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第八章 林府對談
“陌星陌星！等一下！”
“何事？”李陌星轉過身，看著匆忙跑來的白梓殤，淡淡地道。
“給你！”白梓殤遞過一個瓶子，喘著粗氣道。
“這是什麽?”
“酒……酒啊。”
“我不飲酒.……”李陌星沒有去接，轉身就要走。
白梓殤見了，一個箭步躥過去，攔在麵前，道：“不……不是給你喝的，是給你爹的。”
“給我爹？”李陌星眉頭一皺，尋思著這渾小子何時懂得孝敬長輩了？略微思量，便猜到了白梓殤的意圖，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不可！”
說完，李陌星便要走。
“哎呀！有何不可嘛！？”白梓殤急了，他一把抱住李陌星，求道，“你且聽我說完，我手裏這瓶酒可是從獻筍宴偷出來的，比起那謀山酒差不了多少，你拿著這瓶去把你家老爺子那瓶謀山酒換出來，咱兄弟幾個也好嚐嚐鮮啊！”
“我說了，不可，被我爹發現就麻煩了。”
“怎麽會嘛！”白梓殤抱得更緊了，“老爺子那麽心疼那瓶謀山酒，不等到你小子結婚大喜之日，會拿出來喝嗎？他肯定沒喝過，你去換出來就好。”
“.……”
李陌星閉著眼睛，雙臂環著後腦勺，一動不動。他是在考慮麽？並不是，而是身體被死死地抱住，寸步難移。
“你想想啊，咱這可是在幫老爺子，萬一他喝了謀山酒，癮來了，以後非謀山酒不喝，可咋整？”
“鬆開.……”
“我不！”白梓殤開始撒嬌了，“大不了你先拿著我這瓶酒回去看看嘛，若是謀山酒已開封，那就算了，若是還沒有開封……”
“鬆開.……”
“我……”白梓殤還想說什麽，終是沒說出來，他鬆開了李陌星，無奈地歎了口氣，坐在地上，垂著頭，用手指劃來劃去。
李陌星回頭瞥了一眼白梓殤，便往家裏走去，不出十步，身後又傳來一陣輕吟。
“謀山七尺稻花開，唯有酒字最介懷。但憑清水農家釀，何嚐不是曲中來？這麽多年兄弟情誼，竟然比不上一曲一水.……”
“行了，別說了.……”李陌星打斷道，同時將右手從腦後抽出，掌麵朝上，伸向白梓殤。
“陌星，你.……”白梓殤懵了，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麽？不想喝謀山酒了？”李陌星右手打了個響指，作勢就要收回。
“想想想！”
白梓殤一頭爬起來，將自己從獻筍宴上偷來的那瓶酒放在李陌星的手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他害怕李陌星反悔。
“陌星陌星！我們晚上在後山等你！你別遲到了！”
李陌星輕歎了一口氣，也不回應，徑直朝家裏走去。
“去後山之前，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
……
話分兩頭，且說獻筍宴開始後，林琪覺得腹中饑餓，便前往場祠想要吃點東西。可還沒進去，就看到白梓殤抱著一瓶酒匆匆忙忙地從場祠裏麵往外跑，本想開口叫住他，怎奈肚子餓的緊，便任他去了。
所謂場祠，不過是一處露天的石台罷了，石台供奉著岑天泥塑，其周圍則擺放著許多桌子，吃食盡數堆放在桌子上麵。
林琪入場祠時，裏麵已然人滿為患，他貓著腰，憑借身體瘦小的優勢，好不容易擠到桌子前，正待拿酥餅來吃，突然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誰！？”
“噓……是我！”
“爹！”林琪“爹”字剛喊了一半，便被一隻大手捂住了嘴巴。
“你這傻孩子，我不是‘噓’了嘛，還喊這麽大聲……”
大手的主人隱匿在一件灰色的兜帽大袍裏麵，林琪仰著頭才可看清他的臉，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林琪的父親，林天賜。
“爹，你怎麽這身兒打扮？”林琪小聲道。
“我來找你啊，可又不能讓鄉親們看到我，不然少不了寒暄問候，會很麻煩。”
“那你找我幹嘛呀？”
林天賜跟做賊似的，四周打量了一下，伸手從桌子上抓了兩張酥餅塞進懷裏，道：“跟爹來。”
說完，便拉著林琪悄悄出了場祠，朝家裏去了。
林府是林天賜的宅邸，坐落在清水鎮北邊，玄北山腳下，距離落花廣場不過五百步，旁邊有一條小溪流過，正好流經林家後院的花園，端的是一處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林府不大，隻有數畝大小，府門外有一座異獸石雕，兩丈高，生得怪異，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麽。
林天賜拉著林琪來到府門外，兀自往石雕腳下一坐，然後取出懷中那兩張酥餅遞給林琪，道：“來，坐爹旁邊。”
林琪接過酥餅，將其中一張揣進懷裏，然後坐在林天賜身邊，催促道：“爹你找我到底幹嘛呀？快點說快點說，我一會兒還要去找朋友玩兒呢。”
林天賜寵溺地摸了摸林琪的腦袋，問道：“琪兒，梓殤方才說他將來想要成為獵人，那你呢？你將來想做什麽呀？”
“我……”
林琪猶豫不言。
其實，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將來能做什麽。
自記事起，林琪便發覺他與別的孩子不一樣，別的孩子兩歲便能走路，可他直到三歲還是顫顫巍巍站不穩當；別的孩子吃著粗茶淡飯，仍然麵色紅潤，身強體壯，可他吃喝不愁，每日金麵玉米，卻一直瘦小羸弱，一吹就倒；別的孩子學詩作對，朗誦吟唱，皆現學士風範，可他卻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集中精神，看過的書籍轉眼間便忘得一幹二淨。沒有人能解釋得清楚這是為什麽，於是皆暗道林琪底子薄，靈識淺，如螻蟻入土，絕難展翅。
“琪兒.……”林天賜皺著眉頭，輕輕喚了一句，語氣變得十分柔和，仿佛是在安撫一個站在懸崖邊，即將跳下去的絕望之人。
林琪咬了口手裏的酥餅，嚼了一會兒，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林天賜溫柔地笑著，輕輕拍了拍林琪的肩膀，道，“來日方長，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嗯……”
林琪點了點頭，突然嘴角一揚，話鋒一轉，眼睛斜瞥著林天賜，道：“爹你打扮成這樣把我叫過來，不會就為了問這件事吧？”
“啊？額……我.……”
冷不丁被林琪這麽一問，林天賜竟然也猶豫了，半晌，方才道：“我……額.……沒錯，就是為了這件事，當爹的想知道兒子將來有何誌向，所以專門喊來問問。”
“那你問完了，我可以出去玩兒了？”
林天賜站了起來，笑著擺了擺手，道：“去吧，帶著梓殤一起，看著點兒那小子，注意安全。”
聽到這話，林琪眼咕嚕一轉，將手裏的酥餅全塞進嘴裏，塞得滿滿的，然後站起來替父親拍打掉身上的灰塵，口齒不清地道：“我想回家拿點肉……”
“什麽？”林天賜沒聽清。
林琪將嘴裏的酥餅慢慢咽了下去，低下頭，有點膽怯地小聲道：“我……我說……我想回家拿點肉，晚上和朋友去後山烤來吃.……”
“哈哈哈！”林天賜被逗樂了，笑道，“去吧去吧，和你張姨說一聲就好。”
“謝謝爹！”
林琪樂開了花，繞過林天賜往家裏跑去，剛跑到門口，身後又傳來父親的聲音。
“琪兒！”
“嗯？怎麽啦？”林琪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父親，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眼睛裏閃著光，炯炯有神。
“沒什麽.……”林天賜頓了一下，終是輕輕歎了口氣，道，“早點兒回來。”
林琪笑著朝父親揮了揮手，消失在了府門後。
見林琪進去了，林天賜垂下頭，用手掌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麵頰，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自語道：“唉，那件事情，終究還是不忍心告訴他啊.……”
“什麽事情？”
“嘎！？”林天賜一驚，忙回過頭去，正見林栩朝自己走來，板著小臉，眼神極其複雜。
“沒什麽。”林天賜很快便捋順了情緒，雙手背在身後，淡淡地道，“你不是在場祠麽？怎麽回來了？”
“回來找梓玲姐姐。”
“不行！”林天賜臉色一沉，道，“不許你去找梓玲！”
“為什麽！？”
林琪停下腳步，站在林天賜麵前，抬起頭看著父親，臉上掛滿了委屈。
“不行就是不行！”林天賜背過身去，道，“你去找梓玲，無外乎想要詢問你大哥林燁的事情，我說過，我不允許你提到他，更不允許你了解他！”
“可他是我大哥！”林栩紅著眼，幾乎快哭了，“哪……哪怕他已經死了……”
聽到這話，林天賜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就在這時，落花廣場傳來管家老趙的呼喊聲：
“老爺！老爺！”
林栩聽到了，忙別過臉去，他不想讓人看見他情緒失控時的“醜態”。
管家老趙經過林栩，繞到林天賜的麵前，抱拳道：“老爺，客商那邊喊您過去，有事相商……老爺，您眼睛怎麽……”
“咳！沒事兒！”林天賜擺了擺手打斷老趙，道，“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是。”
老趙低頭應了一聲，又複朝落花廣場去了。
見老趙走遠，林栩嘟囔了一句：“你不讓我去找梓玲姐，我偏要去找！”然後，移步就要往府裏走。突然，一條麻繩不知從何處飛來，瞬間便把林栩緊緊捆在門前石雕上，動彈不得。
“你幹嘛！？放開我！”
“今晚我回來之前，你就老老實實在這兒給我待著，哪兒都不許去！”
說完，林天賜便頭也不回地朝落花廣場的方向走去。
“爹！”
林栩對著父親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喊叫。
父親一愣，停下了腳步。
“我拿了文學課第一名.……”
“.……”
父親仍然背對著他，不語。
“您難道就不想知道兒子.……不！”林栩使勁搖了搖頭，嘴角一抽，眼睛一瞪，改口道，“您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林栩將來的誌向嗎！？”
“你的誌向，我不管，我隻是不想讓你，變得和你大哥一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