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拂生攤了攤手,朗聲道:
“既然黑風寨執意找死,我青峰寨也不妨坐坐老大的位置,全力出擊,生死不論!”
李黑子終於如願,他朗聲笑道:
“好!不愧是英雄出少年,想坐我的位置,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弟兄們抄家夥!”
黑風寨剩餘的兩百多號弟兄們各個抽刀把劍,麵色狠戾。
趙拂生擺了擺手,他說道:
“我雖然答應了,但也沒說現在就比試啊,我兄弟們本來就少,更是剛打完架,你想滅了我們青峰寨,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就算是死刑犯臨死之時也會吃上一頓好飯,不如咱們明日再戰,我相信李當家的不會不給我們弟兄一頓斷頭飯的時間吧?”
李黑子冷哼一聲,雖然現在是一舉殲滅青峰寨的最佳時機,但也不想在其他寨主眼前留下欺人之舉,一旦眾人聯起手來,他黑風寨饒是兵強馬壯也逃不過被滅的下場。他冷哼一聲說道:
“好!我就給你一夜的時間,就怕青峰寨連夜逃了,做那縮頭烏龜!”
趙拂生笑道:
“這裏大大小小這麽多寨子,一千多雙眼睛盯著呢,我青峰寨就算是跑又能跑到哪裏?李老大放心就是!”
黑風寨潦草的打掃了戰場,匪寇們的屍體直接挖了幾個大坑草草掩埋,沒有悼詞,沒有香燭紙錢,更是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這一幕其他山寨的匪寇們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要是等自己死去了,會不會連收屍的都沒有?
自己的名字會不會刻在墓碑上,哪怕是一塊最廉價的最簡單的木板上也行,他們就這麽看著一蓬蓬土將屍體掩蓋,想著自己終有一天的身後事,做一名匪寇終究是走錯了路,一條可能永遠都無法回頭的路。
想著想著也都嘲笑起來自己了,一名匪寇哪裏有資格奢望這些東西,至於墓碑上的名字,除了自己誰還能有心為你專門記著名字?喝酒吃肉的時候稱兄道弟,可是真到了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時候,身邊的這群人躲得比誰都快。他們如此,自己又何妨不是這樣的人呢?
死了也好,這一輩子沒做幾件好事,也沒能盡孝,更沒能娶上一個婆娘,給自己留下後代。自己死了,所有的一切恩怨善惡,終歸是塵歸塵,土歸土。
趙拂生的士兵們也死亡了七人,除去那名被投槍釘在地上的弓箭手,其餘的全都是快刀手。
殺人最多,死亡最多。這個兵種本就是趙靖馳用來做敢死營的部隊,啃最硬的骨頭,打最艱苦的仗,拿最多的撫恤金。
收了屍體之後,趙拂生就在己方駐地不遠處火化了。
周沐風和趙拂生肩並
肩站著,看眼前的火焰,也不管刺鼻的屍臭味。
良久,周沐風說道:
“明天,你有多大把握?”
趙拂生搖了搖頭,無所謂道:
“天底下沒有什麽把握不把握的,我說百分百你也不信,生與死也就這樣了。”
周沐風閉上了眼睛,他說道:
“要是打不過,咱們就走吧,沒必要為了青峰寨死去你這麽多弟兄,姩雪姑娘也好,孫疊山也罷,他們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出路,如果一旦,我說不幸的話,就這麽窩窩囊囊的死在這裏,真的不值。”
趙拂生雙手扶著自己的後腦勺,笑著問道:
“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姩雪也好,身邊的士兵們也好,甚至是你也罷,在我心裏都是那種可以為了目的隨時舍棄的?”
周沐風好似答非所問的說道:
“有些人能當將軍,能當皇帝,而有些人就隻能當馬前卒。”
趙拂生沒好氣地說道:
“我就當你在誇我了。”
周沐風神情有些索然,轉身離開了。
趙拂生沒有轉頭,依舊看著眼前的火焰,他說道:
“我打這兩場仗,不是為了青峰寨,隻是為了我自己。如你所說,我是想要當將軍的人,有些東西在大局麵前是必須要舍棄的。趙姩雪他們在我心中的重量比你想的要重得多,至於你嘛,也就那樣,不輕不重。”
後背相對的周沐風聽完,不由得抿嘴一笑。
趙拂生繼續說道:
“明天這場仗可能會死很多人,但我們能贏。”
周沐風轉過身來,對著他的背影說道:
“那就期待著和趙公子一起上陣殺敵了,雖然你隻有七品實力。”說完他自己都笑了,繼續說道:
“另外說句不該說的,老天真他娘的不公平!”
趙拂生也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老天不公平嗎?我看公平的很啊。
可能身邊這麽多人裏,隻有龍敬曦一人知道他身上的擔子有多重,身懷龍璽注定要和那九天作對。
他要贏得試煉大會的第一名,也注定要舉世皆敵。
他突然想到了白姑娘,初見時的素衣彈琵琶,不聞世言,不問世事,不看世間醜態,方寸之心隻留給自己,世界再大,江湖再遠,紅塵囂囂,繁華似錦,隻一把琵琶足以。
青煙散盡,骨肉都化為灰燼。
趙拂生讓人倒空了一大壇酒在骨灰旁,所有人都自發的來到骨灰前,送這些曾經並肩而戰的袍澤們最後一程。
趙拂生不知道他們死後會不會有靈魂,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曾經
真正的活過,無論如何,終究是為他趙拂生而死。
這一條路上,注定是隻有鮮血沒有鮮花,隻有負重前行沒有榮歸故裏。
他上前去,抓起一把骨灰散入這漫山的秋風裏,如有來生,記得安心且過。
眾人默默不語,任憑秋風慢慢送走地上的骨灰,有飛到雪山之巔,有飄到大海深處,有見長河落日,有見大漠孤煙,乘風遠去,遍覽山河。
歸落之地,便是安息之處,歸去來兮,生生不息。
生命無論是以何種結局,都將是遺憾的。或許從生命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遺憾。隻不過這一生我們一直在努力的減少遺憾,讓臨走時最起碼能笑著麵對自己的一切。
趙拂生走到姩雪身邊和她並肩而立,他轉頭輕聲說道:
“想聽你唱曲兒了,你代我送送他們,出生的時候我們都是哭著來的,走的時候要笑著走,這陽間路他們走完了。”
姩雪雙目低垂,輕歎一聲,就著漫天白骨,輕輕唱道:
昔時少年,總想得白衣白馬枕劍走江湖
看那大江東去,征鴻南下,桃枝抽新芽
隻道今生!隻道今生何為愁?
塞外河畔,我牽瘦馬,姑娘牽我手
何解相思?
相思隻把風吹皺!相見唯珍重!
北地胡煙又起,鼓角高樓上
茫茫一片愁!
月低霜重刀光起,烏風飛雪鐵甲寒
長槍撞大戟,將軍百戰死馬鞍
三千裏江河日月,隻有西風卷清愁
冰河大江流!
你說餘生為公子誦千萬聲佛,
卻見金剛不怒目菩薩已低眉,
經聲默。
亂發舞空,血灑長龍
江湖哪裏有英雄?
隻有白骨騎白馬,再遇佳人,
白發仍戴花
一生隻等一人,牽馬回家
異鄉土埋異鄉人,異鄉人又夢一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