿棠挑選,“回來了呀,殿下不回寢殿回哪裏?”


  薑綿棠抿了抿嘴,心裏還想問昨天他們在外麵說話時,容歸臨什麽神情,是不是還說了別的話,但是心裏堵堵的,還是沒問出口。


  “找一身普通一些的,今日隨我出宮一趟。”薑綿棠起身坐到梳妝台,卻看到銅鏡裏的人麵色蒼白,眉宇間皆是鬱氣,一雙眼睛也不如從前靈動,裏頭似有化不開的憂傷。


  “娘娘,這身好不好?”夏禾拿了一套衣服出來,興致勃勃地拿到薑綿棠麵前,卻見她家太子妃興致很低,隻抬了抬眼,便點頭了。


  “娘娘,您今日心情不好嗎?”夏禾把衣服放到一旁,拿起梳子給薑綿棠盤發。


  薑綿棠嗯了一聲,“昨日做了個噩夢。”


  夏禾鬆了一口氣,笑著安慰了薑綿棠幾句,卻見她隻是勉強扯了扯嘴角,便也止住了話頭,專心地替薑綿棠梳妝。


  吃過早膳,主仆二人便乘著馬車出宮了。


  今日的天氣不如昨天好,陰沉沉的,風吹著也冷,倒是像極了薑綿棠此時的心情。路過鬧市大街時,平時總要掀開窗簾往外瞧一瞧的薑綿棠今日卻連手都沒抬一下。


  一路沉默著到了薑綿棠的鋪麵,她已經很久沒來了,平日裏的管理也都交給了鄧杞安排的人,她隻要過一過賬麵即可,所以當她看到擠滿了人的店鋪時,有一瞬間的呆愣。


  她知道生意應該挺好,卻沒想到這樣好。


  一家專門賣包子的鋪子排了很長的隊,旁邊的麵館也是座無虛席,饒是如此,外麵還有許多排隊等著進去吃麵的人。


  每個夥計都忙得熱火朝天,與以前的門可羅雀截然相反。


  一時間,薑綿棠倒是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了。


  她出宮本就是想散散心,沒想到來了此處又想起了容歸臨。


  這些鋪子地理位置本就不佳,能有這樣的生意,想必他也花了一番心思。


  “夫人,您不進去嗎?”夏禾見薑綿棠一直沒動,便出言問道。


  薑綿棠心頭煩躁,也沒回話,就站在街上瞧著,良久,她才揉了揉太陽穴:“罷了,你陪我去別處走走吧。”


  夏禾心中疑惑,卻也順從了薑綿棠,跟著她一起轉身了,才走了幾步,身後便響起呼喊聲。


  “恩人,請留步!”


  這聲音有些熟悉,薑綿棠卻是沒有理會,繼續走著,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身邊的夏禾忍不住回身,這才看到一個精神抖擻的老漢正跑著過來。


  “夫人,是賣糖葫蘆的趙老漢!”


  薑綿棠這才停下腳步,回過身,隻見那老漢滿麵紅光,端的是春風得意,想來是這些日子生意不錯。


  趙老漢匆匆跑來,因著是在大街上,也不便行禮,就簡單作了一個揖,“恩人!您有段時間沒來了,可要去店裏瞧一瞧?”


  薑綿棠笑了笑,“不用了,鋪子的事你先照料著,我瞧著客人也多,就不妨礙你們了。”


  這話說的有些奇怪,趙老漢愣了愣,旋即笑道:“這是夫人您的店鋪,您來怎麽是妨礙呢?”


  “小的還想請夫人去後廚瞧一瞧,看看咱們做鹵肉的方法是否正確呢,因著隻有夫人的一張方子,小的也是研究了好幾日,才做出來的。”趙老漢哈著腰,還是想請薑綿棠去鋪子裏。


  薑綿棠無法,隻得跟著一起去了。


  現下是早晨,鹵肉店的生意不必其他店鋪,卻也不少,趙老漢引著薑綿棠去了廚房,一股子濃鬱撲鼻的鹵肉香立即鑽入鼻中。


  聞著味道,薑綿棠點評道:“氣味尚可,可多加一些八角和桂皮,會更香一些。”


  薑綿棠在廚房轉悠了一圈,又瞧了瞧火候和肉質,以及配料的選擇,一一給了意見,趙老漢都記了下來。


  末了,薑綿棠又給趙老漢提了些經營上的意見,一直在店裏呆了近一個時辰才離開。


  隨著日頭上升,鹵菜店的生意也好了起來,包子鋪和麵館的人倒沒這麽多了,薑綿棠出了鹵菜店,又到麵館裏點了一碗麵。


  不同於鹵菜店,麵館的掌櫃不知道東家是誰,所以他們見到薑綿棠倒也並不很熱忱,但服務態度還是好的。


  麵上來時,薑綿棠才發現這碗麵用的竟是容歸臨的配方,雖說味道不必他親手做的,卻也有五分像了,怪不得生意這般好。


  但這碗麵總會讓薑綿棠想起容歸臨,而此時,她並不想去想他。


  簡單吃了幾口,薑綿棠便放下筷子出去了,稍稍緩解的心情因為一碗麵又沉鬱起來。


  街上熙熙攘攘,她卻心裏沉甸甸的,絲毫提不起興致,薑綿棠走到河堤旁的柳樹下,看著水波怔怔發呆。


  “夫人,奴婢瞧著巷口的海棠糕很香,奴婢去買些回來吧?”夏禾試著提議道。


  薑綿棠知道夏禾是想逗她開心,便也扯了個笑容,“行,你去買吧。”


  夏禾見她有興趣,便立即轉身走了,心想吃了好吃的東西,娘娘的心情應該會好一些吧。


  買了熱騰騰的海棠糕,夏禾回到柳樹下時,卻再也不見薑綿棠的身影,她頓時慌了,左右環顧也不見薑綿棠,她立即喚出隱在暗處保護薑綿棠的暗衛。


  “娘娘呢!”夏禾捏著海棠糕的紙袋,急急道。


  暗衛立即回道:“娘娘往那處去了,應當是去更衣了。”


  夏禾往那個方向瞧了瞧,確實是公用的更衣室,她鬆了一口氣,但心裏隱隱的不安卻愈發強烈,“我去瞧瞧!”


  還未靠近更衣室,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臭味,夏禾皺了皺眉,捂著鼻子,有點不信娘娘會在這裏更衣。


  裏裏外外都找了一遍,也不見薑綿棠的身影,心頭那股不安頓時化為實質,“娘娘不在裏麵!你們到底是怎麽保護娘娘的!”


  暗衛親自去找了找,確實不見薑綿棠,頓時也慌了,“瞧著也不像掉進去了……”


  “你說什麽!”夏禾柳眉倒豎,不允許暗衛有這種猜測,當機立斷道:“你們一個跟我回宮稟告殿下,另一個繼續在附近找!”


  “是!夏禾姑娘。”兩個暗衛齊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自己老婆也不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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