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們來到村口,整個村子都被燒起來了。
沒有呼救的聲音,除了火燃燒的劈啪生,裏麵完全沒有活人的氣息。
田齊有點傷感,也有點不滿,因為她沒有功夫去詢問事情的前因後果,直接就動手了。
畢竟在死亡麵前,所有謊言都會被揭穿。
可是在瘋子麵前,死亡也沒有用的。
田齊和珩穆騎馬,這次沒有不分晝夜,而是在半路的一個小村子休息了一晚,晚上睡覺的時候,田齊還會想起那個村子,她回去之後必定要詢問係統,看看這個村子發生了什麽。
倒也不是說自己會後悔,隻是想知道一個真相。
畢竟對於田齊這樣的使者來說,隻求一個結果,過程都不重要。
她翻了個身,睡在木板拚湊的床上的珩穆,睜開了眼,他知道田齊心裏有疑問,也知道她手段淩厲,所以他們才能活著出來。
有些話,他還是想和她說。
“田齊,他們病很久了,說話說不通,如果不用非常手段,我們根本活不出去,甚至可能會死更多人。”
“多少無辜被殺,他們死得不冤枉。”
“我們隻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沒什麽好想的。”
“你怎麽忽然這麽多話。”田齊沒有轉身麵對自己,隻是背對著說。
珩穆笑了,笑出幾聲來:“我一直很多話,隻是怕你不喜歡所以沒有說。”
“我不喜歡的事情,多了,不喜歡你纏著我,你放棄了麽。”
“準備,田齊,我真的準備放棄了,我很努力的放棄,但是我覺得最後可能你要失望的。”
“嗬嗬,失望,你讓我失望的次數可不少。”
“沒什麽,我以後不會讓你失望了。”
“是麽,我沒有耐心,所以回到春風城,你就想辦法離開吧。”
“我不走,就像這次一樣,藺卿稚不方便跟著你的時候,我可以跟著你,你需要人照顧的。”珩穆知道自己借口拙劣,甚至是幼稚的,但是他堅定了自己的心,就是不會在走了,他現在知道要如何做一個好同伴。
也嚐試成功了,雖然不太順利,但也沒有出現很大的紕漏。
一切都還算說得過去,既然如此,自己為什麽要走呢。
“我不走。”他認定。
田齊不接話了,屋子裏再度安靜下來,第二天他們離開小村前,有個村民匆匆趕回來說,著火的村子燒光了,什麽都沒剩下來,一個活口都沒有。
還說,有個路人看到有人往火力衝,路人去救,卻被對方用力推開,推人的村民喊著妖怪死了,妖怪終於死了。
瘋瘋癲癲的可嚇人了。
田齊擺了一支槍在桌上,另一支槍就已經擺在桌子下了。
王老爺轉過身,正麵麵對田齊和珩穆。
蒼老的手擺在桌子上交疊。
“兩位,一把槍是打不死整個府裏的人的,你們又有多少子彈,他們都饑腸轆轆,他們都等著長生不老。”
“你,可以把麵巾拿下來了,你身上的味道,老閹人記得。”王老爺在這時候才揭穿珩穆的身份,珩穆桌子上的手微微抖了抖。
田齊悄悄踢了他一腳,珩穆才鎮定下來:“哦,我本來想摘的,但是,你這裏味道太臭了。”
“臭,你們都是凡夫俗子,聞不到長生不老的香味,這裏多香啊,百花芬芳。”說著,王老爺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出來後又再吸了一口氣:“多香啊。”
田齊點點頭,開始打擊他:“長生不老,你看到誰證明給你看,長生不老了。”
“我家老爺,真的王老爺,已經活了兩百歲了。”
“兩百歲,長生不老,人呢。”
“我家老爺是神仙怎麽能見你們這種凡人。”
“就是沒有咯,你們知不知道,吃人是會得病的。”田齊又追問,她開始提高聲音,形成一種逼問的形態。
或許是攝於田齊身上的氣勢,剛才還自信滿滿的王老爺,有點神情猶疑的王老爺躲開了她的視線。
他想了一會兒,又說:“我家老爺,是神仙,不會見你們。”
“你家老爺不是神仙,是騙子,是瘋子,還有,吃人是會得病的,你們現在就病的不輕,整個院子和亂葬崗一樣惡臭,你們卻覺得香,這個病已經入腦了懂麽。”
“不,我今年九十多了,看起來還是五六十。”
“你老了,根本沒有人分得清你幾歲,你自己不說誰知道。”
“不,你看我的手,我的臉,就是五六十的年紀。”王老爺掀開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蒼老,鬆弛,滿是斑點。
田齊鼻子哼哧一下,冷冷笑起來,她坐在椅子上,越過哆哆嗦嗦的王老爺,直接看向堵門的壯漢:“你看他們,看他們的皮膚和骨骼,這才叫年輕,你自欺欺人的時候,甚至都沒懷疑過,為什麽自己作孽許久,竟然還老態龍鍾的在這兒個我談長生不老。”
“什麽是長生不老,上天若眷顧你,何須自相殘殺,若真遇到長生不老的神人,你們在她眼前就是瘋子妖孽。”
“你憑什麽這麽說,你長生不老了?”王老爺看著自己蒼老的皮膚,失神片刻,終於又堅定了信念:“不,你就是為了活命,才在這裏拖延時間的。”
“沒有啊,我就是被臭暈了,有點不想動而已。”說完,田齊直接就開槍,子彈直接打在假王老爺的眉心,一陣血霧散開。
人就倒地了,田齊不給外麵人衝進來的機會,砰砰砰機槍就把堵門的解決了,之後才站起來,悠哉悠哉的走出去:“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真的王老爺是有多神通廣大,既然成仙了,就讓人死而複生才對。”她聲音朗朗,鏗鏘有力。
外麵的人是見過槍的,也不敢貿然過來,她抓起地上的王老爺,直接拖出偏廳,丟在了濕漉漉的地上。
血拖出一條痕跡,觸目驚心。
珩穆看著冷靜的田齊,剛想放鬆,又聽到背後又響動,他毫不猶豫,轉過身就看到了一個爬進來的漢子,珩穆這次沒有猶豫,直接朝著那人的腿開槍。
他知道自己是什麽水準,子彈打出去八成是打不到人的。
果然,一梭子彈打在了牆上,把爬進來的人嚇了一跳,緊接著第二槍就直接要了來人的命,珩穆開了槍後愣了愣,第二槍不是他補的。
是站在院子外的人。
他沒有轉身,因為背後又漏洞,珩穆知道自己必須堵住,因為沒有轉身,所以他沒有看到田齊彎起的嘴角。
田齊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畢竟他起步太低了,能做到這個好比一個一直考試三分的人忽然考了五十分,簡直不要太驚喜好不好,雖然還是沒及格也是質的飛躍了。
她目光寒寒,掃了一眼在附近窺探的人,隨後慢慢後退回屋子裏,拐了一張椅子坐在門後。
過了大概十分鍾,死去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死了就是死了,和其他死去的人一樣,又過了十分鍾,一個年紀三十出頭的男人拄著拐杖從月洞門外走進來。
男人穿著墨綠的馬褂,短發,五官端正,眼眶猩紅,嘴巴也是不正常的慘白。
這人身上有一股濃烈的藥草味道。
他是一個人,田齊連奪舍的味道都沒有嗅出來,一開始她以為是這人用臭味掩蓋奪舍的氣息,等人到了跟前,田齊完全可以肯定一件事,站在自己對麵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
這件事和使者或者闖入者都沒有關係。
甚至和白霧也沒有關係。
隻是一樁很單純的瘋子作案事件。
放下心來的田齊對準來人舉槍,甚至不給對方開口說話的機會,直接就一槍,兩槍,打在對方腿上,撲通,不出意外的雙膝跪地。
來人震驚極了,他捂著腿上的窟窿,血還在流,一下子的驚慌後,又怪笑起來,哈哈哈,嗬嗬嗬。
笑得前仰後合,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殺不死我的,我是不死的。”來人抬起頭,直愣愣看著田齊。
然後舉起手,手裏有一片黃符。
好吧,田齊無語了,直接廢了他兩隻手。
等真王老爺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時候,田齊好不有一把人拉到院子裏麵,暴露在陽光下。
因為臉拖著地麵,被磨蹭後,真王老爺的臉上掉了一層顏色。
是的,一層顏色,田齊看到腳邊的顏料在濕漉漉的地上蔓延開,旋即抓住他的頭發,用力蹭在水裏,一直到真王老爺臉上的東西都掉落。
一張衰老的臉露了出來。
田齊徹底不明白了,又要長生不老又要裝神弄鬼,這些人還正常麽。
好像不正常了吧。
真的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就是讓人無法找清楚問題的頭緒來。
“你欺欺人的時候是不是有點無語。”
“原來是在臉上抹了東西裝年輕,說吧,你讓這些人殺人是為什麽。”田齊放開他的頭發,抬腳直接踩在對方的傷口上,真王老爺疼得嗷嗷叫,圍觀的想要過來救人,又看到地上的血跡,不知道是什麽觸動了他們,最後,看著的家丁都沒有上來。
甚至有幾個還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笑容來。
好像看到的不是一個神的隕落,而是一顆蟠桃被丟在地上。
從這幾個人的眼神裏,田齊已經明白一件事,這些人的腦子都有問題,他們心裏此刻恐怕是認定隻要吃了這幾個死人的肉,就能夠繼承他們的財富和長生不老。
這是一個死循環,這些人都廢了。
田齊心裏給他們下了判決書,沒辦法轉還。
她毫不猶豫開槍殺了真王老爺,或許沒有真的王老爺,王老爺隻是一個符號,是第一個發瘋的人,第一個吃人的怪物,他們不肯接受不能長生不老的真相,所以一直不停欺騙自己,來享受這些供奉一樣的殘酷殺戮。
“真是可悲。”田齊歎息。
她是使者,但不是救世主,能做的隻是放一把火燒掉這個腥臭的院子。
而且她也是這麽做了。
看著偏廳的火燒起來,身邊是想要爭奪屍體的瘋子。
田齊一步步後退,帶著珩穆一間間房子點燃,如果他們還有人的自覺,就會救火,但是,田齊之看到整個院子的人都瘋狂的撲向兩個王老爺。
他們互相互推搡,相互毆打,撕扯著眼裏的寶物。
火,可以消滅一切的大火對於他們來說不重要。
瘋了。
院子裏的人都瘋了。
珩穆牽著馬,站在來時的街道上,因為下過雨,屋子燒的很慢,因為濃煙滾滾,漸漸的有些佝僂的人從地下爬了出來。
他們蓬頭垢麵,分不清楚男女,看著冒著黑煙的院子發呆。
田齊皺著眉,眼神不明的看著突然從地洞裏鑽出來的人。
他們是誰,沒有人能回答,他們有過什麽遭遇也沒有人回答。
突然間,從地下出來的人,衝進了著火的院子。
田齊一開始以為他們也是瘋子,不過是院子外麵的,後來看著一個人抱著一團起火的木頭衝出來,硬著夕陽的餘暉,把火苗點到了茅草屋上,那個人在燒自附近的房子。
過來取火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不說話,也不怕燙。
周圍的屋子都燒著了,珩穆說裏麵沒有活人,都被做成木偶了,那他們燒掉屋子是為了什麽,為了讓這些人化為灰燼,還是為了讓自己的噩夢化為灰燼。
或許都有,或許都沒有。
隻是田齊的猜測,她牽著馬匹,從地下再也沒有出來其他人。
村民覺得是中邪了,所以才放火燒村子。
漸漸的村民就說起他們看到的恐怖場景,有些人夜裏路過的時候,看到著火村子裏的人在啃一個死人,甚至還有人說,之前他看到著火村子的村民,把殘肢稀碎的肉塊埋在堆肥裏,他去挖竟然挖到了人頭。
田齊和珩穆吃完早飯,騎上馬匹,至於村民議論什麽,都不重要了。
因為都燒光了。
從地下爬出來的人選擇了同歸於盡,或許他們心裏也清楚,一旦事情傳揚出去,結果也是被人唾棄,甚至更恐怖。
他們會被千夫所指,被當成妖物,到底也是燒死的結局,不如自己動手。
珩穆就是這樣想的,他一路上都不忘觀察田齊的臉色。
她一直皺著眉頭,一副冷漠疏離的表情。
無論珩穆怎麽去搭話,都沒有回應過。
珩穆並不打算放棄,他還笑嘻嘻的說著話,說路上的草,說天上的鳥,河裏的魚,看到什麽說什麽。
或許是他的努力有讓她譏笑的資本,田齊在他指鹿為馬的時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