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繼續沒有
珩穆輾轉反側,第二日起來,臉色就不大好,給額娘問安的時候,額娘和珩玉都忍不住擔心。
“珩穆。”
“哥。”
二人異口同聲,弄得珩穆有點兒尷尬。
珩玉最是心直口快:“哥,你相思成疾了?”也是最一語中的了。
被妹妹揶揄得麵頰微微發燙的珩穆,速速喝了米粥,額娘倒是沒說什麽,珩穆猶豫一陣,在額娘喝碗粥的時候,終於下定決心。
“額娘,您幫我去問問田姑娘現在怎麽樣了,我問田二爺或許不高興,您出麵,田老板也不好當麵拒絕的。”
大福晉放下湯勺,揪著絹子拭了拭嘴角,說:“我待會兒打電話去問問,你今天打算做什麽。”
“我與珩泰大哥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今早珩泰大哥差人過來說了一聲。”珩穆本來不打算去,珩泰大哥也是走個過場,他身份尷尬,阿瑪用他又不想放權,一旦珩慶不滿,免不得阿瑪一頓猜忌。
一向被珩泰當做擋箭牌的珩穆,也是體諒大哥不易,隻是經曆過昨日,自己的想法也有所改變,或許,有些事作為男人,是要自己去經曆才懂什麽叫做要一起去辦事的時候,珩泰麵上片刻驚訝後,眼露欣慰的拍了拍珩穆的肩膀:“好,你能上心是對的。”
“大哥,你會開車麽?”珩穆好奇的問。
珩泰笑道:“自然會的,雖然府上有司機,平日裏也多給珩慶用,我有事要車出遠門的,自己就學了些。”
哦,原來,除了珩慶那個酒囊飯袋,就剩下他不會了,珩穆有些泄氣的想,於是又問道:“你會開槍麽。”
“也是會的,行走在外,技多不壓身。”珩泰輕描淡寫的回答。
“哎。”好吧,比起田姑娘與珩泰大哥,自己越發像一個深閨女子,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他,珩穆,王府的貝勒爺,讀了幾年酸腐詩文,除此之外一無是處。
一個出去見過大世麵,自己還能坐火輪船橫渡大洋的姑娘,怎麽會看上他,除非是眼瞎了,兀自陷入悲傷的珩穆,不免唉聲歎氣一陣,須臾,他重整旗鼓跟著珩泰出發。
阿瑪知道他也要去,還特意把兄弟二人叫到書房。
“珩穆,你要注意些,那些都是窮凶極惡之徒。”阿瑪說著便從多寶閣的匣子裏取出一把洋槍交給珩穆,珩穆接過來,發現這把槍和田姑娘用的不一樣,和殺手用的也不一樣。
“這槍怎麽用。”槍身上有個圓筒,筒上還有子彈大小的洞,珩穆擺弄了一下,還是不太懂,阿瑪笑道:“待會兒讓珩泰教你,這是左輪槍。”
“珩泰,你要照顧好你弟弟,絕不能讓他有半點兒閃失,知道了嗎。”
“你弟弟和別人不一樣,他就是個文質彬彬的孩子,經不起折騰。”阿瑪在書案後,喋喋不休,如同天下所有目送孩子遠去的父親,忍不住多說幾句。
珩穆不著痕跡的觀察著珩泰,他低垂著眼簾,仿佛一尊與世無爭的雕像,和過去阿瑪出遠門回來,給家裏幾個孩子分禮物一樣。
先是珩慶姐弟選,然後是珩穆和珩玉,接著才是珩泰,有時候珩泰也輪不到他選,因為阿瑪寵愛的小妾會想法設法讓自己的孩子出來露露臉。
加上身為當家主母的額娘不大管家,都是阮姨娘來操持,可阮姨娘仿佛一個大丫鬟,拿著鑰匙不主事,她也不準珩泰攬權,更不許珩泰出頭。
就連給珩泰大哥娶妻,如果不是珩泰大哥求到額娘跟前,才能和心心相印的姑娘成婚,恐怕阮姨娘會順從阿瑪的意思,讓珩泰大哥選阿瑪看中的女子。
娶大嫂,恐怕是珩泰大哥多年以來,第一次忤逆父母吧。
“阿瑪,我知道了。”珩穆心裏為一直矜矜業業的大哥不值,阿瑪對大哥一直都不太好,而大哥仍舊無怨無悔,珩慶在家每日出去風花雪月,花錢如流水,阿瑪一句不曾責怪。
珩穆心裏有一種負罪感,阿瑪對他上心,除了因為自己是男孩兒,更重要的是額娘大福晉的名分,作為嫡出的子嗣在阿瑪眼裏才有存在的價值。
至於多喜愛,珩穆私以為,阿瑪最愛的人應當是他自己。
珩穆拉著大哥,盡快離開了書房,他們走上抄手遊廊,珩穆立刻向大哥道歉:“對不住,我不知道阿瑪如此偏頗。”
“無事,習慣了,走吧,時候不早了,我們還在酒樓約了幾個幫會的老前輩。”珩泰習以為常的口氣,讓珩穆更加羞愧,正如額娘說的,如果阿瑪肯一碗水端平,大哥的前程也不止於內宅。
珩穆跟著珩泰往府外走去,他眼中的珩泰是個端正的青年,日常穿著暗色的長袍馬褂,身上嫌少鮮亮的物件,整個人老氣橫秋。
哎,珩穆環視身旁的雕梁畫棟,他小時候還覺得王府漂亮,越長越大,才覺得根本就是一座華貴的牢籠,把人都關傻了,關成了半個癡人。
兄弟二人驅車來到酒樓,王府包下這裏,便少了閑雜人等。
珩穆跟著掌櫃走上三樓雅間,幾個堂口幫會的老前輩隨後就到,珩泰對一行江湖人士說話,都是直來直往的,倒是珩穆一開始文縐縐的問候,有點兒插不上話。
“貝勒爺到底是讀書人,說話都帶著書卷味。”一位堂口的大哥訕笑起來,顯然是給珩穆台階下。
珩泰則自然的接下話茬:“蔡爺,我這位弟弟啊,和令公子是一個學校的,令公子也時常笑話他,說珩穆墨水味太重了。”
“哦,貝勒爺與我兒是一所學校的,我兒在學校裏如何,他一向最會框我。”
珩泰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珩穆由衷佩服大哥肯話心思在應酬各種人物上,他暗自給了大哥一個感激的眼神,因為珩穆知道,自己是沒辦法放低身段去和三教九流交涉的。
酒菜過半的時候,蔡爺忽然起身說:“諸位,田二爺來了。”
田二爺在霧城名號響亮,在各個堂口之間都是能爭七八分顏麵的大哥。
珩穆之前與他見過,作為田齊的長輩。
他聽到田二爺要來,心頭不住一陣焦躁,因為不知道對方的來意。
如斯惴惴不安,一直持續到田二爺到來,他見到珩穆,視線直接掠了過去,直接同珩泰抱拳致意。
“二爺。”珩泰抱拳回敬。
“我們長話短說,你家的事情,我們幾個堂口都沒有插手,至於雇凶殺人的是誰,我也問明白了。”田二爺道。
“我不喜歡,看著不精神。”大福晉看了一眼照片,便轉給一旁剛敷藥的珩玉瞧,珩玉裝模作樣的端詳許久,說:“唯唯諾諾,跟個鵪鶉一樣,額娘,阿瑪怎麽老選這種姑娘,上次給珩泰哥選的媳婦也是病病殃殃的。”
大福晉捏著眉心,身子斜靠在隱囊上,嬤嬤在身後為她按壓頭部的穴位,珩穆曉得照片上的姑娘不得額娘喜歡,他笑得輕鬆逾越:“赫舍裏家的姑娘,大概和我沒緣分。”
“和珩泰大哥也沒緣分。”珩玉舊事重提,把相框在手裏拋了拋,不忘調皮的衝珩穆眨眨眼:“阿瑪急著與赫舍裏家攀親,也不知道為什麽。”
“一次不成,又來一次,庶出姐姐不行,就把嫡出的妹妹送來,不過嫡出配珩穆哥才算門當戶對。”
“我喜歡一個姑娘,不會管她出身如何的。”珩穆自信滿滿道,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新來的茶葉,聽從宮裏出來的采買老太監說,這是老祖宗最喜歡的一品武夷茶,澄清的茶水配上官窯的琺琅藕地蓮花杯,茶香如花,聞之悅人,嚐之初苦餘味回甘。
珩穆是喝不出區別來,覺得茶大多如此,或許是他味覺稍差,珩玉和額娘且能道出其中玄妙來。
珩玉哼了哼,嗔道:“你是不管,阿瑪一雙眼睛盯著緊緊的,心裏的算盤打得響響的。”
“額娘,我不想讓阿瑪拿去和親,我想讀書嘛,我想像田姐姐一樣,額娘……”說著,她又開始向母親撒嬌,小丫頭臉還腫著,撒嬌耍賴是信手拈來,額娘是最吃珩玉這一套的。
額娘抬手示意嬤嬤扶自己起身,正撒嬌的珩玉立刻抓了一個隱囊放在額娘身後,等母親一坐穩當,她立刻就撲過去繼續揪著額娘的玫地福壽紋坎肩繼續央求,額娘被輕輕晃著,慈愛的摸著女兒的後背。
“放心,額娘絕不讓你阿瑪胡來,赫舍裏家的人送來小相,也算幫咱們呢。”額娘柔聲道,半是哄著珩玉把她從自己懷裏拉起來。
珩玉嘟著嘴問:“怎麽還幫咱們了?”
額娘笑了笑,與珩穆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給天真的小女兒答疑解惑:“人家送來小相,我就有理由把你帶去京城,出了雪城,咱們就自己做主了。”
珩玉初聽還懵懵懂懂,聽到出雪城自己做主,眼睛驟然一亮,歡呼著撲到額娘身上:“額娘,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的,我的親親額娘。”
“好了好了,嘴巴嚴實點兒,出了這個屋子,誰問你就低頭裝不知道,忍一時,才能謀長久之事。”大福晉抬手點上小女兒的鼻尖,佯裝正色道:“知道沒有。”
珩玉用力點點頭,兩把頭上的珠花簌簌晃動,趁得她愈發嬌俏可愛,額娘看她是越看越憐惜。
安撫了珩玉,額娘才同珩穆說今天打電話去田公館的事情。
一說道田姑娘,珩玉方才還小女兒嬌態立刻就換了一張揶揄的臉:“哥,你想不想知道田姐姐說了什麽。”
珩穆本不打算理會調皮的妹妹,怎知她一開口就說田姑娘,他不得不埋怨了她一眼,轉向額娘詢問:“額娘,田姑娘說了什麽。”
“額娘,先別告訴他。”珩玉搶先一步,額娘歎息,也不責怪:“珩玉,別逗你哥哥,田姑娘根本就沒有接電話,是田老板。”
他就知道,田姑娘怕是被禁足了:“田老板說了什麽。”
“娘,你和大福晉說了什麽啊。”田齊躺在自己的軟床上,受傷的腿被枕頭墊高,除了洗澡上廁所、加上每天拄拐杖走動的十分鍾,其餘時間她都被固定在這裏,而且身邊隨時有一個大嗓門的丫鬟跟著。
她有個異動,丫鬟嘴巴一張,大喇叭一般輸出,田老板如菩薩降臨,收拾了田齊這個潑猴。
田老板把今天的報紙和電報給女兒過目,之前的問題好似沒聽到,田齊哪能不知田老板選擇性失聰所為何事。
“娘,我覺得大福晉和王府其他人不一樣,你之前不也是很欣賞她麽。”
“欣賞她又如何,欣賞她我還要把女兒與她做媳婦不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田老板啐了一口,滿臉嫌棄,她接過丫鬟送來的水果切盤,捏著銀叉子掇了一塊雪梨送到田齊嘴邊,田齊不喜歡吃,搖搖頭,田老板隨手就自己吃了,又換了一塊甜瓜,這回田齊吃了。
田齊咀嚼著甜瓜,說話有點兒含糊,卻堅持要與田老板講道理:“娘,田老板喂,說說嘛,你和大福晉說了什麽。”
“吃完果,看你的報紙,紅毛鬼大夫說養你一個月就行,一個月後,我就讓人送你上火車,你敢再給我出幺蛾子,我就把你兩條腿都打斷了。”田老板如天下所有母親一樣凶巴巴的。
田齊點點頭,她本來最終目的地也是霧城,有現成的借口去,總好過自己找借口。
就是,她有點兒受不了火車漫長的行程,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連最快的火車也隻是一截一截的,中途要換馬車,輪船等等。
好吧,什麽叫做舟車勞頓,這就叫做舟車勞頓。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不能長久忍受的就是暈車暈船,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自己的平衡感挺好,就是受不住一直左搖右晃情況,說起來她以前沙漠、沼澤、驅車在冰麵上疾馳,路況也好不到哪裏去,怎麽現在忽然矯情起來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自己開車不暈,坐車就暈。
該不會還要田齊親自去開蒸汽火車吧,雖然她能無證駕駛,但是,技術稱不上好,絕對是被列入危險駕駛行列,等等,扯遠了,算了,就讚不管大福晉如何。
還是先看看電報上說了什麽吧。
田齊展開電報紙,上麵隻有一句密語,翻譯出來就是——聯絡點已被闖入者搗毀。
搗毀,這個詞用得真是一言難盡,語文是體育老師精心教導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