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不能收
曲臨江神色平靜,淡淡道:“無妨,你拿著吧,不過是尋常把玩的手串罷了,也不是什麽稀奇物件。”他似乎輕輕歎了口氣,又叮囑道:“隻是,你隻拿它自己把玩就好,不可隨意示人,也不送與他人。”
季長清忍不住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總覺的這串翡翠手鏈似乎十分神秘。既然是他給的,她必然不會送與他人,至於不隨意示人,倒也不是什麽難事。但她心中同時升起的,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便是因著曲臨江舍得將喜歡的東西贈送給她。這讓季長清覺得,她是被曲臨江看重的。
她伸出右手,鄭重的接過曲臨江遞來的手鏈,小心翼翼的避過他的手指。手鏈入手溫潤,若有若無的體溫淺淡的溫熱附著其上,季長清知道,那是曲臨江掌心裏的溫度。她緊緊的將它握在自己的手中,似乎這樣就握住了曲臨江的手,連同那溫度,也牢牢的烙印在心房上。那一份特殊的愉悅歡喜,順著手鏈絲絲縷縷的沿著血脈蔓延到全身。季長清覺得,她幾乎要被這種心情鼓舞的飛起來。
隱在寬大衣袖的左手越發緊握,細嫩的掌心幾乎被硌得生疼,卻緩解不了跳動過快的心髒。季長清的身體緊繃著,麵上也越來越緊張。曲臨江此刻已經揮退了下人,不緊不慢的坐在桌前幫她布菜。他的神態異常安靜認真,動作不緊不慢。
季長清緊緊盯著他白玉似的容貌,眼中的掙紮,如同晃動池水,總也不能徹底平靜下來。
要不要送給他?現在這種場合,應該是個好機會吧。季長清咬著唇想,他剛送了她自己喜愛的手鏈,那她,他一把自己雕刻的小劍作為回禮,應該也沒什麽吧?不過是一件簡單的小禮物而已,一點也不貴重,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曲臨江已經盛了一碗湯,輕輕放在季長清麵前,口中淡淡道:“先喝湯吧,新鮮的青瓜荷葉湯,味道還不錯。”
他的容顏俊雅恬淡,音色溫和淡定,季長清心中激烈的鬥爭,忽然被他一句話,輕巧的撫平。她不再猶豫,不再掙紮,剔透的晶亮眸子鎮定下來。她終於緩緩伸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鼓起勇氣,將白皙的掌心,在曲臨江麵前攤開,羞怯的說:“江大哥,這是我親手雕刻的小木劍,送給你。”
曲臨江的目光下移,滑落在季長清掌心的木劍上,一同映入眼中的,還有她那根紮著白綢布的纖細食指,一看就是受傷了。曲臨江垂著眸子,長長的黑色睫毛將眸中的一切都遮住。
季長清看不到他眼中的任何思緒。隻能安靜沉默的等待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曲臨江始終沒有伸出手接過木劍。季長清的臉色不由得漲的通紅,貝齒微微咬住下唇,堅持著說道:“就當,就當是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曲臨江放在桌上的手指,微不可查的動了動,眸中幽幽深深的泛起點點滴滴的光,卻終於隱沒在淺淡的朦朧薄冰下。
半晌後,曲臨江淡淡回應了她,聲音沒有一絲感情,直冷到人心裏去:“我不能收。”
這話輕輕淺淺,卻如同一把冰冷的重錘敲在季長清本就顫抖的心髒上,她的臉色霎時一變,身體一下僵住,隨即緩緩抬頭對上他的眼睛,輕聲問道:“為什麽?這是我親手雕刻的,你也不能收嗎?”
曲臨江的臉色淡靜,平和溫潤的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卻依舊漠然道:“正因為是你親手雕刻的,我才不能收。”
季長清神情大震,伸出的左手微微顫抖,右手死死攥住翡翠手鏈。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顫抖的痕跡,卻始終無法抑製從口中溢出的苦澀和難堪,但她還是再一次的,固執的問道:“為什麽?”
曲臨江默默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的情緒,是她無法讀懂的深沉。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被微風不知從何處吹來的一片白色花瓣,那花瓣自由飛舞,竟輕巧巧飄入屋中。曲臨江表情平和淡定,緩緩道:“你我雖是好友,但終究男女有別。而你,也是個未曾出閣的姑娘,無端送我親手所做的禮物,於理不合,如此作為,若被別人知道,該如何看待?”
他的話音一落,季長清方才心頭時刻緊繃的弦,“彭”的一下斷裂開來。臉色瞬間窘迫的通紅起來,‘男女有別,無端送禮,’這些字眼來來回回在她腦中回響。讓她的臉越發如火燒一般的灼熱,他感到自己被曲臨江毫不客氣的羞辱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穩下自己的情緒。微微閉了閉眼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曲臨江剛才的回話,已經說的非常明顯。
她小心翼翼,婉轉隱約的示愛,被他幹脆果斷的拒絕了。剛才的欣喜瞬間抽離了的身體,季長清臉色發白,心中不受控製的抽痛起來,她緩緩收回木劍,用力的攥住,堅固的木頭硌在掌心裏,將她的掌心硌的生疼,她緊要牙關,卻全然未覺。
目光落無意識的落在桌麵擺著的午膳上,忽然發現,裏麵竟有上次她在這裏吃早飯時偏愛的小菜。曲臨江也和她有一樣的口味嗎?季長清的神色略略有些飄忽,腦中胡亂的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似乎這樣,就能緩解她被當場拒絕的難堪和失落。
“吃飯吧。”曲臨江淺淡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
季長清抬頭去看,他的目光依舊溫潤淡泊,似乎沒有被剛才的事影響分毫。他的眉眼俊朗雅致,鼻梁挺拔,薄唇淺淡,眼眸烏黑若夜。臉上的表情沉靜淡漠,恍若遺世獨立的高嶺之花,端的似神仙一般的風流人物,卻沒有感情,他是淡漠的,平和的,沒有波動的。
忽然感到一種極度無力,季長清用盡全力給了曲臨江一個清淺笑容,安靜禮貌的說:“不必了,江大哥。”她維持著微笑,忍耐著心底一波又一波的心酸和失落,輕聲說:“很抱歉,長清忽然想起還有事要辦,先行離開了。”
似乎覺得這話有些生硬,季長清便調整了一下表情,盡量軟下聲音,若無其事的說,“明日長清會親自去廚房做糕點,到時候送來給江大哥品嚐,”她說到這裏忽然一頓,聲色黯然隱約帶著一絲控製不住的顫抖:“若是長清親手做糕點,江大哥會吃嗎?”
曲臨江一愣,肯定的點了點頭:“會。”季長清對他笑了笑,笑容無力。隨即,從椅子上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禮,轉身,毫不猶豫的朝門口走去。
身後一直無聲無息,季長清不敢回頭再看曲臨江的表情。她狼狽的離開房間,像是一個打了敗仗的逃兵,卻沒有一點風度,隻會倉皇的逃走。
可是,除了逃跑,她不知道該如何待在那個讓她感到難堪,難過又異常失落的地方。她目前的唯一辦法,就隻是先離開,她沒有辦法在繼續麵對曲臨江。
萍兒守在門外,這會兒見季長清臉色蒼白,神情狼狽的從房中出來十分震驚。她連忙快步走過來,伸手扶住看似十分虛弱的季長清,焦急的問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她知道季長清是要在這裏用午膳的,可是,現在是怎麽回事?午膳才端上去,肯定還沒用,小姐怎麽就出來了?而且,看起來竟然像是一副生了大病的樣子?
知道的,是覺得季長清可能受了什麽打擊,不知道的還以為季長清被人下了毒。
麵對一臉焦急擔憂的萍兒,季長清無力的搖了搖頭,淡淡道:“我沒事,萍兒,先扶我回去吧。”
這幅失魂落魄的鬼樣子,怎麽可能像沒事?萍兒緊皺眉頭,遲疑的看著季長清,雖然擔心,但也不敢逆了她的意,隻得先聽話的扶著她往回走。
相對於萍兒的震驚,同樣看到季長清失魂落魄模樣的奔堯,卻沒有表現出太過震驚的樣子。而是帶著些微同情的神色,直到目送萍兒扶著季長清遠去,他才轉身進了身後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