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似
何田田似乎是從假山上跌落下來的,額角被磕破了好大一個口子,鮮紅的血液蜿蜒在她的臉頰,顏色已經漸漸變暗,可見已經摔了一段時間了。
就在這時,假山對麵闖入了一個小廝,他瞧見了何田田和她身邊的滕狩雲,愣了一秒後,突然吊起嗓子,“何嬤嬤!找到何姑娘了!”
他話音剛落,隨之而來的便是錯綜的腳步聲,那聲音愈來愈響,正往滕狩雲所在的這個方向跑來,不一會就看見了人影,打頭的正是何田田的養母何嬤嬤,年過四旬的女人眉頭緊皺,一臉的焦急,心急如焚地尋找使汗水浸濕了她的鬢發,看起來憔悴不堪。
還沒等滕狩雲打招呼,何嬤嬤已經撲了過來,她把住何田田的肩,一聲哭喊溢出喉嚨,她哭得臉色發紅,有些發福的身子縮成一團,正是一個母親最痛心的姿態。
滕狩雲鼻尖微酸,她看不得老人傷心,想去扶何嬤嬤起來,“何嬤嬤,別哭了,先把田田帶回去,傳大夫來看看田田吧?”
“不必你假好心!”何嬤嬤一巴掌將滕狩雲揮開,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她,“我問你,你剛剛去哪裏了?”
滕狩雲如實告知,“我剛從東苑那邊回來。”
“一派胡言!”何嬤嬤的聲音尖利,“田田將你視作姐妹,才帶你一同去東苑為太子殿下量衣的。誰知你竟然另有主意,不僅心計頗深的將田田趕出太子寢宮,如今還要置她於死地!”
見滕狩雲呆愣在原地,何嬤嬤繼續道:“我剛剛瞧見田田回來的狀態,就知道她有些不對。但是問她什麽她也不說,還想著要幫你遮掩。聽見你回來了,她忙不迭地下床,想要出去迎你。誰曾料到……誰曾料到,竟然會落得這種下場。”
何嬤嬤說完,又是一陣哭嚎,“我的田田啊……我命苦的田田啊……你識人不清……你真是讓為娘的心都要碎了啊……”
隨著何嬤嬤話語,四周圍觀的小廝們,看滕狩雲的目光也漸漸變了。
“我說田田回來的時候怎麽那麽失魂落魄的,原來是這樣。”
“知人知麵不知心,我還覺得這個滕姑娘是個好人……”
“好什麽好,還不是為了太子殿下……”
眾人的竊竊私語,滕狩雲都聽在耳朵裏。她深吸一口氣,聽見了門的聲音:“這似乎是一場針對你的陰謀。”
門的聲音篤定,滕狩雲也有此感,隻是不知幕後主使究竟是誰。她開口道:“清者自清,不是我做的。”
人群中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停頓,隨即又響了起來。何嬤嬤在他人的幫助下,費力地將何田田抱了起來,她看著滕狩雲,冷笑一聲:“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一審便知。來人!”她高聲一呼,“將她給我綁了!送到慎刑處!”
何嬤嬤在太子府裏多年,頗有些臉麵,因此話音剛落,就有周圍的人迅速上前,將滕狩雲製服在地。即使滕狩雲輕功再好,也是一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在西苑做事的大都是男人,男女力量懸殊大,她掙紮兩下,不得已的被人綁上了手。
就算滕狩雲可以憑借輕功逃脫,但若是再想進入太子府,就難上加難了,況且這件事不是她幹的,她若真的走了,那假便成了真。
門也在勸她冷靜。
滕狩雲不知道,這個慎刑處和慎刑司有什麽關係,但看來是異曲同工。慎刑處既不在東苑,也不在西苑,而是在兩苑中間的縫隙深處。這裏獨自開辟出了一個小院,朱紅色的大門常年緊閉,絕對是太子府眾人最懼怕的地界。
在自家府內建立刑部機構,太子府算是本朝頭一份兒。剛進太子府的時候,滕狩雲就聽說過這個地方。在夏侯淨剛出來建府時,他手上勢力不多,府內滲透著宮內各股勢力,以皇後居多。隨著太子漸漸攬住大權,他建立了慎刑處,並以此剔除不少不忠之人。
所有人都知道,宮人一旦進了慎刑處,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到如今,他們還沒有見人能活著從慎刑處出來。
眼見滕狩雲被慎刑處的人拖了進去,隨著朱紅大門的慢慢關閉,在門外看著的宮人們也不免歎了口氣。
英招進門的時候,就見夏侯淨站在窗邊,一雙眼看著窗外的海棠花,不知在想著什麽。聽見他的腳步,夏侯淨轉過臉來,淡淡地看了英招一眼。
英招接觸到夏侯淨的目光,他衝對方笑了笑,這才朝對方草草地行了個禮,“拜見太子殿下。”
“怎麽才來?”
英招像是沒聽出夏侯淨聲音中的不悅,他臉上仍掛著笑意,“方才去看了一場好戲,回來時恰好碰見滕狩雲姑娘出來,便又在門口與她閑聊了兩句。”
聽見滕狩雲的名字,夏侯淨抿抿嘴,心下那股奇怪的感受再次卷土重來,讓他有些不悅,“以後,莫再與她搭話。”暗忖,英招該不會是喜歡上滕狩雲了吧?
“為何?”英招看樣子有些不樂意,“我看滕姑娘總覺得十分親切,像是從前便與她相識一般。好了好了,別瞪我。不知這姑娘是哪裏招惹到太子殿下了,竟讓你這麽不待見她。”
聽見英招的問題,夏侯淨偏頭想了想,“本王也不知。隻是覺得……複雜的很。”
“本王對他,似乎與你一樣,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又十分不安。我厭惡這種感覺。”
英招聽著,眼裏閃過一絲了然,連他都覺得滕狩雲的出現有些奇怪,莫名的熟悉感。更別說夏侯淨了。隻是沒想到,就算失去了過往的那一段記憶,他內心深處仍然有不同的感覺。這就是人類的情感嗎,如此有趣。
他作為妖魔,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還失去了記憶,隻知道自己是太子府的總管。就這樣無聊得待在這個世界,卻遇見了一個讓他感覺熟悉的人。
見到滕狩雲,跟見到太子夏侯淨時候的感覺一樣。他心下歡喜。
“啊……原來如此。”英招思索道:“那這個滕狩雲身上可真是古怪的緊。值得好好觀察。”
“別做無聊的事。”夏侯淨警告道。
英招絲毫不把夏侯淨的提議當回事,他一向隨性,當即出門喚了一個小廝,讓他幫著留意滕狩雲的狀況,遇到什麽事情記得向他稟報。
夏侯淨顯然聽見了英招的舉動,他冷哼一聲,越過英招,“本王幫父王看折子去。”
老皇帝近日來身體大不如前,無法處理全部正事,便又朝臣提議讓太子輔助處理國家大事——反正這些以後遲早都是他的,早一點接觸也好。
皇後知道後,在寢宮摔了不少古董。
英招跟在夏侯淨身後,晃晃悠悠地去了書房。他的行蹤向來隨意,閑來無事時便喜歡跟著夏侯淨,與他逗兩句嘴。
而太子也任他隨意出入,自在行走。
夏侯淨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微微一笑。
英招是夏侯淨從山裏撿回來的妖魔,化成人形,那一年,他遭皇後暗算,在圍獵那一天被亂箭射中了馬,馬匹驚慌失控,將夏侯淨甩下去後,獨自跑遠了。
夏侯淨滾下山崖,待他睜開眼時,夜色如墨,隻有眼前閃爍著兩個黃色的光點——像是一雙眼睛。
憑借著昏暗的月光,夏侯淨眯了眯眼,看清了自己眼前這個半人半妖——對方發色也與常人不同,瞳孔則是閃耀的金黃。人頭馬身。
重重反常跡象都表明,這是個妖。
彼時的夏侯淨還是一個對這個世界陌生的人,這個認知讓他不自覺的後退兩步。夏侯淨忘記他當時到底做了什麽,是與英招大打一架抑或是其他,隻記得英招把自己帶出了山林,此後便守在自己身邊,當了太子府的管家。
是以夏侯淨對於英招的容忍度是沒有底線的。隻要對方不觸及他的底線,或是背叛,他都可以接受。
半路上,兩人遭遇了一個“不速之客”,是英招方才囑托過的小廝,英招顯然還記得這個人,他當時讓對方盯著滕狩雲,一旦有什麽動靜,就來稟報。沒想到這人來得竟這麽快。
他招招手,那小廝附上英招的耳朵,細細地說了幾句。接著一躬身,跑遠了。
瞧見太子殿下和管家的靠近,書房門口的小廝們集體上前一步,將門推開。在屋裏研磨的劉婉聽見聲響,忙放下手上的事,快步走過去,在夏侯淨進門前,緩緩的跪在地上,聲音嬌柔:“參見太子殿下。”
夏侯淨略過劉婉,朝屋裏走去,沒有絲毫表示。倒是英招,跟在夏侯淨之後進了門,笑嘻嘻道:“劉姑娘快起來吧。”
劉婉被扶起來時還有點沒緩過神,似乎是沒想到夏侯淨竟然就這樣無視了自己。但她很快便調節好了自己的情緒,“英招總管。”
臉上表情不變,聲音倒是冷淡了不少。
英招也不戳穿,隻有禮道:“太子殿下這裏有我就行了,劉姑娘忙了許久,快去歇歇吧。”
劉婉嘴角勾起,“我本就是書房的侍候女官,何來費心之說。倒是英招管家,才是太子府裏的忙人。我這也不過是幫助管家分憂罷了。”
夏侯淨沒有理會門口的兩人,他在桌前站了片刻,冷聲道:“誰動了本王的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