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似水流年心思重
慈雲庵。
這是慕容瑾一生中最為懷念並且最為感激的地方。
她在相府度過了痛苦不堪的十年,卻在慈雲庵度過了最為自由和快樂的七年。這裏的師傅們對她都很好,或許是看她可憐,也或許是看她上進,總之,那裏的師傅們沒有人對她不好,就連教她武功時最為嚴厲的靜慧師傅,也是十分疼愛她的。
可是,月明又怎麽會知道慈雲庵?
慕容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這幾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慈雲庵扯上了關係,六皇子說認識靜安師太,月明也提到慈雲庵,難道月明幫著自己的原因,是因為慈雲庵的師傅們相托付?
當年離開相府,江湖輾轉,顛沛流離,嚐盡了人間的冷暖,直到碰到靜安師太,那個笑起來永遠恬淡祥和的人,她的身上,似乎總有一種清逸出塵的氣質,每個人遇到她,總有一種俯首膜拜的衝動,所有的戾氣都會化為祥和。
慈雲庵地方隱蔽,一般人是不會進去的,除非是偶然,若是有心尋之,還真找不到。就連她,也是倒在了慈雲庵坐落的山腳,被外出雲遊的靜安師太帶回了庵中。
或許,她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慈雲庵看看師傅們?可是如今,她身處這華麗的宮廷,若不是皇上允許,她又怎能出宮,又怎能到達那千裏之外的慈雲庵呢?
年華似水,轉眼間,她離開慈雲庵已經兩年了,泰興三十一年的冬日很快就過去,迎來了泰興三十二年。
宮宴辦的十分簡單,這原本就不算熱鬧的宮廷,走的走,死的死,禁足的禁足,幽閉的幽閉,再也不剩下多少人了,不隻是幾個皇子,還是她們一同進宮的秀女。
蘇見玥和秦詩晴死了,陸苑莛走了,慕容珮和那幕後之人有著莫大的關係,現在剩下的,就是阮香羅和她自己了。
自從賢妃被禁足在怡景宮,阮香羅便和琴心陪在賢妃的左右,一同被禁足,似乎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賢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可是慕容瑾知道,以阮香羅的心性,絕對不會如此安於現狀,她一定在等,等一個最為恰當的時機。
泰興三十二年,年假過後,第一天早朝,朝臣商議冊立太子之事,言辭激烈,大有威逼之意,秋夜帝王歐陽褚璣怒極攻心,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口吐鮮血,陷入昏厥。
這時,慕容瑾正在禦書房煮茶,等著皇上下了早朝,給他呈上一杯他冬日最愛喝的熒惑。
可是,早朝的時間早就過了,慕容瑾和雨霜還未等到皇上來到禦書房,心中不免有些詫異。她們兩個在禦書房奉茶這麽多年,從來也沒有見皇上在下了早朝之後不來禦書房,今日這般,兩人便心知事情有異。
“你在這裏候著,我出去看看。”慕容瑾同雨霜說著。
慕容瑾見雨霜點點頭,便離開了禦書房,正要朝著承乾宮的方向走去,卻見夢雲小跑著前來,見到慕容瑾便開口說道:
“碰到你就好了,今日不必再禦書房候著了,皇上今日早朝吐血,到現在還昏迷著,王太醫已經到承乾宮了,你和雨霜也先回去,等候皇上傳召。”
“皇上早朝吐血昏迷?”慕容瑾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卻不知早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讓皇上吐血昏迷。
她記得王太醫說過,皇上若心平氣和,才能活得長久,可是如今,卻不知是為了什麽事情動氣動怒,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當著滿朝文武的麵……這樣一來,隻怕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身體不好,若真有那大逆不道的人,必定以為皇上大限將至,看來,關於秋夜國儲君一事,刻不容緩了。
那麽,當初為了幫皇上隱瞞病情,所出的那一招苦肉計,也沒什麽用了。
“我知道了,多謝夢雲姐姐,我這就去告訴雨霜。”慕容瑾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回到禦書房,轉達了夢雲的話。
雨霜初初聽到這個消息,也和她一樣,麵露驚訝之色,隨即釋然。
“這也是遲早的事情,隻是如今宮中事端多,卻也不知皇上這一病,會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雨霜搖了搖頭,收拾好茶具,便和慕容瑾一起回了茶房。
北方的戰事才剛剛平息,若是南宮琪知道皇上病重,卻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陸家已經被革職流放,朝中可用大將,唯有六皇子一人,如今六皇子在南方對戰夏雲國,順便調查陸家之事,北方守備定然不如六皇子在時那般嚴謹,若冬雷國想要借機生起事端,這無疑是個很好的機會。
若是在這個時候,朝中還鬧著冊立太子,朝議儲君,宮中奪嫡激烈,那麽局勢對秋夜國來說,就更加不利了。
回到院子沒多久,就聽到夢雲再次來報,說是皇上已經醒過來了,王太醫也證實,皇上隻是一時的怒極攻心,並無什麽大礙,這才讓一眾朝臣放了心。
陸家倒了,如今朝中大臣分為三派,一是以大學士為首的一批官員,支持二皇子歐陽清,二是以長興侯為首的一批官員,支持三皇子歐陽沛,三是以丞相慕容嘯為首的一批官員,保持中立。
然而,由於之前慕容瑾在皇上身邊的周旋,以及二皇子自己的謀算,相比較起來,歐陽清繼位的呼聲還是比歐陽沛高。更何況,三皇子本人不愛朝政,偏愛經商,每日與來往商賈打交道,倒是比與奏折打交道還多,這樣一來,也讓不少支持三皇子的臣子產生動搖,一時間,二皇子歐陽清風頭大盛。
“朕,的確是老了,朕也知道,要是不冊立太子,定下這皇位繼承人,你們這些人是不會安心的,既如此,朕便將話說在前頭,今年中秋,當朝臣和皇子再次齊聚的時候,便是朕,宣布儲君人選的時候。”
當慕容瑾隨著夢雲走到承乾宮的時候,便聽到皇上說出這樣一番話,她知道,皇上此舉,一是為了安定這些朝臣的心,二是為了給自己、給秋夜國一個交代。不管怎麽樣,他的身體自己清楚,拖不了多久了,所以,逼著自己冊立儲君,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皇上聖明——”一眾朝臣見皇上醒過來,說話也與平時並無二致,心中倒也沒有懷疑什麽,如此說著,便高了退,離開了承乾宮,各自出了宮。
唯有歐陽清,在臨走之前,還回過頭看了皇上一眼,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一切,都被慕容瑾看在眼裏。
中秋……
她進宮兩年,每年的中秋,總要發生點什麽,第一次是錦羅衣,第二次是陸苑莛和五皇子出逃,卻不知這一次,會發生什麽。
不過既然皇上如此說著,那麽她等著便是,如今的局麵很是清晰,二皇子是不二的儲君人選,很少會有人有異議,而這一切,與她當初的目標也一致,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快要來臨的時候,她卻覺得,有些不真實。
“慕容姑娘日日在父皇身邊奉茶,辛苦了。”歐陽清如此說著,看著慕容瑾,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或許,也隻有慕容瑾能看懂這樣的笑意,她點頭,朝著歐陽清行禮:“二皇子言重了,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歐陽清點點頭,轉身離開。不過是承乾宮前麵的簡短對話,可是慕容瑾卻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她在宮中苦苦掙紮兩年,得到皇上即將冊立儲君的承諾,似乎,也得到了歐陽清的承諾。
那麽,慕容嘯,朱敏柔,兵部尚書這些人,就離死期不遠了,她說過,她一定要讓那些人跪在娘親的墳前磕頭賠罪,一定要讓慕容嘯嚐到失去一切的滋味,娘親當年受過的苦,慕容嘯一樣也別想逃過。
“這宮裏,要變天了……”不知什麽時候,月明已經站在了慕容瑾的身邊,看著遠遠離去的二皇子,低聲說著。
“是啊,要變天了……”慕容瑾點頭讚同,所有的一切,都在預定的軌道上行走,雖然過程中出現了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可是,結果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報仇,想要為娘親和自己討回公道,想將寧姨接回來,侍奉寧姨終老,她還想做好多好多事情,堅持了兩年,到現在,似乎離達到這一切,也不遠了。
這宮裏,是沒有不透風的牆的,皇上生病吐血昏迷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各個宮裏,一時間,承乾宮人滿為患,不管是孕育了皇子公主的妃嬪還是沒有子嗣的妃嬪,全都來到承乾宮探望,不過有皇貴妃將那些人阻攔著,也沒有人敢大逆不道影響皇上休息。
皇貴妃秉持著一個做妻子的責任,日日守候在皇上的身邊,端茶送水,侍奉湯藥,親力親為,從不假借他人之手,這讓皇上很是高興,高興在這樣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肯真心陪在自己的身邊。
後宮,皇貴妃為皇上盡心盡力,前朝,二皇子為朝廷殫精竭慮,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今的二皇子,才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就連之前支持三皇子的一部分人,也都改投到二皇子門下,希望有朝一日,二皇子大業得成,能夠跟著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