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第六章 文課前三
“下一個,李陌星.……”
“在……”
李陌星慵懶地應了一聲,朝林琪和白梓殤聳了聳肩,然後轉身分別向台上台下行禮。
這是一個頗為俊秀的孩子,身高約摸三尺有八,體型勻稱,腰杆挺拔,卻總喜歡把雙手抱在後腦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的臉部輪廓分明,柳葉眉,高挺鼻,死魚眼,淡白唇,唇間叼著根草,眼裏盡是深邃。
“李陌星,今年七歲整,文學課成績第十九名,允錄入武學課,望其……唉,望其誠實一些,不要以好充次。”砍柴翁說最後那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已經小到隻有周圍的孩子能聽清了,別人雖然不清楚,可這老頭兒卻明白得很,他知道李陌星很聰明,學東西也很快,卻每次都甘願當倒數。
就好比這次結業考試,八成又是李陌星考前估摸好白梓殤的水準,然後故意考倒數第三,陪著他坐冷板凳罷了;至於林琪,想都不用想,絕對倒數第一,從來沒有過意外。
“這仨小家夥.……”砍柴翁搖了搖頭,繼續道,“下一個,成熊……”
“在”
“施小倩”
“在”
“方雷”
“在”
“.……”
文學課成績排名中間的孩子們,大抵都是安安分分,平平淡淡的,可這並不代表他們的人生也是平凡的,沒人知道今後會有什麽故事發生在他們身上。
不過,排名前三的孩子,卻不得不詳細說下。
“文學課前三名學生,為表嘉獎,將會獲得由晞晶製成的手鐲一枚。”砍柴翁指了指看台上的一個支架,三個精致的手鐲就掛在上麵。
“文學課第三名,徐昌……”
“.……”
無人應。
“徐昌?”
砍柴翁抬起頭,看了一眼場中的福圈,從右往左第三個,空空如也。
“徐昌沒來麽?”
台上台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知道徐昌很調皮,可卻想不到這小子竟然連獻筍大會都敢不來。
砍柴翁皺了皺眉,抬頭看著台上的徐老爺,用眼神問道:“您兒子呢?”
徐老爺大名徐有道,魚紋眼,絡腮胡,胖大頭,肥肚腩,是謀縣東邊幾個鎮子最大的地主。當年明山之戰爆發,但凡有點氣力的都給抓去當兵了,鎮子裏沒了勞力,老少婦孺難免挨餓,叫苦不迭。一日,徐有道入山,碰見了七個躲避戰亂的年輕小夥,便心生一計,拉著他們在山溝裏開了田,種上了糧食。雖說在山裏墾田很辛苦,可年輕人有的是氣力,很快莊稼便有了收成,再加上平時打獵獲得的野味,足足裝了幾大車。
日後,當鄉親們陷入深深的饑荒之中,餓得連泥土草根都吃的時候,徐有道站了出來,帶著一車又一車的糧食,坐地起價,這個價,便是鄉親們家裏農田的地契。他提出,用自家田地的地契,可以換取充足的糧食,足夠吃到戰爭結束。
鄉親們癱坐在自家門口,看著一群牛鬼蛇神,拉著一車車救命糧食從麵前走過,思量來思量去,都不願拿長久的地契去換眼前的糧食。可是誰家沒有老弱婦孺?哪個老人沒有孫兒?哪個孩子又沒有爺婆?
人們與徐有道的對抗,持續了不足一天,便敗下陣來,望著逐漸消瘦下去的親人,大家終是交出了地契,用來換取糧食。於是乎,所有的地契都到了徐有道的手上。明山之戰後,有人將徐有道告上了陌都,問天塔專門為此事將其召至塔內三層查處,可因徐有道所為皆合理合法,便給放了,他徐有道,就這麽鑽
了問天法的空子,一躍成為了大地主。
徐有道腆著肚子,陪笑著抱了個拳,然後擺了擺手,示意砍柴翁不用理會,直接宣讀下一個就好。
砍柴翁又詫異地看向旁邊的林老爺,見其微微點頭,於是繼續宣讀道:“第二名,慕容采潔.……”
“在”
回應的是一個女孩,她正站在從右數第二個福圈內,微微頷首,朝眾人行禮。朝陽下,女孩非常美麗優雅,大眼睛,細眉毛,俏鼻梁,薄紅唇,生著瓜子臉,梳著斜劉海,一支漂亮的簪子將頭發挽在腦後,體現出十足的幹練和秀氣。女孩身高三尺有七,身材纖細,身段婀娜,著一身豔豔紅綢,露出如藕的臂膀,腳踩一雙紅色高筒束腿靴,半截小腿外露,勾人眼神。小小年紀尚且如此,可想長大之後,也定是一方俏麗佳人。
“慕容采潔,今年七歲整,文學課第二名,授晞晶手鐲一枚,允錄入武學課,望其不負家族盛名,再接再厲。”說完,砍柴翁揮了揮手,便有人雙手捧著手鐲,遞送到慕容采潔手中。慕容采潔接過手鐲,戴在左手腕上,再度行禮道:“謝謝前輩們對晚輩的栽培,晚輩一定努力習武,不負眾望!”
台下鼓掌歡騰。
砍柴翁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宣讀道:“第一名,林栩……”
“有”
站在最右邊福圈裏的男孩應了一聲,抬起頭,先是眼神複雜地瞥了林琪一眼,而後朝眾人鞠躬道:“晚輩林栩,謝過父老鄉親照顧,同采潔妹妹一樣,定不負眾望。”
“好!”
台下立刻爆發出了一陣喝彩。
林栩不僅是林家老爺林天賜的三兒子,還是在清水鎮同輩裏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受到鄉親們的喜愛也是理所應當。
晨光下,林栩站在福圈內,身著一套漆黑皮革短外褂,內有長衣遮膀,下身係黑色蓮花散甲裙,內有長褲貼身,除此之外,其腰間還掛有一個漆黑的玉佩。觀其麵容,紫發碧眼,臉型勻稱,極其耐看,尤其是那一對劍眉,似要斬盡天下夙氣。
林栩很優秀,不過,林天賜曾經還有個大兒子,更為了得。
十七年前,林天賜帶著一子一妻來到清水鎮定居,人們皆道其妻裳月一頭紫發,與人極異,卻是麵容姣好,身材窈窕;其子林燁烏黑短發,目光炯炯,生得俊俏,天賦異稟,三歲入學,四歲通理,五歲能詩,六歲便可凝氣。
林天賜攜子妻在清水鎮住下後,建立了林徐學堂,請來了砍柴翁,隻兩年,其子林燁便貫通了所有的文學課,通曉千竺百今,詩詞雜脈,遂私自入武學課,六歲之時便以七歲外稱,比其他人提早一年習武,且不落下風。
要知道,洓之後裔,人之一族,自出生起,朜陽完全長成需要五到七年,絕大多數的人是在六年九個月左右長成,極少數人是在六年三個月以前,一般不會有少於五年或超過七年的。習武者,皆以氣為基,朜陽,氣之始也,若是朜陽還沒有成熟就開始學習凝氣,是絕對會損壞根基的,於是乎,便有了七歲孩童獻筍大會之說,所有人都不會為了爭先那一秒,而誤了終生。
可林燁,就爭了一年,幸運的是,他屬於朜陽早熟的那極少數人中的一個。
七年前,林天賜之妻裳月誕子,又生有兩名男嬰,二子取名為琪,三子取名為栩,長子林燁,卻無故失蹤,其母裳月,也出血身亡。
林天賜悲痛欲絕,為子妻立了靈位,對外稱,林燁死,裳月亡。
而後,不知發生了什麽,讓清水鎮所有百姓都恐於啟齒。
“林栩,今年七歲有三,文學課第一名,授晞晶手鐲一枚,允錄入武學課,望其沉心靜氣,莫要浮躁。
”說完,砍柴翁正待揮手差人送來手鐲,卻見林栩兀自出了福圈,走上看台,親自取下手鐲,又複走回去。
經過林琪身邊時,他輕聲問道:“你,真的是我哥麽?”
“啊?”
林琪冷不丁被林栩這麽一問,有點蒙了。
“倒數第一……真差勁.……”
“我……”
林琪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旁邊的白梓殤看不下去了,隻見他一揮拳頭,眼睛瞪得老大,怒喊道:“咋啦!?你第一名了不起啊!”許是這小子嗓門太大,一聲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了過來,台下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也戛然而止。
“唉,這頭蠢豬……”李陌星雙臂抱在後腦勺,搖頭歎道。
在這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林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白梓殤這個愣頭青還沒完沒了地說道:“林琪文學課不比你咋了?倒數第一咋了?照樣有人疼有人愛!你不就字寫得好看點,嘴裏能吟幾句草撩子詩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梓殤,你快別說了.……”林琪拉著白梓殤的衣襟,低頭小聲地道。
不過,被白梓殤這小潑賴一折騰,林栩的氣焰好似消去大半,隻見他尷尬地看了眼台下的人群,吞了口唾沫,白了林琪一眼,轉身回到了自己的福圈站定,靜候先生下一步指示。
麵對場上的小插曲,砍柴翁自始至終沒有摻和一句,直到林栩回到自己的福圈後,才放下手中的名冊,開口道:“點名完畢,下麵……”
“等一下!”
砍柴翁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這聲音聽起來十分囂張。
“誰?”砍柴翁淡淡地問了一句,盡管他憑聲音已經聽出了來者何人。
“是我!徐昌!”
眾人循聲望去,見一孩子走上了廣場中央,站在了右數第三個福圈裏,昂著小腦袋,挺著小胸脯,眼睛嘴巴微微翹起,臉上布滿了高傲的神色。
“你遲到了.……”
“本少爺昨晚挑燈夜讀,太乏,以至於睡過了頭,這才遲到。”
“遲到就是遲到,哪來那麽多借口?”
徐昌語塞,扭頭看向高台上坐著的父親,眯著眼,眼神有點複雜,似是要求,又有不屑,還有一絲厭惡,沒錯,就是厭惡。
徐有道臉皮抽了抽,站了起來,抱拳道:“小子徐昌遲到,影響獻筍大會的進行,老夫也覺不妥,這裏跟大家賠不是了,請先生照著名冊,把昌兒補上.……”
台下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反駁。
砍柴翁看向林天賜,見他也默默點頭,遂重拾起名冊,念道:“徐昌,今年七歲有四,文學課第三名,授晞晶手鐲一枚,允錄入武學課……”
台下鴉雀無聲,既沒有掌聲,也沒有喝彩。
徐昌抽了抽鼻子,看了林栩一眼,道:“我也自己去拿。”
說完,便仿著林栩,走上高台,取下手鐲,回來經過林琪身邊時,輕蔑地道:“倒數第一,也值得眾人鼓掌喝彩?是因為姓林麽?”
林琪苦笑著往後縮了一步,心說今兒個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怎的都針對自己?
徐昌跟著貼近了一步,繼續道:“林琪啊林琪,你討厭就討厭在,明明一無是處,卻總是讓所有人都圍著你轉,你不覺得害臊麽?”
“怎麽?你不服?”
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李陌星開口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