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第三章 判後出逃
陌都問天塔
“龍陽禁衛南宮麾下旗手陳留,你可知罪!?”
問天塔第七層,高台之上端坐三人,皆著一襲黑色長袍,將身體裹得嚴嚴實實的,不教人看見麵容與體態。他們身後,坐有密密麻麻的客聽者,也是身著黑袍,讓人分不清身份。
台下有一人,遍體鱗傷,發絲淩亂,白色的囚衣染成赤色,手腳拷有漆黑的鐵鏈,此人正是旗手陳留無疑。
陳留舒展了一下脖子,好似剛睡醒過來,小聲冷哼道:“罪?強加之罪還少麽?”
“你說什麽?大聲些!”高台上,右邊的黑袍人喝道。
“沒什麽!”陳留大聲嚷道,“隻是在想,都統大人已經被賊子擄走了,你們這些人不去抓賊,卻為了一個欲加之罪,在這裏看我龍陽禁衛的笑話!是謂不忠!”
“放肆!”左邊的黑袍評事一拍台案,喝道,“你便是賊子,也好意思讓我等去抓賊?你昨晚在都統府已親口承認自己焚毀了日月樓,罪證確鑿,我現在問的是,你可知罪?”
“.……”
“知!還是不知!?”
陳留憋了半晌,開口道:“我要見右襟王.……”
“妄想!”黑袍評事喝道,“問天塔乃評判天下大案的公正之處,豈容你徇私舞弊!?莫不是右襟王公玊(sù)欒(luán)向來都有包庇犯罪的行為!?”
陳留咬牙切齒地抬頭盯著那個黑袍人,嘴裏流出要殺人的語氣,道:“哼!有這般誣陷的功夫,你這評事恐怕是從姬賊女身邊的人裏選出來的吧?”
“大膽!”黑袍評事怒道,“當堂詆毀姬夫人,罪加一等!”
“放肆!”陳留不甘示弱,憤起,怒目回罵道:“你不過一個問天塔七層陪審評事,先是惡意曲解犯人供詞,其罪一也!而後對姬夫人不敬,其罪二也!攜此二罪,你還有何臉麵坐在高台之上,案牘之後!”
那黑袍評事氣勢上明顯壓不過陳留,慌亂之中,先是扭頭看了一眼中間那個還未開口的黑袍人,然後指著陳留,聲音虛了幾分,道:“賊……賊子陳留,胡言亂語……”
“哼!我陳留自始至終隻提姬賊女,那鳳陰姬氏女性千千萬,爾怎可言我詆毀姬夫人!?如此曲解犯人陳詞,罪一!”
“你!”
“我提姬賊女,無意冒犯,你卻直言我詆毀姬夫人,莫不是,你將姬夫人認做賊女!?如此冒犯陌都之母,此乃罪二!你說!你!還有何臉麵坐在那裏,披著那黑袍!?”
“咦————”看台上的客聽者,皆發出了一陣唏噓的聲音。
“肅靜!”坐在中間的那個黑袍人終於開口了,“龍陽禁衛南宮麾下旗手陳留,焚毀日月樓,罪證確鑿,大罪,處以極刑,剮刑.……”
“我不認!”
“剮刑之下,沒有哪個人會認,可罪,就是罪.……”中間的主審黑袍人淡淡地道。
“我是說,我不認龍陽禁衛……”陳留盯著台上,拖著鐵鏈往前跪著挪動了幾步,道,“自龍陽禁衛被流放驅逐的那一刻起,陳留便不再是龍陽禁衛,陳留就是陳留,請大人改判!”
“不可!”黑袍主審淡淡地道。
“砰!”
陳留不知該怎麽說了,隻是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希望台上主審可以去掉罪狀中龍陽禁衛的頭銜。
“犯人的請求駁回,判決生效,將於虛蟒十九年三月八日,實行。”
“三月八日,不就是後天嗎?”
“是啊,怎麽這麽快?”
“看來百穴祭要趕快準備啊,不然來不及了.……”
看台上一陣議論之聲,判決實行如此之快,曆年來這還是頭一回。
“另,龍陽禁衛南宮麾下旗手陳留擾亂公堂,對評事不敬,著去其衣,裝於囚車,裸示街頭,以正問天!”
“.……”
“無人異議,退堂.……”
“且慢!”眾人正待離去,台下突然傳來陳留的喝止聲。
“犯人陳留,還有何事?”
“我陳留可裸身,可遊街,可認罪,可剮刑,可銜龍陽禁衛之名,可不享百穴祭,隻求大人幫辦一事!”
“講……”
“送禁旗,回十裏.……”
黑袍主審站了起來,俯視著台下陳留,略微沉吟,道:“可以。”
“你知十裏?”陳留有點驚訝,他愈發好奇主審黑袍人的身份了。
“知……”
黑袍主審留下這麽一個字,便轉身離去,陳留望著他那一瘸一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這人,竟是個瘸子.……
如簾雨,似雪霜,花街漫漫冷歌長;
吟歌女,鬢微揚,推窗念念囚車往;
怎奈何,紫蜂月,寒氣殤;
雨在屋簷下,雪在心中藏.……
陳留渾身赤裸,置於囚車之內,遊行至花街街頭,路人皆立於一側,撐著傘,三五成群,指指點點。
五名法衛跟在囚車旁,一人駕馬,四人警戒。
雨嘩啦啦地下著,將陳留的亂發打濕,盡數貼在臉上,欲幫其遮住麵龐,護住他最後的一絲尊嚴,可這仍然無濟於事,因為囚車之上,寫有一行字。
“龍陽禁衛南宮麾下旗手陳留。”
為了不讓百姓看到“龍陽禁衛南宮麾下”這八個字,陳留不惜將額頭磕破,鮮血先是浸透了發絲,而後一點一滴地滲透流出,滴在那行字上。
前麵的那些字,都被鮮血遮住了,可在大雨的衝刷下,鮮血很快便會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雨,既在維護他的尊嚴,又在撕裂他的尊嚴……
行至花街深處時,不知哪棟閣樓傳來一陣歌聲,歌聲清冷幽怨,使得那花街鮮紅的燈籠也暗淡了幾分,讓人感覺如同身陷幽幽深閨而不得出,亦不得死.……
囚車前麵的一個隨行法衛抬頭四下望了望,囑咐道:“花街繁複,速速穿行!”
“是!”
駕馬法衛應著,往馬匹背上一拍,輕喝了一聲“駕!”,囚車頓時提速往花街另一側駛去。
就在這時,一女子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街道中間,手裏握著鞭,側身對著囚車。如簾大雨中,隱約可見,女子上身著青藍色雕花束身衣,下身著青藍色輕薄紮腕束身褲,腳踩深藍色踏江靴,臉上叩有一個精致的麵具,遮住了其麵容。
“何人!?閃開!”
麵對法衛的喝聲,女子毫不動容,隻見她輕輕地扭過頭,一揮手,鞭子瞬間便將大雨攔
腰截斷,斬出了一道水花,而後直取駕馬的法衛,將其擊落下馬。
那法衛摔得不輕,可意識還算清醒,慌亂之中,扯著嗓子大喊道:“來人啊!有人劫囚!”
伴隨著這一聲喊叫,花街看客們也炸了鍋,開始四處亂竄,本就繁複的花街也因此變得更為雜亂無章,起眼間便可見到有人被撞倒,踩踏,哀嚎四起。
剩下的法衛全慌了神,街道上到處都是百姓,根本找不到那女子的位置。
見狀,為首的法衛命令道:“分出一人,回問天塔報信!其餘人,守住.……”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有什麽東西從人群裏射了出來,徑直朝他飛去,一息之間便纏住了脖頸,拉進人群,不見了蹤影。
“頭兒!”
下一秒,又是那個同樣的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纏住另一名法衛,拽進了人群。
“你們可曾看清那是何物!?”
“好……好像是鞭子.……”
“鞭子!?是那賊女!所有人盯著鞭子襲來的方向,守住囚車!”
然而,這一切都是枉然,沒過一會兒,鞭子又從另一個方向攻了過來,將剩下站著的的兩名法衛全部拽進了人群。
之後,便見一頭戴麵具的女子淡淡地從人群中走出,翻身上馬,嬌口輕喝了一聲“駕!”,拉著囚車轉道朝南城門去了……
陌都長生宮,朝鳳閣內……
姬夫人站在閣樓看台,凝望著花街的方向,她的身後,有一人背對著,坐在案牘之上,品著茶,搖著扇,此人身著黑色羽絨大袍,腳踩黑色鑲金齊腿長靴,手持一柄黑色的羽扇,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文靜儒雅。
“需要我幫你把他抓回來麽?”黑袍人漫不經心地道。
“不用。”姬夫人轉過身,走到那人身邊,盯著他的臉,輕聲道,“我要你跟著他們,把暗中援助的人揪出來……”
黑袍人停下了手中的羽扇,搖了搖頭,將手中茶杯裏的茶一飲而盡,道:“麻煩,無聊……”
姬夫人笑了笑,又複給那人倒了一杯茶,輕聲道:“若是斷文在此,必不會這樣說。”
聽到這話,黑袍人剛端起茶杯的手一下子凝固了,他抬起頭,盯著姬夫人。
燭光下,這是一張本應極其出眾的臉,明眸皓齒,眉眼如劍,可卻又披頭散發,似瘋似仙。
“天下無一人喚作斷文,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姬夫人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其實這次任務並不無聊,我還需要你幫我抓幾個人回來。”
黑袍人似是來了興致,身軀朝後仰了仰,好像一個彌勒佛,側躺在案牘之上,舉著茶杯,示意姬夫人說下去。
姬夫人揮了揮手,屋外便有丫頭送進來三幅畫,畫像上是三個孩子,二男一女,觀其模樣,男孩均似七歲,女孩約摸五歲。
“抓小孩子?”
黑袍人有點不樂意了。
姬夫人擺了擺手,支開丫頭,彎腰湊近黑袍人,輕輕地道:“你可知這三個孩子是誰?”
“誰?”
姬夫人伸出素手,依次指過,道:
“林琪,林栩,林竹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