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撈人
夏侯淨語氣冰冷,任誰都能聽出他的不悅。如果有比慎刑處更可怕的,那無疑是夏侯淨本人。
一時間,殿裏殿外跪了不少,隻有英招巋然不動,他靠在門柱旁,語氣慢悠悠道:“方才……好像隻有劉姑娘一人在書房內吧。”
他的話看起來是疑問,卻用了肯定的語氣。劉婉的頭埋得更低,她的確不該隨意擺弄太子桌上之物,這是她來第一天就被告知的。沒料到英招會突然把自己推出去,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眼下熄滅夏侯淨的怒氣才是最重要的。
她用力地在地上磕了兩個頭,語調急促:“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小的隻是看殿下的燈罩被燭光熏暗了,想著替殿下更換,可能在途中不小心碰亂了殿下的桌麵。絕無窺視殿下之心。”
劉婉是個聰明人,聞弦音而知雅意,從夏侯淨的一句話中就明了他生氣的所在。
是以她的辯白也的確在點子上。
對方的這點小心思倒是讓英招有些驚奇,沒想到這個女人轉眼間就想到了推脫之詞,英招勾起唇角。
顯然,她的這番借口卻絲毫沒有打動夏侯淨。他繞過桌子,信步走到劉婉麵前。
劉婉不敢抬頭看,卻知夏侯淨走了過來。對方腳步輕緩,她聽著,內心浮現出不切實際的幻想與竊喜。
聽見腳步停住,卻並沒有責罵,劉婉臉上流露出一絲壓抑不住的笑,她抬起頭:“殿……”
劉婉被夏侯淨的表情嚇的失了言語。明明他表情平和,並沒有任何暴怒的跡象。但劉婉就是知道,他在生氣,很生氣。
“不小心?你在做之前,怎麽不想想你會不會有‘不小心’的時候?”夏侯淨音調極低:“你自以為這一番辯解能讓本王寬恕你?上一個碰到機密的人,已經死了。”
幾句話,將劉婉說得麵色煞白,冷汗不住地從臉頰兩側滴下,在地麵上氤氳開深深淺淺的痕跡。
危險不會讓你在有所防備的時候出現,總是在你沒有料到的時候,刀子已經落到了頭上。
她近乎倉皇地開口,深深彎下腰,瑟瑟發抖地貼在地麵上,可在太子殿下的威壓下,就連求饒都無法說出口:“不……殿下……我……”
“劉姑娘。”
聽見英招叫她,劉婉迅速地回過頭。長相近妖的男人倚在門柱旁,雙手抱肩,一雙眼落在自己身上,目光裏盛滿了憐憫。
劉婉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般,英招總管的脾氣時而冷若深淵,時而溫柔體貼,對自己平日裏提點她不少,有什麽事情要囑咐她的時候,也都是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
劉婉一度以為英招對自己抱有不可言說的心思。卻完全沒想到英招隻是將她的心思看了個透亮。在這個無聊的世界,看到有如此詭譎狡猾的女人,他深感這兒的日子還是能熬一熬的。
她跪著爬過去,抱住了英招的腿,仰頭哀求,“英招總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替我去向太子殿下美言幾句,你是最了解我的,不是嗎?”
聲音與之前向英招打招呼時,又柔媚不少。劉婉本以為這些已經足夠英招為她開口,誰料對方動都沒動,似乎沒有感覺到劉婉一般。
這個認知讓劉婉咬了咬銀牙,看來隻能施展美人計了!她佯裝“不經意”地扯開了些自己的領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英招總管……”
“劉姑娘。”英招彎腰將劉婉的衣服係好,迎著對方充滿希冀的目光,英招想,這皮膚還沒有太子殿下那般好,還能拿出來丟人現眼?他這樣想著,嘴裏卻道:“劉姑娘這樣的‘溫柔善良’‘心思細膩’的人,我們這裏,是放不下了。尤其你還……”他湊到對方耳邊,“蓄意將人推下假山,再伺機嫁禍。這歹毒心思,可不像是普通官員的女兒啊。”
“你怎麽……”劉婉驟然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笑得令她通體寒冷的男子,明白自己求他隻是在做無用功。
當一切的偽裝被人一把揭下時,她眼裏充血,看起來分外可怖。
英招眉眼彎彎,將對方拉著自己衣服的手扯開,扔到一邊,他望向太子:“劉姑娘,還是更適合呆在皇後身邊。”
夏侯淨早已坐在桌前批閱奏折,聞言,他隻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你去安排吧。”
“不,等等,殿下,唔唔唔……”劉婉還想要說什麽,卻被人一把上前捂住了嘴,夏侯淨身邊的人,武功都是個頂個的好。當即便把劉婉拖了下去。
室內恢複安靜,偶爾隻有鳥兒的吱喳聲,從窗縫漏進來。英招隔空伸手一點,墨條便自動運轉起來,幫夏侯淨研著墨,起初還濃淡皆宜,但沒過多久,便越來越稀,顏色不好。
夏侯淨放下毛筆,無奈的看著英招:“你這是做什麽?”
木窗雅致,透過木樁欣賞著窗外的風景,試圖找出這個不真實的世界一絲破綻,可他困在這裏多日,這個幻境完美得毫無瑕疵。英招歎氣,收回妖力探查,懶洋洋地道:“唉,靈力有些不足了。劉婉一走,這東苑大大小小的事情,又該落在我一個人的肩上了。”
夏侯淨輕哼了一聲,並不認為自己府裏那些事能怎麽消耗英招的靈力,也知道對方就是想找個幫手來好偷懶,他複又拿起筆,蘸了些墨汁,“想找誰幫忙就去。”
英招滿足的伸了個懶腰,想都沒想便開了口,“那就滕狩雲吧。”
夏侯淨的筆尖霎時在半空中頓住,一滴鮮濃的墨汁搖了又搖,終於支撐不住,從狼毫上跌落。“啪”的一聲,汙了折子上的字。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剛剛才答應英招,隨便他找誰幫忙。眼下若是否定的話,便是言而無信,令人不齒。
但是他又實在不願將滕狩雲調來身邊,每每遇見那個女人,他都會變的不像自己。實在令人氣惱。
那女人聽說出了事……
夏侯淨在腦內糾結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遵循守信的美德,他淡淡歎出一口氣,做了妥協:“好吧。”
他複又抬起筆,剛落下時,卻被英招打斷,英俊的男人撐著紅木桌,身體前傾,奪過夏侯淨手中的毛筆,放至一邊,“那個地方,必須殿下親自去,才能把人接出來。”
夏侯淨本不想理會,但聰明如他,一瞬間便知曉了滕狩雲的處境。他抬起頭,皺眉道,“怎麽回事?”
英招卻偏偏不馬上告訴他,他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慎刑處為夏侯淨所建,也直接聽命與夏侯淨。就算是總管英招,在慎刑處都沒有發言權。這也間歇性地養大了慎刑處人的脾氣。隨著奸細們的鏟除,慎刑處漸漸演化成了太子府中的牢獄,專門懲罰那些犯了錯的宮人們,無論職位大小,隻要你進了慎刑處,就隻能被人各種磋磨了。
當慎刑處的守門人打開門,看見夏侯淨時。還以為是自己沒有睡醒。他在慎刑處時,從未看過太子殿下夏侯淨踏入這裏一步。隻聽說太子長相英俊,卻威壓得可怕。一對上夏侯淨的雙眼,守門人的膝蓋不受控製的晃了晃,噗通一聲跪在了門前。
“太……太子殿下!您怎麽來了!”
夏侯淨一進門,便聞到了令人反胃的氣息。那是常年浸染於此的血腥味。這個朝代,妖魔不時出現,宮內為了爭權奪利亂象頻出,當年拔出奸細時,不知道留了多少鮮血,結束了多少條人命。
夏侯淨當年一睜眼,便發現了朝中有許多人的身份可疑,妖魔共存的世界,有不少人被妖魔控製,大肆斂財,導致民不聊生。
因此他開始著手以各種緣由清除妖魔,身為慎刑處的創始者,他十分清楚這裏的運作模式,和那些行刑者的手段。當想到滕狩雲竟然在這個地方時,他的內心不可控地抽了一下,有些發疼。
至於滕狩雲為什麽會到這裏,在路上,英招也對他做了解釋。得知與劉婉有關,僅僅是因為替自己量衣,就造成了一人墜落,一人被誣陷的局麵。夏侯淨不禁冷笑一聲,對方想一個個除去他身邊的人,也要看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雖然記憶有損,但是見慣了爾虞我詐與背後殘害,天資聰穎,既然有人針對他,他自然奉陪。隻是對於自己沒有保護好滕狩雲,他覺得頗有些後悔,讓對方落入這個森冷的監牢。
邢監是慎刑處的頭領,聽見下人來報,他本欲再喝一口酒,然後好好審審那個新來的宮女的,大家都知道,進了慎刑處的門,就別想活著出去。
聽聞太子殿下來了,邢監酒醒了大半,杯子一扔便跑了出去,跪在夏侯淨麵前,“太子殿下怎麽有空過來?”
夏侯淨沒有說話,英招上前一步,開口問道:“滕狩雲呢?就是上午那個被送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