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常君思離開宣平侯府半月有餘,宣平侯府內風平浪靜。
時年已值春末夏初,油桐花開滿整個京城,這形似桃花般綴滿花枝、卻沒有桃花那般俗豔的花將整個京城都氤氳在一種柔光之中。
魏國公的生辰,便在這油桐花遍裏、香風往送的季節。
京城們的豪門世家、達官貴人俱來祝壽,無論是迎來送往的正廳,還是早早擺出香花供人觀賞的花廳都香袖堆雲,全京城最昂貴時興的布料都穿在這裏、最璀璨名貴的頭麵也在這裏。
盛如意正在賞花,眼前的花兒各有各的嬌媚,被人伺候得非常精心,大株的花奮力朝小株的花擠去,像是在爭個頭破血流,隻是盛如意無論如何都沒看出來,它們這些被精心照料出的花朵,如果失去了照料的人,還能剩些什麽?
“這不是五妹嗎?”盛明歌嬌美的笑著過來,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襲水紅色的錦裙,臂間是赤色的煙羅,相近的顏色疊加出十層的驚豔,頭上耳上都是上好的紅寶石,璀璨嬌豔。
“二姐。”盛如意回答她,盛明歌見自己身上穿的這樣鮮亮,盛如意隻穿了一身煙紫,紅唇含笑:“五妹,今天我們來給魏國公祝壽,你怎麽穿得這樣寒酸?若是沒有新衣裳,叫母親派人給你做幾身?”
盛明歌故意微微提高聲音,讓別人都能聽到她的聲音。
京中貴女多重攀比,比衣服比首飾,誰這麽被嘲笑寒酸,真是要無地自容。
然而,盛如意臉上並未有一絲羞慚:“蝗災已起,民不聊生,我身上的衣服比起許多百姓來說已經很好,故而,我不覺羞慚。二姐你也別再說剛才那樣的話,母親慈待庶女,我若是沒有衣服穿,母親自會差人替我做,二姐不必多操心。”
盛明歌被盛如意那不慌不忙的態度弄得銀牙暗咬。她厭惡盛如意,就是厭惡盛如意這樣和她們都不一樣的反應,一個庶女,是蟲就得趴著,被拿來取笑就該有當醜角兒的覺悟。
她鎮定給誰看?這兒又沒有男人。
可盛明歌無法反駁盛如意,她要是反駁,不就成了她不體察民情,更是汙蔑她的親生母親苛待庶女?她作為母親的女兒敗壞母親的名聲,別人會怎麽恥笑她?盛明歌驕縱,但也知道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
她生個暗氣,旁邊一個粉衣的小姐挽著盛明歌的手臂,冷哼一聲:“不過是說幾句漂亮話來掩飾自己的窮酸,侯夫人再怎麽心慈,也不會給你一個庶女什麽好東西。你身上的衣服,不說料子如何,便是顏色……魏國公府丫鬟穿的顏色便是這個色。”
正巧,魏國公府的丫鬟也穿紫色,如果遠遠望去,和盛如意身上這件平凡的衣服還真像。
盛明歌噗嗤一聲笑樂了,這時候,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今日是魏國公生辰,你們在這裏鬧事,要是傳到裏麵夫人們的耳裏,你們不怕被責罰?”
盛如意抬眼望去,來人一張白淨小臉。杏形眼眸,穿了身淡米色,一身書香氣息。
常君思微虎了小臉:“明歌,我一會兒不在,你就和別人這麽鬧。”
她湊到盛明歌耳邊,用盛如意也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你和你這妹妹再怎麽不合,也不該這麽鬧,你和她是親姐妹,在外麵,你們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你怎麽反而踐踏她?”
盛明歌見常君思來了,一把推開她:“哼,君思,你也為這個低賤的丫頭說話,你是想交好她?”
常君思正義凜然地看著盛如意道:“言不論良賤,我隻論對錯,不論身份,她雖然穿戴得普通,卻也不能叫你們稱寒……”
盛如意悠悠地看著常君思表現,在她看來,盛明歌、常君思以及粉衣小姐三人的性格通過打扮就昭然若揭,盛明歌驕縱明豔,穿豔麗的紅色。粉衣小姐豔不勝盛明歌,不敢穿紅色,又不甘心落於人下,選的是粉色,被盛明歌的美色壓得毫無存在感。
而這位常君思,明知美色不如盛明歌,便幹脆穿一身最淡的米色,輕施脂粉,走極淡的路子。三人之智,以常君思最甚。
常君思本要千方百計地給盛如意找補,她本還擔心盛如意身上沒什麽優點能讓她幫忙找補。但是,她的話驀地一凝:“你頭上戴的是流紫鸞玉墜?”
盛如意摸了摸自己額心的墜:“你說的是這個?是。”
盛如意雪白的額心有一方小小巧巧、指甲大小的深紫墜兒,這墜兒太小了,本來沒什麽人注意,現在一聽常君思提起,才看過來,發現那紫色在陽光底下深如汪洋,紫得通透迷人。
常君思愣了愣,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想法,但仍解釋道:“妹妹頭上的流鸞紫玉墜,是為先孝純皇後打造鳳冠之時所用,當時東海之濱發現一方深如雞血、香如龍液的寶石,這寶石最妙的是正中有一純正的紫色,為先孝純皇後打造鳳冠時,那點紫色無論如何也無法相宜地打造進鳳冠之中,所以被工匠另取而出,打造成此墜,真沒想到,這墜在妹妹手裏。”
常君思捏著自己的玉佩苦笑一下,這一個墜兒,就能把別人身上一整套的頭麵都給比下去。她再看盛如意,發現她雖沒盛明歌那般美豔,但也別有氣韻,如同幽幽冷玉,額上的紫墜兒讓她更在冷清中多了似神秘,比起盛明歌一眼望去侵略性極強的美豔,她更令人捉摸不透,使人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和她想象中粗鄙、尖銳、難纏的庶女完全不一樣,盛如意完全是冷而雅的淑女。
盛如意聽完常君思給自己的解釋,一點也沒有常君思想象的開懷喜悅,盛明歌妒忌地看了眼盛如意戴的墜子,一定是殿下送她的……殿下也真是,這麽大方,這麽好的東西都給她了。
她恨恨地看了眼盛如意和常君思,怒道:“君思,你要替她說話,便別來找我了,若勝,我們走。”
她攜著那粉衣小姐幾步走開,常君思歎一口氣,走上前,自動想拉著盛如意的手,盛如意微微避開,常君思也不尷尬道:“你叫如意是吧?明歌她就是那個性子,我也聽說了你之前的一些事,我和她們不一樣。”
盛如意看著常君思在她身上找認同感,微微凝眸:“你有什麽不一樣”
她那視線清澈冷靜,如同望得進人心底,常君思真摯道:“你被和離,不是你的過錯,是男人的過錯。”她小聲道,“明歌她雖然和我好,但我也不是事事讚同她。”
盛如意聽完她說的話,忽地露出一個笑來,越冷淡收斂情緒的人,笑起來越如春日玉梨,讓常君思都感覺溫暖,盛如意雙眸流露出一絲感激:“多謝你。”
常君思一把拉住她的手:“那我帶你去另一處人多的地方玩兒,我們避開你二姐,否則她的爆炭性子,要是一會見到你,指不定要怎麽擠兌你。”
她果真拉著盛如意去了好些地方看看走走,一路上和盛如意無話不談。
常君思飽讀詩書,學識豐富,心思也玲瓏,一路都沒冷場過。她狡黠地看了看四周,摘下一朵花兒,自己率先深聞一下:“如意,你聞聞,這花多香,也正好可以夾在你的鬢邊,配你今天的衣裳。”
盛如意輕聞一下,斂眸:“果然香。”
常君思便開懷一笑,過了會兒,盛如意隻說曬太陽曬久了,曬得有些頭暈,常君思便叫自己的丫鬟領著全心信任她的盛如意去休息。
盛如意根本沒質疑常君思,帶著鶯兒,跟著她的丫鬟離開。
她自己則轉了轉眼珠子,撒手回去找了盛明歌。盛明歌看常君思過來,哪兒有剛才氣怒的模樣,上前小聲道:“君思,你成功了?”
常君思笑笑點頭:“沒有一個人不怕孤獨和排擠,你和若勝在那裏冷嘲熱諷她,這時我走出去為她解圍,願意帶著她在魏國公府內遊玩,她不知有多感激我。她再小心謹慎,可我一路上都在聞花香,哪怕是智者千慮也必有一失,隻要她聞了一次我那花香就會中招……上次,你們用的是吃食對付她,入口的東西誰都會小心些,可是僅僅是當著她麵摘下來的花,可就不一樣了。”
常君思狡黠地拉開袖子,露出裏麵一個白色的瓷瓶:“誰能想到,花兒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袖內的瓶香?”
常君思故意摘花,當著盛如意的麵,絕不會對花兒做一點手腳,以此騙取盛如意的信任。
盛明歌道:“君思,你真聰明。”她和常君思躲在樹下捧腹大笑:“盛如意可真可憐,這可能是她第一次被君思你這麽身份高貴的貴女示好,可誰知道,這示好也是騙她這個可憐蟲的東西,我讓母親誇她聰明,讓她再敢反擊!這次,我要她身敗名裂!”
常君思噙著淡笑,明歌說得沒錯,她身份高貴,盛如意一個庶女,縱然看起來再不凡,也不值得她交好。相反,極有可能成為未來太子妃的明歌才是她示好的對象。
盛明歌又道:“對了,若勝現在還在氣你為外人說話,她不知道那是你設下的計策,還氣得狠呢,你也是,怎麽不告訴她?”
常君思道:“我們兩個人知道這是假的,還得有一個人以為那是真的,才能演得像,騙過你那個庶妹啊。”
盛明歌笑道:“也是,看來今天整個京城的人都要看一出好戲了,盛如意……”她得意的笑出來:“說不定她還覺得食髓知味呢。”
常君思低頭看看自己的藥,點頭:“倒真有可能。”
她麵色忽然一變,她身上的玉佩不見了,常君思在自己身上摸了幾下,對盛明歌匆匆說了一句,就返回去找玉佩。
盛明歌一把拉住她:“不就是一個玉佩,等你丫鬟回來了讓她去找也不遲,你至於慌成這樣?”
常君思有些焦急:“我那玉佩非常貴重……”
這話她不知怎麽給盛明歌說,盛明歌美豔,她隻能別出心裁地走素淨之風,那玉佩則是特意挑的先孝純皇後送給班婕妤的玉佩,貴重無比,更代表著大度、知賢。
常君思來參加這種宴會,也希望能有名門主母或者公子有眼力,從玉佩的情思上看出她的不凡。盛明歌豔,她就賢且才,可現在這麽貴重的一塊玉佩不見了。
她一定得去找回來。
“我帶著我的丫鬟和你一起去找。”
“不了,我們剛才在眾人麵前故意吵過架,現在又一起在人前行動,別人會懷疑。我快些去找玉佩,一會兒好戲開場你記得去看便是。”
常君思飛速離開,到底是誰拿了她的玉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