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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老本行

  道理是凡人的牢籠,卻是高高在上的那些大人物們遊戲人間的利器。


  江春水漫不經心的盯著落地窗外時不時經過的路人甲乙丙丁,突然想到前不久從書上看來的一句箴言,忍不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想什麽呢?!”


  耳旁突然傳來一個俏皮卻略帶小心的聲音。江春水轉頭就看到一張充滿年輕活力的臉龐擱在沙發背上。


  見江春水一臉茫然的樣子,小姑娘莫名火大,氣呼呼道:“你不記得我是哪個了對不!”


  江春水一愣,他記性不大好,記住了人忘了名字或者記住了名字卻對不上人的事情時常發生。之前他也在這方麵下過苦功夫,從書店買了好幾本訓練記憶力的書回去。但認人這種事情似乎講究天賦,所以到後來,江春水也就懶得勉強自己,索性破罐子爛摔了。


  記不住別人的名字不打緊,但要是記不住一個自以為跟你關係還不錯的人,特別這個人的性別還是女的時候,問題就有點嚴重了。


  江春水盯著對方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起對方的名字來。


  李欣娜,貌似是哪個學校的學生,現在吳鑫做店長的這家咖啡屋裏實習。上次江春水來找吳鑫的時候,自己還問對方要過微信。


  理清記憶的線索,江春水迅速換上一張真誠得不能再真誠的笑臉,指了指小丫頭,裝作剛才是故意為之的樣子,笑道:“剛才逗你玩的呢!李欣娜!”


  小姑娘還年輕,辨別真偽的能力更是差的一塌糊塗,聽江春水這麽一說,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帶點小開心的說道:“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


  江春水訕訕的笑了笑,厚著臉皮道:“哪能呢,這麽漂亮一姑娘,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忘記你嘛。”


  江春水的吹捧顯然很有殺傷力,小姑娘眯著眼,開心的咧開了嘴,露出了兩個招人歡喜的小虎牙。


  江春水招手示意對方坐下來,問道:“還在這裏實習?”


  小姑娘的心緒像極了六月的天氣,晴也容易陰也迅猛。聽江春水問道,小姑娘臉上的喜悅立時黯淡了幾分,低聲道:“實習早結束了,我現在是在這裏上班。”


  江春水有點訝異,咖啡店服務員的工資頂天也就是兩千塊錢,即便是在消費水平偏低的鵝城,恐怕也就隻夠勉強過生活而已,要想攢錢無異於癡人說夢。按理說,像李欣娜這樣的年輕小姑娘,即便學曆不高,大多也會選擇去沿海城市打工,起碼收入會多一些。


  似乎看穿了江春水的心裏所想,小姑娘有點不好意思。似乎是想在江春水麵前證明自己其實沒有那麽差,小姑娘突然挺起胸脯道:“不過我已經往市人民醫院投簡曆了,要是順利,說不定下個月我就可以去那裏上班了呢。”


  “你學醫的?”


  小姑娘認真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學什麽專業啊?”


  “臨床護理。”小姑娘老老實實回答。


  “這個專業不錯啊,應該好找工作。”江春水彈了彈手上香煙的灰燼,“對了,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小姑娘默不作聲。


  江春水猜道:“鵝城醫學院?”


  小姑娘搖頭。


  江春水又猜:“鵝城醫科大學?”


  小姑娘還是搖頭。


  江春水一陣鬱悶,自言自語道:“鵝城好像也就這兩所醫學院校啊?”


  “我讀的是中專,鵝城衛校。”小姑娘糾結了半天,還是鼓足勇氣自報了家門。


  鵝城衛校是一所不入流的中專學校,師資水平一般,就業率更是慘不忍睹。進這個學校的大多是成績一般的農村子弟,考上大學的希望不大,父母便想著走條捷徑,與其把子女送去讀高中白白浪費三年學費,還不如送去衛校學點技術,萬一運氣好還能進大醫院做個護士什麽的。


  江春水看著眼前一臉對未來憧憬的小姑娘,莫名有些難過。現在醫護行業火爆不假,但門檻也高得離譜,絕不是鵝城衛校這類野雞學校畢業的學生可以夠得著的。年輕不知世道坎坷,那些摸不著看不見的規矩早已把下邊的人往上的通道給堵得死死地了。


  “也挺好的,做個白衣天使扶弱救傷,以後我要生病了,就找你!”江春水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安慰小姑娘,隻能插科打諢。


  況且,在李欣娜這般年紀,安慰本就是適得其反的動作。


  “做不成護士也沒關係啊,反正我還年輕,可以幹點別的。”小姑娘並不笨,顯然感覺到了方才江春水內心的波動,自顧自的說道。


  像是在勸慰自己,更像是在安慰江春水。


  江春水聽在耳裏,一時間哭笑不得。心想小丫頭心到是夠寬。不過旋即便釋然,人家不都說了嘛,年輕啊!年輕不就是這樣!


  “你能這麽想就好,世間的路千萬條,不見得就非得走哪一條才行。”江春水有感而發,忍不住好為人師了一把。


  小姑娘笑容燦爛,一臉憨羞的模樣。


  小姑娘低頭擺弄了一會兒手裏的鑰匙掛件,突然開口道:“我看了你的朋友圈,文采真好。”


  江春水疑惑的哦了一聲。小姑娘下意識的又露出兩顆小虎牙,像是春日裏的陽光,那一霎那竟然讓江春水的心不自覺的晃蕩了一下。


  “你應該讀過很多書吧?懂那麽多道理。”小姑娘趴在桌子上,扭過頭來,一臉天真的望著江春水。


  “讀書多不一定就懂道理啊!”江春水苦笑著搖了搖頭。


  江春水確實懂得很多道理,也很喜歡把自己在生活中的感觸分享到朋友圈上去。久而久之,竟然還得到了不少的讚譽。不過江春水明白,一個人境況的好壞其實是跟他懂得的道理多寡沒有關係的。懂道理,隻是入門。能運用道理才算得上是登堂。而到入室這個境界,有無道理已經無甚區別了。那些高高在上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權貴神仙,隨便胡言亂語一番,在底層苟延殘喘的俗人便急不可耐的將其奉為金科玉律。


  江春水的問題是,懂的道理太多,但是運用道理的能力卻太弱。當道理不能反哺生活並作用於生命,道理也就失去了其根本的意義。


  “那就是你經曆過很多事情咯?”小姑娘似乎對江春水很好奇,擺出了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江春水仔細看了一眼對方,小丫頭很年輕,那種年輕所帶來的活力似乎在從每一個毛孔裏源源不斷的冒出來,即便僅僅是坐在旁邊,也會給人以一種極其舒服的感覺。


  “你想知道?”


  小姑娘認真的點了點頭。


  “今晚請我吃頓宵夜,我就告訴你。”江春水盯著小姑娘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壞笑道。


  “切!那算了,愛說不說!”小姑娘氣呼呼的扭過頭。


  江春水毫無顧忌的眼神讓她有些莫名的心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咖啡屋實習了大半年的時間,她早已習慣了那些油膩中年男人不懷好意的打量,也早過了對男女之事懵懂無知的年紀。她很想拂袖而去或者給對方一個凶橫的眼神警告,但鬼使神差的,她僅僅是把頭扭過一邊,以此來表示自己的立場。


  江春水歎了一口氣,忍住繼續調戲對方的衝動,默不作聲的盯著桌麵上的水杯發呆。


  江春水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對男女之事向來不夠堅定,特別是秦婉茹之後,便越發的有隨遇而安的趨勢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放在官場上更是如此。那些落馬的官員,之所以馬失前蹄,原因無外乎財色兩字。江春水就曾暗自警醒自己,要收斂性情,特別是在兩性關係上,自己本就是個不善於控製欲望的人,就越發的容易引火自焚。


  ——


  下午三點鍾,江春水等來了他要等的人。


  楊賽是江春水以前在水泥廠的同事,也是僅有的一個到目前還有聯係的水泥廠舊人。在查王曉軍的賬目的時候,楊賽幫了大忙。不僅利用職務之便幫江春水導出了車輛進出貨物的明細,更幫江春水從運輸公司那邊要來了完完整整的原始賬單。


  所以江春水很感激楊賽,也很信任楊賽。這種信任與友情沒有關係,與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長短也沒有關係。而是源於生活淬煉出來的經驗:一個肯雪中送炭的人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不論是人品還是眼光。


  楊昊回去的第二天,楊文峰就親自趕來了鵝城。這一次江春水沒有出麵,全權交給了吳鑫處理。吳鑫自然沒有令江春水失望,當天就同對方達成了協議,除了一些細節還需要在後期慢慢磨合,但合作的大框架算是搭起來了。


  按照江春水的安排,由楊文峰出資,用吳鑫的名義注冊了一家建築工程公司。江春水想辦法把工程攬給吳鑫之後,具體的事情江春水和吳鑫都不會摻和。包括工程本身的利潤,江春水都明確表示可以不要。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凡是楊文峰他們接下的工程,所需要的水泥都必須由吳鑫來供應,現款現貨,概不賒賬。


  對此,吳鑫和江春水起初還有過爭執。吳鑫認為,工程是賺大錢的門路,供應水泥雖然風險小但利潤也不高,他們不應該舍大求小。但江春水的想法不一樣,工程市場利潤大風險也大,自己那點錢就算全砸進去未必也能掀起什麽浪花。與其賭沒有多大把握的工程行業,還不如繼續做自己熟悉的老本行,錢賺的不多,但勝在安全。


  在江春水的堅持下,吳鑫隻能選擇退步。吳鑫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事情自己不過適逢其會,江春水才是那個不可或缺的人。


  麵對楊賽,江春水有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的擺明了車馬。


  這是一筆雙贏的買賣,要是不出意外的話,在未來幾年,這筆生意都將會給雙方帶來源源不斷且相當客觀的財富。


  江春水相信楊賽的眼光,更相信楊賽會相信自己的能力。


  果然,楊賽一秒都沒猶豫就直接答應了江春水的要求。


  錢是個好東西,著實沒有把它往外推的必要。楊賽想要賺錢,但同樣不想丟掉水泥廠的飯碗。所以之前很多次,當有經銷商找他談合作的時候,他都心有不甘的給推掉了。不是他不愛錢,而是相對錢,他更需要一份安穩的工作。一夜暴富固然大快人心,但於漫漫人生而言,細水長流才是王道。


  這一次不同,完全不同。因為合作的對象是江春水,而江春水不僅是他少有的幾個朋友之一,更是水泥廠出去的老人,他自己本身已經無比清楚裏麵的門道,現在有了自己做內應,楊賽有信心悶聲不響的發一筆大財。


  “你得找個中間人,最好是麵生一點的。直接去廠裏按正常程序開戶,到時候我來處理就行。”楊賽用手指在桌上敲擊良久,緩緩說道。


  “我讓吳鑫去,水泥廠的人都不認識他,除了王曉軍。”江春水拋出早準備好的計劃。


  聽到王曉軍的名字,楊賽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滿臉不屑的說道:“王曉軍?都已經是被廠裏辭退的人了,還理他做什麽!出不來什麽幺蛾子。”


  說到這裏,楊賽突然皺了皺眉頭,問道:“黃忠誠那邊呢?”


  江春水心一沉,“黃忠誠應該也見過吳鑫,估計也知道我和他的關係。”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倒是個麻煩。”楊賽有些煩躁,黃忠誠是出了名的有心人,最見不得別人比他賺錢多。廠裏麵這幫業務員最喜歡挑撥離間、招惹是非的就屬他了。


  “他現在還自己做麽?”江春水冷不丁開口問道。


  以前在水泥廠的時候,業務員套用別人的身份開戶賺外水是半公開的秘密,廠裏屢禁不止,關鍵就在於大家都做的隱秘,廠裏拿不到實質性的證據也拿黃忠誠這幫老奸巨猾的老油條無奈。


  “應該還在做,不靠外水他能買車?不過那小子狡猾得很,從來不跟我們透半點口風。我跟他本來關係就不怎麽樣,更不能說給我聽了。”


  “黃忠誠的問題我來解決,但開戶是當務之急,我這兩天就讓吳鑫過去找你。”江春水沉思良久,斬釘截鐵的說道。


  “怎麽解決?要是黃忠誠認出吳鑫來了,到時候橫插一腳,我怕會很麻煩。你是不知道,現在新來的總經理對業務員賺外水的事情深惡痛絕,一旦被發現了.……”楊賽還是有點擔心,忍不住刨根問底道。


  江春水嘴角向上揚了揚,冷聲道:“讓他在水泥廠待不下去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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