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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內憂外患

  他的回答既簡單又認真,最重要的是,無法反駁。


  這話就簡單了。


  隻是太忙所以沒時間——無論在哪個時代,忙,都是個切切實實的好借口。


  皇帝挑眉,似乎終於接受了這個解釋。


  他是宮裏最忙的一個人,他自然會覺得這個理由實在。又或者是,問這個問題並非他的初衷,所以展舒修如何回答,他也並不在意。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所謂,展舒修隻是希望他的父皇不要繼續在意這件小事,僅此而已。


  “好,”他的語氣寬容了些許,“既然如此,你就該說到做到。言而無信,非君子所為。”


  “父皇教訓的是,”展舒修低著頭,不論是誰都挑不出他的錯來。


  然而,展舒修依舊是筆挺站著,因為他還沒有放鬆。


  剛才進殿時候,他所感覺到的氣氛,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皇帝看他的眼神,他的言行舉止、語態動作,最終都隻淪為了危險代名詞。


  展舒修從來也不會認為他的直覺是偶然——就算他是個行事縝密的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在與人交往這件事上,感覺比計劃更重要。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起了作用。


  皇帝往後一靠,他將書擺在桌上合好,似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展舒修。


  他眯起眼,“這件事倒並不重要——”


  一個簡單的停頓,讓展舒修心情都緊張了起來。


  這話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情,“然而近來,朕聽說了一個傳言,不知是真是假。”


  傳言?


  他心中一震,立刻開始仔細翻找,近些日子以來,有什麽傳言足以讓皇帝關注,甚至特意來找他,將這件事提出來?


  但是,沒有。


  無論他怎麽找,能找到的事情一隻手都數得完。在奪嫡之爭中,他的兄弟們或許重要,但他最需要防備的,絕對是他的父皇。自古至今,尤來如此。


  可是直到他逐層篩選,最終剩下的,也就隻有那麽一件事而已。


  說到底,當你做一件事的時候,總會知道,那件事對生活,到底會有何影響——總會有個模糊的印象。甚至於是展舒修這樣,心思縝密到極點的人,隻要抽絲剝繭,很快就能想清楚,那件事是什麽。


  展舒修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現在還能保持鎮定,隻是他作為一軍之將的、基本素質而已。


  伴君如伴虎。


  帝皇手段何等高超,幾句話之間,就足以讓人心情七上八下,宛如自雲霄自上,直衝下來。


  於是他說:“請父皇示下。”


  皇帝微笑,他並不是展舒修這樣,不苟言笑的人:“朕聽說,你與突厥來的阿薩勒,關係不錯?”


  展舒修猛然睜大了眼睛。


  但他心裏,卻幾乎沒有詫異,而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偶然。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了禦座。


  而這時候,他恰好看到,父皇手裏一直拿著的那本書,是他也曾經看過的:《西涼紀實》。


  《西涼紀實》。


  阿薩勒……


  敵國人質,現在京城。


  這個名字,展舒修不能再熟悉。


  先不要說他是打突厥回來的,對於人質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清楚;


  況且,他同莊宛寧的爭執,幾乎全因此人而起。


  如今莊宛寧被禁足,即使如此,展舒修也全沒有想到,他會在朝堂上聽見這個人。但如果皇帝提起,則絕對不會是因為他知道他們幾人的關係。而是另外的原因。


  於是他斂了神,端正身姿,“兒臣認得此人,然並不熟絡。”


  這是實話。


  他是穆瀟瀟的賓客,而穆瀟瀟同他交好,也是展舒修的指示。


  如果他不知道他是誰,他做這些,又是為何?

  突厥質子,身份何等殊異?一切,都隻是為了權力鬥爭,讓他手上能多一分籌碼罷了。


  但是說到底,他隻見過阿薩勒一兩回,怎麽也談不上熟悉他。


  然而,父皇在這時候,這般詢問於他,卻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因為是他破了突厥,就不該同異族之人交好?

  他心念一動,問這個問題的人,曾經是他。


  皇帝似乎在審視著他,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皇,如今依然麵無表情,眼神中毫無波瀾,語似試探,而非關心:“不熟絡?”


  不,無論如何,他必須小心說話,不能讓人覺得,他同此人交好,是另有異心。


  展舒修巋然不動:“是。兒臣雖知京中有此人,然而並沒有見過多少回。恐怕沒有到深交的地步。”


  他說話向來如此,大概因為在軍隊裏呆得久,說話的語氣,總顯得有點死板。


  他站在那裏,眉眼平直,像是完全不擔心,也不在意這件事。


  但展舒修自己知道:上一次為這件事困擾的人是莊宛寧,現在風水輪流轉,這一回,輪到他關心這個問題了。


  皇帝眉眼間淡淡,“你要與誰交往,朕不在乎。但是……”


  但是?


  展舒修皺了皺眉:他不擅長閱讀旁人的言外之意,所以聽不懂。可即使如此,他也依然能聽出,話裏有某些讓人生疑的原因。


  “朕曾聽說過一件事。”


  “父皇請講。”


  眼見父皇要說話,展舒修自然做出側耳傾聽的姿態來。


  皇帝見他如此,卻似乎不是很在意他的反應。他往後一靠,也好似是在同臣下議事,而不是在質問他的兒子。


  他道:“前朝皇帝,曾看重過一名宰相。那名宰相是寒門出身,但卻有治國之才,且極為忠心於帝皇。”


  宰相?文臣。


  聽到這個職位,展舒修不由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卻沒有說出口來。


  “伯樂與千裏馬,一切本來,也還安好。”皇帝慢慢地說著,他笑了下,仿佛他真的是在講故事。不要以為皇帝口才不好,說到底受的是精英教育,說故事最重要是脈絡清晰,他自然也不會說得很糟糕。


  展舒修屏息,“後來如何?”


  他並不怕反問。


  皇帝轉開了視線,他望向金鑾殿一角。“後來,那名臣子一路被帝皇扶持,登上宰相之位,甚至得為侯爵。”


  在大薑,這樣的事情,也並不罕見。可是展舒修心中一落,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皇帝要說什麽了。


  “可是就在那時候,外敵來襲。皇帝禦駕親征,可是很快他發現,他一路扶持的宰相,居然與敵國勾結。”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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