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聽說而已
一家普通的客棧內,曲臨江半躺在床上,依舊是一身如雪白衣,墨色如瀑的長發整整齊齊的樸散在背後,哪怕此刻房中隻有他一個人,也依舊是克製端莊的模樣,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隨時都維持著儒雅端正的姿態,幾乎成為他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篤篤篤。”客棧的門被人從外麵敲響的聲音想起,曲臨江手中的書微微一頓,剛剛重新翻開的頁碼又合了回去,轉頭對著門口低聲說道:“進來。”
奔堯推開房門,緩步走了進來,幾步便來到床前站定,對曲臨江說道:“公子,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離開。”
曲臨江微微點頭:“好,我們明天去季府一趟,跟季長清辭行之後,便離開這裏。”
奔堯皺眉,臉上露出濃重的擔憂:“公子,我們一定要這麽匆忙的離開嗎?您的身體,可以嗎?”
曲臨江的目光平靜淡然,低聲道:“我沒事,已經習慣的人,有什麽可以不可以的?如今這邊的事,已經有了結果,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必需盡快趕回朝中,向陛下做一個交代。何況,陛下身邊,沒有多少可靠的人,”曲臨江說到後一句話的時候,神情中才帶上了淺淺的擔憂神色。
“對不起,公子,”奔堯的臉色滿是愧疚,他的目光落在曲臨江微微蒼白的臉上,說道:“若是我聽從您的吩咐,沒有偷偷跟您同去,也許就能保下那批長劍”
曲臨江白玉似的臉上神色平靜淡然,靜如深潭的眸中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他將書隨手放在床邊,淡淡道:“不怪你,就算你不跟著我去,那批長劍大概也是保不住的。”
奔堯驀地抬頭,疑惑道:“為什麽?”
曲臨江淡淡道:“那批長劍早就被人盯上了,我們同平江王鷸蚌相爭,自然有人要漁翁得利。所以,你不必自責,無論你當時在不在,對方都已經做好了重充足的準備,我們最終都是要失敗的。”他抬頭看了看奔堯內疚的臉色,又接著說道:“就算是你保下了這批劍,平江王也已經從這件事中抽身,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已經被人算計了,如今的這種局麵,也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奔堯問道:“公子,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呢?”
曲臨江幽靜的目光淺淺的泛起漣漪,若有所思道:“也許,這個人離我們並不遠。”
奔堯一怔,說道:“那我們更不應該現在離開啊,應該待在這裏查出幕後黑手。這個人劫走長劍,一定也是與平江王一樣野心勃勃的人,平江王我們至少已經知道了他,隻是沒有抓到把柄,可是這個人,我們還不知道是誰。”
曲臨江平靜的說道:“能有這個實力的人不多,先帝早年無子,收留了兩個諸侯王的子嗣後才有了陛下,雖然後來在陛下被冊立太子的時候便已經封出去了,想來,這兩位王爺應該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如今平江王已經在明處,另一位王爺應該也不會甘居人後。”
奔堯一驚,愕然問道:“公子,您,您的意思是,幕後指使可能是盧召王的人嗎?”
曲臨江麵色平靜,墨玉瞳孔中波瀾不驚,似乎是默認的樣子。奔堯見此更是驚愕:“公子,難道,真的是盧召王嗎?怎麽可能,”他的神情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樣子,狐疑道:“盧召王向來軟弱無爭,性情平靜,怎麽會是他呢?而且,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安分守己,便是其他的皇族有覬覦之心,也不太可能是他吧。”
曲臨江忽然輕笑了一下,淡淡道:“齊佑在這裏,你難道真的認為這是巧合嗎?”
“可是,”奔堯猶豫道:“齊佑不是和他的哥哥齊世傑向來不睦嗎?他是個郎當慣了的公子哥兒,聽說這些年來一直在外遊山玩水,甚至連盧召都沒有回去過幾回”他的話一下頓住,隨即緊張的說道:“公子,您怎麽自己起來了。”
曲臨江麵色蒼白,純黑的俊眉微微皺著,雙手撐住身下的床榻,坐在了床沿之上,似乎是想要下地穿鞋。
奔堯見他如此,立刻兩步過來,蹲身將曲臨江的鞋子拿過來,替他穿好,曲臨江的左手扶住右側肩胛骨,那裏有一個被長劍刺破的血洞,若不是他不久前在營救季延的過程中突然舊疾發作,也不至於會被那些人傷到。
曲臨江的目光悠然,落在不遠處的屏風之上,那裏是一副遠山夕照圖。遠景處的太陽已經與山丘相接,近處是一戶普通的百姓人家,院中竹籬簡約,門前小橋流水。一派的平和,一派的恬淡,畫麵中的所有精致,都讓人心情怡然,仿佛所有的陰謀,詭譎,狡詐和爭鬥都被金黃的陽光驅散,再也找尋不見任何暗影。
他幽靜的目光,變得越發平和安然。他推開奔堯的攙扶,一個人緩緩的從床榻上站起身年來,一身白衣如雪,若灑然臨風,清貴端然。他緩緩饒過屏風,走出內室門口,來到廳中,再走到窗邊,親自推開緊閉的窗戶,如同推開一室伏隱的塵埃,陽光傾瀉而入,曲臨江便站在那明亮的陽光裏,聲音淡靜的輕輕說道:“你也說了,隻是聽說而已。”
他的神情如同一尊靜謐安詳的佛,平穩的訴說著這世間的種種貌合神離,詭計多端:“齊佑這個人,看似是個浪子,實則心性深沉,詭譎多變,不要忘了,他始終都是盧召王齊世傑的弟弟。”
“這,”奔堯聽了曲臨江的話雖然心中震驚,但受他的平靜所影響,心中也漸漸平複下來,不再如之前剛剛得知這一情況時,出現那種措手不及的擔憂和不解情緒。但畢竟是關係到朝廷安穩的大事,曲臨江又首當其衝,奔堯又低聲問道:“公子,那您接下來,有何打算?”
曲臨江道:“如今東南水患不斷,陛下接連派到管州的三位治理水災的官員接連死去,以至於百姓怨聲載道,甚至於民間起了虞國不興,陛下聖德不昭這樣的流言。這也是導致如今的虞國朝政不穩,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的原因。”
奔堯站在曲臨江身後,聽到這裏時臉上現出憤憤神色,沉聲說道:“天災人禍,豈可全怪陛下?何況,陛下雖然年幼,僅僅登基兩年,但也並沒有置管州於不顧,而且,也派了官員前去治理,何意會起了這些流言呢,這些百姓真是愚不可及。”
曲臨江身姿筆直,神色平靜安寧,並沒有奔堯的氣憤之色,隻是淡淡道:“不關百姓的事。陛下接連派出的三位官員接二連三的遭到橫死,這已經不是天災,而是人為。那些百姓中流傳的謠言,不過是背後之人故意製造的民間聲勢,詆毀陛下罷了。”
奔堯抬頭,遊移不定的問道:“難道派到管州的官員不是得了瘟疫死的,而是被人故意害死的嗎?”他的神色越發驚疑不定起來,接著繼續猜測道:“又或者說,管州的水災之所以遲遲治理不好,並不是因為水災太過嚴重,無法治理,而是,有人故意破壞堤壩?”
說到這裏,奔堯的臉上已經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之色,若真是如此,那這個幕後一連殺了三任欽差,破壞管州堤壩,導致數萬百姓流離失所,陷入貧病交加境況的人,該是何等的鐵石心腸,又該是何等的喪心病狂?就為了得到那個高高高在上的位置,為了散播謠言,便可以視那麽多的人命如草芥嗎?
曲臨江神色安靜,沒有因為奔堯的猜而流露出半點意外的神色,顯然,奔堯猜到的這些,他早就猜到了,而是平靜的說道:“我想,不論真實的情況如何,這其中必定是有蹊蹺的,這次回到京中,我便想向陛下請旨,親自去管州一趟。那裏的水災一日不得到治理,災情必會一直延續下去,如此,民心便越發不穩。”
“什麽?您要親自去管州?”奔堯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驚呼出聲,隨即說道:“萬萬不可,公子,您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如今管州瘟疫橫行,若是你,你再不小心沾染了瘟疫,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