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人算盤
日光傾瀉下來,灑在院落一旁的花樹上。小丫鬟摘下樹上的花朵,一一收集在籃子裏。都是漂亮的小朵小朵雪白茉莉花,全摘下以後,她才準備離開。然而一轉過身,就發現大小姐站在那裏。
她站在門前。看起來似乎是要回屋,卻看到了她。有人在大小姐身後為她打著傘,在略顯猛烈的晨曦下,隻有那傘下的小片空位是陰涼的。即使陰影覆蓋,卻依然能看出大小姐精致絕美的輪廓,還有那雙靈動的眼。
小丫鬟睜大眼睛,有些惶恐,卻依舊小心翼翼地護著手中花籃行了禮。
莊宛寧看見她捧著的草籃,詫異地隨口一問:“為何要摘下它們?”
“小姐,”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這可以用來做香油或是香囊、抑或洗手、沐浴時候所用。”
因為小姐院中種著花樹,所以這些貼身之物,就隨時都可以拿來用,不必到外間買了。莊宛寧感覺新奇,她從前從來不曾關心過,她屋裏的物件到底從何而來。如今一看,倒是都有出處了。
她點點頭,“好,走吧。”
丫鬟這才匆忙離開。她的步伐急促,仿佛不想在大小姐麵前多待半刻。不過她做事小心,即使動作慌張了些也沒有讓花瓣掉出來。
莊宛寧見她如此,不由失笑,“我看起來很可怕麽?”
她跨過門檻,踏進屋中去。
屋裏陰涼,她一進門就感覺清涼了許多。
她在一旁坐下,拿一把團扇慢慢扇著涼。那團扇上寫著‘和’一字,是她自己寫上去的。她身邊幾乎所有東西,都是人手所製,唯有身上衣裙,是織布機織出來。
紅袖搖搖頭,“自然不是,小姐看起來可溫柔了。”她一向是那個比較會奉承的丫鬟。
“看起來?”她挑眉。
紅袖連忙解釋,她道:“適才那個小丫鬟,沒見過什麽人,隻見過墨竹同奴婢而已。她見到大小姐覺得害怕是正常的,畢竟大小姐才是屋裏的主子。”是能控製她生殺大權的人。
誰做主,奴仆就害怕誰。無論是在何處,都是一樣的。莊宛寧點點頭,但很快她似乎想起什麽,卻嗤笑一聲:“主子?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紅袖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她坐在榻上,慢慢搖著扇。扇帶起來的微風,卻讓她的長發一晃一晃。她道:“最近,某些人越來越不得安生了。”
莊宛寧垂下眼。
她知道,莊雨凝與沈姨娘絕無可能被禁足一輩子。即使她們犯下了這樣嚴重的過錯,如今恐怕也隻是暫時而已。人的怒氣是有限的,禁足她們的人是莊國棟,如果他覺得她們已經受到懲罰,那隨時她們都有可能被放出來。
人心肉長,莊國棟會樂意關她們這麽久,都已經是奇跡了。說到底,沈姨娘陪伴了他很多年,且如今犯錯的,主要還是莊雨凝。
更莫要提,最近都發生了什麽事。
莊宛寧的確管著家,她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也擔得起這樣實權。然而接二連三地,沈姨娘不停地找人來傳話給她。比如飯食過於簡陋、讓她懲治下人,甚至於還有要求她讓她們生活得好一些的信。
她似乎總有辦法傳出話來,向她求救。
大約是因為,她也知道自己不會被關多久了。
但莊宛寧沒覺得關夠了。
但她覺得與否,是無用的。是,她當初的確是故意讓她們陷落到原主那樣的境地,她說過要替原主複仇,可不是說說那麽簡單。她們的確很可憐——可當初的她也是那麽可憐,卻莊雨凝和沈姨娘卻一滴眼淚都不曾流過。
單憑借這點,她就不會將她們放出來。
她閉了下眼。
最近莊國棟似乎也漸漸放鬆了警惕,盡管還沒有出聲詢問過,但他總是欲言又止,而且還偶爾會繞彎提一些關於母子親情的問題。
嗬,母子親情?她落魄時候,怎麽不見她們關心她?
她每次都繞開這個話題不回答,於是莊國棟就沒機會說下去了。但這樣……總歸不是辦法。
她需要想想辦法才行。
她搖了搖扇。這時,墨竹正將新茶端上來。
莊宛寧原先確實喝不出各種茶有何不同。但過了一段時日後,她的味覺似乎就變得靈敏了,就如同前世酒喝多了,就能通過味道猜出產地一般。
但這回墨竹捧上來的,卻是新茶。
莊宛寧飲下。她問道:“這是……”
似乎早就預料到小姐會問,墨竹非常開心地回答:“小姐,這是香片。”——她從前在府中從未聽到過的茶,但卻確實是一種茶葉。
“為何?”
墨竹表情略顯迷茫。仿佛她不清楚,為何小姐會這樣問。
但很快她反應過來,機靈回答:“因為小姐近來很低落,奴婢前去問了郎中,問是哪一種茶可以讓小姐開懷些。於是就泡了香片。從前小姐嫌它太苦,所以從來不喝。”
莊宛寧這才明白過來。
她點頭,隨口說道:“多謝。”
“小姐謝什麽呢,”墨竹看起來很不安,抿抿唇,給她的感覺就如一隻小兔子:“關心小姐日常起居,這本來就是奴婢的本分。”
聽見這話,莊宛寧歎口氣。每次聽到墨竹這麽回答,她都會有種感覺——比如等展舒修對她失去興趣後,她就可以帶著墨竹遠走高飛,兩人在田園小居中過活,這樣總比留在宅邸裏還要對付那些人更好……
她漫無目的地想著。
在無所事事的宅院生活裏,不知為何,她總是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來。
“說起來,”墨竹有些疑惑,“小姐那個麵具呢?”
……可以不要在這種時候提那個家夥嗎?
莊宛寧別過臉,語氣中不由自主帶上了幾分怒意:“送給那家夥了。”
對,她因為想感謝他,手邊有沒有旁的禮物,隨手就將狐狸麵具摘了下來,送給展舒修。而陰差陽錯之下,展舒修也收下了。等她上了馬車,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反正送給他就送給他吧——她也不覺得,展舒修會珍惜它,畢竟那隻是無比廉價的狐狸麵具而已。街邊就能買到的款式,很可能他隨手丟棄以後,就被宮人當成垃圾收拾掉了。
肯定是這樣。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