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第四章 四方獻筍
“林琪!快點跟上!”
“等等我,我跑不動啦!”
“這才多遠你就跑不動了?罷了罷了,兄弟們停下歇會兒吧,反正獻筍大會還沒開始呢。”
“丁大哥,咱可是主角兒,遲到了,是要挨罵的.……”
“你這臭小子!”那個被稱作丁大哥的孩子走上前去,用力捏了捏他的鼻子,沒好氣地道,“若不是你丫的非要跟我們炫耀你那抓野味的陷阱,我們早就到了,還好意思催促?”
“嘿嘿嘿……”挨罵的孩子不氣也不惱,而是嘿嘿笑著,舉起手中的野兔,道,“今晚獻筍大會結束後,咱去後山開一波葷如何?正好借此祝願咱的武學之路一帆風順!”
姓丁的孩子白了他一眼,道:“那一隻兔子也不夠吃啊……”
“我我我!我家有野豬肉!可以悄悄地偷一塊兒出來!”另一個係有發帶的孩子舉手道。
“我家有蕎麥!”
“我家有米,可以抓一把,和蕎麥一起煮,口感更好!”
這時,林琪慢慢湊了過來,伸手搭在夥伴的肩上,喘著氣,笑道:“我家肉多,米麵就不要了,咱既然是開葷,那就隻烤肉來吃!”
提著兔子的孩子咧嘴笑了,他舔了舔嘴唇道:“我都忘了,咱這兒不是有一個林家少爺嘛?不過,總感覺還差點什麽.……”他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眼睛突然閃過一道光,猛地抬起頭盯著不遠處坐在石頭上歇腳的孩子,賊笑道:“陌星,聽說你爹藏了一壺上好的謀山酒,要不你……”
“不可!”那個叫陌星的孩子一口回絕道,“我老爹要是發現謀山酒沒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胡說,你爹那麽疼你,怎麽可能要你的命嘛.……”
陌星隨手摘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慵懶地抬起眼皮,盯著提兔子的孩子,道:“我是說我爹的命,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若發現謀山酒沒了,必定會被氣死.……”
“可是.……”
兩個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爭執了起來,隻有姓丁的孩子注意到林琪一直在喘氣,好像怎麽歇都歇不夠的樣子。
“林琪,你沒事兒吧?”
林琪擠出一絲笑容,捂著側腹部,道:“沒事兒,丁大哥,咱們走吧,我若遲到了,指不定林栩怎麽笑話我呢。”
姓丁的孩子搖了搖頭,二話不說,一把扛起林琪,道:“歇好了,咱們出發吧!”然後,在眾人司空見慣的眼神中,也不顧林琪反抗,就這麽扛著他朝清水鎮裏走去。
“丁大哥,我能走,放下我……”
“別說了,若兄弟們因為你遲到了怎麽辦?到時候我可不會替你說話哦。”
想著獻筍大會的重要性,林琪終是放棄了抵抗,他心裏一暖,望向遠方,心裏思量著。
“林琪啊林琪,你這是怎麽了?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麽這麽不堪,這麽窩囊!一周後的武學課,一定要好好努力鍛煉,彌補身體上的不足!”
朝陽下,六個孩子,正從山裏往鎮上趕去,等待他們的,將是人生中的第一個轉折點……
獻筍大會,是整個龍陽境內每年三月十
日固有的節日,這一天,家家戶戶都會拿出新鮮的春筍,齊聚廣場,用春筍在廣場中央擺出若幹個小福圈,然後將剩餘的春筍堆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共同舉行獻筍大會。
大會從清晨持續到晚上,七歲的孩子們正是大會的主角兒,因為他們將在一周後開始學習武學,即聚氣,凝氣,行氣等一係列基礎的技巧,這些技巧很簡單,但凡擁有一個健康的朜陽都能輕鬆學會,可你若是想要靈活地變換掌控,卻是十分難的。
於是在每年的三月十日,春季起始,人們便會舉行獻筍大會,意在期望孩子們能如雨後春筍般一帆風順,茁壯成長。
事實上,獻筍大會隻能在縣郡級以上城市舉行,因為隻有縣郡級以上的城市才有學堂供孩子上學,比如說謀縣。而清水鎮是謀縣底下的一個偏遠小鎮,之所以能夠舉行獻筍大會,無外乎兩個原因:其一,清水鎮太過偏遠,不比其他離縣城近的小鎮,孩子上學極其不便;其二,清水鎮多年前來了一家林姓人家定居,林家與當地富豪徐家合資建了一座學堂,花了林家的錢,借了徐家的地,名為“林徐學堂”,於是乎,清水鎮的孩子們幸運地擁有了自己的學堂,獻筍大會自然也可以舉辦了。
林琪和那群孩子們趕到清水鎮的落花廣場時,太陽已經完全探出了頭,廣場裏人山人海,全鎮子的人都聚在了這裏,因為這一天,是事關孩子們未來的大日子,而孩子們的未來,就是清水鎮的未來。
廣場上麵的看台裏,有一群不太一樣的人,他們不像台下其他人一樣站著,而是端坐在太師椅裏,手上拖著茶杯,衣著光鮮亮麗,身後還有人服侍。他們,便是林家家主,徐家家主還有兩個過往客商。
客商,在小鎮子裏可是很稀罕的。
“快點快點!馬上要開始了!”一個孩子跑在了最前麵,扭頭對身後的夥伴喊道。
林琪見人漸漸多了起來,覺得很難為情,於是小聲道:“丁大哥,快放下我吧,這裏人多……”
姓丁的孩子隻擦了把汗,氣也不喘,輕輕地將林琪放在了地上,笑道:“你怎麽這麽輕啊?活像一個女孩兒家.……”
林琪苦笑了一下,紅著臉道:“我們快去找先生吧,他肯定已經等急了。”
說完,林琪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是啊,一個大男人被別人比作女人,能不羞麽?
到了辰末之時,孩子們都已經在先生的分配下站到了廣場中央的春筍福圈裏麵了。
所謂先生,其實是個年過古稀的砍柴翁,他身著素衣,頭戴鬥笠,背上背了一把砍柴刀,腳下放著一捆柴火棍兒。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也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隻知道他是林家老爺請來的,知識淵博,深居簡出,所謂“深居”,居的正是那林徐學堂。
“時辰已到,現在開始點名!”
砍柴翁拿著一個名單,眯眼掃視了一遍廣場中央的孩子們,大聲喊道:“丁結衣!”
站在最左邊的孩子立刻朝人們鞠躬行禮,回應道:“在!”
這便是林琪口中的丁大哥,他是鎮子裏酒鬼鐵匠丁三霸的兒子,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襯衣,腿上套著一件破短褲,一隻腳上穿著破布鞋,另一隻腳上卻踩著破草鞋,渾身上下就一個字,破。丁結衣身高四尺有餘,比旁邊其他的孩子足足高出約摸半尺,別看他的名字娘裏娘氣的,卻是個精氣
十足的小男子漢,他生有兩簇烏黑的眉毛,眼睛大大的,鼻子雖然有點扁平,可卻大小適中,頗為耐看,頭發和他爹一樣,短發,並沒有做太多打理。他有著比小麥色還要深一些的膚色,肌肉雖然還沒有長成,可卻已然能看出形狀。
“丁結衣,今年九歲,文學課成績第四名,允錄入武學課,望其……”
“砰!”
一聲酒壇子破碎的聲音,打斷了砍柴翁的宣讀,眾人循聲望去,見一邋遢男人,打著酒嗝紅著臉,用力撥開人群穿了進去,伸手指著廣場中央,醉道:“走!跟我回家!”
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誰,可廣場中央沒有一人回應。
那人又打了個酒嗝,從背後摸出了一枚碎瓷片,又複指著廣場中央,道:“沒聽見老子的話麽?走!跟我回家!”
“是……爹.……”丁結衣紅著眼睛,應了一聲,然後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鞠了一躬,低著頭,移步朝醉酒男人走去。
那個男人,正是丁結衣的父親,丁三霸。
“丁大哥!”
“丁大哥!別走!”
“別聽他的,回來!”
場中央的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嚷了起來,是啊,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孩子們去年和前年都曾看到丁結衣站在落花廣場中央接受獻筍大會的洗禮,可每次都會中途被他父親勒令回家,他父親不許他學武。
“沉氣立靜!”砍柴翁抬頭望了一眼看台上的林老爺,點了點頭,喝止道,“這件事情,必須由丁結衣自己決斷,其他人不許插嘴!更不許插手!”
“可這對丁大哥太不公平了!他……”
“琪兒!”
林琪剛想為丁結衣辯駁,看台上便傳來父親的聲音,他回頭望了一眼父親,皺了皺眉頭,噘著嘴小聲嘟囔道:“他都九歲了,再不學武,還怎麽趕得上其他人嘛!”
丁結衣隨父親離開時,扭頭望了夥伴們一眼,晨光下,他的臉上掛著笑,眼裏卻噙著淚。
砍柴翁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丁結衣是唯一一個年齡超過七歲的學生,破例先報,現在,按順序報起,林琪!”
“額……啊?在!”林琪正在低頭想著丁結衣的事情,突然被點了名,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慌亂地抬起頭時,還未曾說話,便又聽到砍柴翁的聲音。
“林琪,今年七歲有三(指七歲三個月),文學課成績第……二十一名。”砍柴翁頓了一下,繼續道,“允錄入武學課,望其好好努力,再開新篇!”
聽到自己的成績,林琪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同屆的孩子一共就二十一個人,文學課第二十一名,那不就是倒數第一麽?
“林琪,還不行禮?”
“是!”林琪趕緊抬起頭,站端正,開始分別向台下和台上行禮,人們也紛紛以熱烈的掌聲作為回饋。待到轉向高台時,林琪隱約瞥見,父親的眼裏好像閃過了一絲憂慮,盡管他正慈祥地望著自己微笑。
當然,同樣看見父親笑容的,還有一人,那便是林琪的弟弟,林栩,此刻他正站在廣場最右邊的春筍福圈內,雙手抱著胸,一臉的不屑。
“切!真丟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