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風月人間，膚淺至此
他保持著這個諱莫如深的表情，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紀窈。
紀窈頭皮發麻，在他結了冰的視線裏嗆了一口水，放下茶杯，古怪道：“你為什麽這樣看我？”
霍棲川還是緊抿著唇，不說話。
紀窈略一思考，自顧自地笑出來：“因為六年前的事嗎？”
男人聞言，猛地抓緊了輪椅的把手。
把手的皮革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指印，紀窈看在眼裏，知道自己猜對了。
六年前，一個看似風平浪靜的晚上，霍家即將繼任的年輕繼承人，險些死於非命。
因為老爺子第二天就要對媒體宣布新的繼承人人選，所以，那是最後一個，也是最危險的一個晚上。
他剛參加完一場應酬，司機開車帶他回家，行車至一半時，刹車失靈了。
霍棲川眼睜睜看著跟了他十年的司機為了保護他，被一輛卡車碾死於輪胎之下，血肉橫飛。
夜風寒冷，他的酒，瞬間就醒了。
不知從哪裏躥出一堆黑衣人，在他身後窮追不舍。
霍棲川被流彈打成重傷，再也跑不動，隻好一頭紮進了某個金碧輝煌的大門。
“六年前，你在哪？”男人一字一字地問。
紀窈莞爾一笑，緩緩道：“宴山亭。”
那時的紀窈，尚不認識他，她隻是剛好和朋友來宴山亭喝酒，出門上個廁所的功夫，在山林裏目睹了那場追逐。
遠遠一個模糊的側臉，讓紀窈大為震撼。
她知道那不是淩雲哥哥。
淩雲哥哥性情溫淡，不會露出那樣淩厲決絕的眼神。
小時候淩雲哥哥的不辭而別，一直是紀窈心中的傷疤。
她隻知道他被京城的大戶人家認走了，卻不知是如此高貴的名門世家。紀窈在江城等了很多年，等到幾乎忘了霍淩雲長什麽樣子了，突然，見到了被人追殺的霍棲川。
那短促的、轉瞬即逝的側臉，真的和淩雲哥哥太像了。
紀窈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黑衣人見有人來了，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到底不敢在孟家的地盤上惹事，趕忙收了槍，禮貌地詢問紀窈，有沒有看見一個受傷的男人。
“他往湖心亭那邊去了。”紀窈如此回答。
宴山亭依山傍水，所有包廂都隱在山林裏，路上幾乎沒有人出沒。
一個受傷的男人，真的太顯眼了。
她能幫他一時，卻不能幫他逃走……
紀窈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地沿著小路行走。
目光剛好落在了湖心亭上，她微微怔住，一個念頭湧入心間——
誰說她沒辦法了？
紀窈自小就是父母眼中聽話懂事的女孩，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丁點違背父母期望的、乖張放肆的事。
但是那一刻，紀窈分明感覺到，心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沉默了幾秒，她忽然抬手撩起自己的長裙，猛一用
力，“嘶啦”一聲，撕成了幹脆利落的短裙，而後又隨手摘下一個路過的舞娘的麵具，在對方詫異的注視下，匆匆道：“借我用用。”
“紀小姐？”因為宴山亭的老板是她閨中密友的舅舅，所以這裏的人，對紀窈都客客氣氣的，“您這是要做什麽？”
紀窈眼珠一轉，道：“我要做什麽不重要，麻煩你現在幫我給舅舅帶句話去，就說……”
“這……好吧……”
舞娘聽了她的後半句，皺了皺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了。
那天晚上，一個戴著麵具的神秘舞娘，以一支性感優雅的SexyJazz引爆了全場。
山上大半包廂中的老板們都沸騰了，紛紛叫價，想要讓這個神秘舞娘來陪酒，可他們得到的反饋卻是：她不要高價，隻要一杯酒。
“一杯什麽樣的酒？”老板們問。
“一杯符合她心意的酒。”宴山亭的服務生恭敬答道，“她說，誰最先帶來符合她心意的酒，她就跟誰走。”
“不要最貴的，要最符合心意的？”老板們更覺有趣，各個捋胳膊挽袖子，躍躍欲試地大笑，“好，哈哈，就讓我來猜一猜這個小美人的心意吧！”
他們帶著一群手下，每個人手裏都端著種類盡可能多的酒，爭先恐後地往外跑。
霍棲川自始至終都躲在暗處，看到了那個娉婷婀娜的女人，也看到了那支驚豔四座的舞。
不過，他卻沒心思欣賞。
他捂著不停流血的傷口，眸光清明冷銳，在心底嘲笑這風月人間，膚淺至此。
讓一個女孩大冷天穿成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什麽——
輕蔑的表情還來不及收起，眼前的景象，驀地教霍棲川愣在了原地！
隻見，空蕩蕩的山上，瞬間湧出了許多人。
他們手裏拿著酒杯，摩肩接踵，噪雜擁擠的人群不可避免地帶來了碰撞和衝突，不少人甚至因此受了傷。
就和他現在一樣。
他再也不是這寂寥的山中最顯眼的那一個了。
而湖心亭那蒙麵的舞娘，似有所覺般，在這人山人海中，看向了他藏身的方向，彎起了嘴角。
烏黑清透的一雙眼，如撥開雲霧的晨曦，將光明灑向最陰暗的角落。
眼中倒映著這番景象，霍棲川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心髒在發熱，在震動。
最終，霍棲川找了個合適的時機，趁亂離開了，卻好像把什麽東西，永遠地丟在了那晚的宴山亭。
後來，他多次派人去打探那晚的女人究竟是誰。
同樣的，那些沒得到美人青睞的老板們也在打聽。
孟東陵問紀窈準備怎麽辦，十八歲的紀窈撐著下巴，臉蛋上嬌俏明媚，眼中淌著幹淨的笑，討好著說：“舅舅，你幫我瞞一瞞吧，拜托拜托！要是讓我爸媽知道跑到這裏來跳舞，他們
會殺了我的。”
霍清歌白了她一眼：“原來你也會擔心這個啊？我以為你膽子大得很呢。”
紀窈搖晃的雙腿慢慢停了下來，苦惱地說：“沒辦法，我總不能見死不救，眼看著他去死啊。你當時不在，你沒看見他渾身是血有多嚇人……”
“誰呀？”霍清歌伸手在她額間點了點，義薄雲天道，“哎，算了，這次的事情我幫你扛了，下回麻煩您拿出一點淑女名媛的範兒，別見到個帥哥就不要命地往上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