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別拋媚眼
往昔回憶紛至遝來。
婚後短短一年多, 他和薑綿棠還未曾經曆過特別刻骨銘心的事,多的是那些平凡日子裏的點點滴滴。
可就是這些平凡的時光, 讓容歸臨心如刀割。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能擁有那些事也是一種幸福。
撒著嬌要他喂她吃飯的樣子。
陽光下認真看書的樣子。
清晨躺在床上懶洋洋不想起來的樣子。
還有她生氣時背對著他的後腦勺。
容歸臨第一次感到後悔,為什麽他不主動認個錯,主動向薑綿棠求饒, 為什麽他選擇了沉默。
如果她出現了三長兩短, 他根本不敢想這個如果。
他想過自己會不會在戰場上受傷或是戰死,他也為此做了安排,但他卻從來沒想過薑綿棠會先一步遭遇不測。
在他的潛意識裏, 他能接受自己臨死前最後一刻瘋狂地想念薑綿棠,卻無法接受薑綿棠先他一步離開,獨留他一個人用餘生去思念她。
這一刻, 容歸臨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這麽自私。
他無法承受的這種痛,他卻要薑綿棠來承受。
從晌午到傍晚,容歸臨騎著馬在京都轉了幾圈, 都沒能夠發現薑綿棠的蹤跡,隨著天色暗沉,容歸臨的臉色也愈發陰沉可怖。
正當他要再找一遍時,北城門口突然出現一連串的慘叫聲, 一個獵戶跌跌撞撞地從城門口跑進來,臉色煞白。
城門口的守衛見他神色慌張, 立即將他攔下了,抓著他不肯放,嗬道:“何事大驚小怪!”
那獵戶踉蹌跪下, 抱著守衛的腿不肯撒手,“北……北山……山腰上有兩具屍體!”
原本準備離開的容歸臨聽到這句話,心猛地一沉,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騎著馬衝出了城門,守衛追著他的馬跑了幾步,喊道:“城門即將關閉,不許出城啦!”
回應他的是嗚嗚風聲。
理智上,容歸臨不相信那獵戶所見到的屍體是薑綿棠,但他心裏那股不安,隨著靠近悲傷越來越大。
夕陽西斜,霞光自天邊映照整座北山,因著城門即將關閉,北山上的人並不多,隻有少數獵戶提著獵到的東西匆匆下山,表情雖不如城門口那個獵戶一般驚慌,卻也是麵色慘白。
問過路過的獵戶後,容歸臨騎著馬一路疾馳到山裏。
等他找到地方的時候,太陽已經全部落下,月亮掛上天空,隱隱約約看到前方銀杏樹下,有兩個躺著不動的身影時,容歸臨放慢了馬速。
他停在三丈外,竟是有點不敢下馬。
他害怕躺在地上的人是薑綿棠,他害怕薑綿棠已經沒了呼吸。
他盯著前麵其中一個身影,發現那件衣服正是薑綿棠出宮時常穿的衣服,容歸臨的心髒猛地一縮,指甲嵌入掌心中也渾然不覺。
半晌,容歸臨才下了馬,這時候他才發現,他竟有些腿軟。
不過三丈距離,容歸臨卻仿佛走了幾個世紀一般,他跨過柳若雲的屍體,徑直走到薑綿棠身邊。
鮮紅的血將灰白色的衣襟暈染,與一地的燦黃形成鮮明對比。
走到薑綿棠麵前,容歸臨終於禁受不住,雙膝跪地,顫抖著手想像往常一樣輕輕撫著她的臉,可就快要碰到臉頰時,他卻怎麽也無法再進一寸。
因為他害怕他碰到的是冰涼無比的薑綿棠。
他害怕這個柔軟的人已經變得僵硬。
最後,容歸臨還是沒有輕撫她的臉頰,他攥緊拳頭,狠狠往地上一砸,低著頭,極力克製,卻還是沒能忍住從喉嚨發出的嗚咽聲。
“薑綿棠……薑綿棠……薑綿棠……”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薑綿棠的名字,卻怎麽也得不到回應,隻有山間的風穿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眼淚終於從眼眶中流出,滴到他的手臂上,也滴到銀杏葉上,聲音很輕卻很重。
兀自悲傷的容歸臨沒有注意到躺在他麵前的人兒,左手動了動。
“我錯了……我不該去邊疆,若是我不去……若是我不去……”因為流淚,容歸臨的聲音有些哽咽。
“你一定要去……”
這聲音虛弱到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吹走,而容歸臨卻輕易地捕捉到了,他猛然抬起頭,滿補紅血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薑綿棠。
然後他發現,薑綿棠似乎有了極為微弱的呼吸聲,她的眼睛似乎也微微地睜開了!
“你……”容歸臨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下意識地掐了一下自己,發現竟然是疼的!
“我沒死呢。”薑綿棠努力扯了扯嘴角,卻發現沒力氣,隻得作罷。
震驚過後便是一陣狂喜,但礙於薑綿棠此時非常虛弱,他不敢碰她,隻能又狠狠地錘了幾下地,眼淚又流了下來,這次卻是欣喜的眼淚。
“你再不找……再不找大夫,我就真的沒命了。”薑綿棠竭盡全力說出了這幾個字,說完就幾乎脫力。
她心裏一陣無語,平時看著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關鍵時刻啥也不知道幹呢?
“好好好,山上有我的一所別院,裏麵就有大夫,我立刻帶過來!”容歸臨手忙腳亂地比劃了一陣,不敢輕易挪動薑綿棠的身體,隻得以最快速度上馬朝別院飛奔。
薑綿棠聽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心裏也挺急的。
之前她被綁架後,又被刺中胸膛,當時昏迷了過去,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這銀杏樹下,全身無力,爬也爬不起來,旁邊還躺著柳若雲的屍體。
她想著與其費力地爬出去還不知道會不會力竭或是失血死亡,還不如在這裏躺著保存力氣,等容歸臨找到她。
若是能找到,就說明她命不該絕。
若是找不到,死在這裏倒也挺唯美。
於是她開始閉目養神,正當她意識迷離、一腳在人間一腳在奈何橋之際,薑綿棠突然聽到一陣鬼哭狼號、呼天搶地的哭泣聲。
讓人聽了不禁悲從心中來,無法心安理得地跨過奈何橋……
薑綿棠使出全身力氣,費勁睜開眼,發現哭的人是容歸臨,哭得挺傷心,但是聲音倒是不大……
可惜,哭得正起勁的人並沒有發現她已經醒了,薑綿棠隻能慢吞吞蓄力,說了幾句話。
然後她看著容歸臨又哭又笑就是不去找大夫時,幾乎快要被氣厥過去。
薑綿棠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現在不能發火,不能發火,不如等身體好了再給他新賬舊賬一起算……
正當薑綿棠想著怎麽算賬時,容歸臨帶著大夫來了,薑綿棠努力睜開眼瞧了瞧,發現那大夫好似經曆了一番波折,麵色蒼白,一遍遍地翻著白眼。
薑綿棠覺得這大夫恐怕是要猝死了。
不過,大夫還是順過了氣兒,在容歸臨的催促下,趕緊把藥箱放到一旁,為薑綿棠把脈,又看了看傷口,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發現了稀世珍寶。
“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事啊!”
大夫遞給容歸臨一顆黑色的小藥丸,“小的不便,勞煩殿下給太子妃喂下這顆藥丸。”
容歸臨依言做了,薑綿棠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這顆又苦又澀的藥丸吞下去,雖說藥丸難吃,但效果確實不錯,不消片刻,薑綿棠便覺得自己有了些力氣,而且傷口也沒那麽疼了。
“娘娘胸口的傷口很深,正常人遭此重創非得斃命不可,但娘娘心髒生的位置同常人不同,常人的心髒生在左側,但娘娘的心髒卻生在右側,這才躲過了一劫。但娘娘的傷口未能及時處理,故失血較多,傷口也有發炎的跡象,卻也沒有過多的生命危險。”那大夫捋著胡子,奇道。
薑綿棠:“……”
道理我都明白,你為什麽不盡快給我處理傷口?你盯著這傷口是能用眼睛給它看好麽?
但現在薑綿棠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在心裏碎碎念。
好在這大夫還不算太不靠譜,嘖嘖稱奇了片刻,就動手給薑綿棠包紮傷口了。
現下特殊情況,身邊也沒個醫女,薑綿棠也隻能任由他給自己包紮傷口。
清涼的止疼散灑在傷口上,涼涼的,讓薑綿棠舒服了不少,等包紮完,依然是月上中天。
大悲大喜後,容歸臨整個人都有點呆,他看著薑綿棠臉色雖蒼白,卻已然有了一絲活氣,一直絞著的心總算是放鬆了一些。
隨之而來便是脫力。
他在地上足足坐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才緩過來,他伸出手,想觸碰一下薑綿棠的臉,指尖顫抖著,輕輕落在她的臉上。
皮膚細嫩,觸感溫軟。
不是他害怕的冰冷和僵硬。
至此,他終於是相信薑綿棠還活著了。
因著薑綿棠的傷勢,容歸臨不想讓她顛簸回宮,幹脆就在北山別院住了一晚。
大夫又給薑綿棠開了些藥,親自煮著,容歸臨也讓小廚房做些清淡的粥來,他則守在薑綿棠的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好似就怕她憑空消失一般。
吃過藥,又處理過傷口,薑綿棠已然恢複了一些元氣,但她著實不想理會容歸臨,便閉著眼睛裝作睡覺的模樣。
但容歸臨的眼神實在太過熱烈,她裝了一陣,覺得渾身不得勁,又睜開了眼,用自認為最凶的眼神看他。
不過這凶巴巴的眼神在容歸臨眼裏卻是虛弱又可憐的,當下他就輕輕摸了摸薑綿棠的頭,柔聲道:“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會把你治好。”
薑綿棠:“……”
她不想聽這個。
薑綿棠白了他一眼,想翻個身,卻沒力氣,隻能頭往裏麵一歪,不想見到他。
容歸臨卻是又心疼又不忍道:“都這樣了,別拋媚眼了。”
薑綿棠:“…………”
媚眼你個頭啊,她嚴重懷疑,容歸臨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難道剛剛哭多了?把眼睛哭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小薑,你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