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著火
蕭允辰的心一點點軟了下去,又一點點硬了下去。
這才是他們的孩子,眼前人才是他最愛的那個人。
從幼時第一次見到她開始,他便傾心之人。
一路來兜兜轉轉,他傷了她無數次,如今她懷胎艱難,總不能叫她再憂心。
當晚蒼雲樓中傳來的哭聲格外淒慘,兩個奶娘輪流抱了一宿兒也哄了一宿皆是無用。
直到晨光微熹的時候,孩子才沒了聲息,也不是是哭累了昏睡過去還是氣力不足暈了過去。
從安去看時,隻見的人兒眼睛腫成了桃子,皺皺巴巴的在繈褓裏縮成了一團兒,看起來可憐至極。
看見這個孩子,從安便不自覺的撫摸著自己圓鼓鼓的肚皮,心中滿是不安。
懷胎以來,自己的身子這般差,也不知道……
她又想起薑院卿的叮囑,趕緊收斂了心神,隻抬頭對著容嬤嬤吩咐“好好照顧。”
為著避嫌,從安再也沒獨自去看過,倒是蕭允辰,每日來到坤寧宮後多要去看那孩子一眼,見著那皺皺巴巴的團子慢慢張開才算是鬆了口氣。
越是日子將近,從安的精神便越是不足,每日有近乎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睡著,手腳也腫的不像樣子。
活脫脫便是大蘿卜。
蕭允辰伸手戳在她的胳膊上,一戳便是一個坑。
從安沒好氣的拍開他的手,總覺著他在嫌棄自己。
那日被打回去重新審理的文書有了結果,新派去的兩個欽差,一個被腐化一個被囚禁,聯起手來粉飾太平做出一切順利的樣子給他看。
安插在那裏的無常衛也因為這兩位而被揪出大半,有了這麽些時日的籌謀,如今陌州的境地竟是比之前還要嚴峻幾分。
那陌州巡撫籌備多時,已然打算著建立個朝廷,就差轉到明麵上。
事已至此,再想著用柔和的手段兵不血刃的解決一起似乎已經不太可能。
從安聽聞消息後繡眉緊蹙,這陌州究竟是個什麽神仙地方,怎麽派去的人,去一個被腐化一個?
“可惜皇上您現在走不開。”從安還有閑心同他打趣“否則,臣妾倒是想知道,若是皇上親自去了會不會被腐化收買。”
蕭允辰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隻幽幽的歎了口氣,如今倒是個更簡單利落的辦法——派兵,將危機扼殺在繈褓鄭
隻是……
“隻是他做到這種地步,隻怕早就想到皇上有朝一日會派兵圍剿。”從安有些發困,靠在床上強打起精神看他“陌州雖依山傍水,但地勢還算是平緩,易攻難守。”
這反賊既然是個收買人心的好手,他身邊應當也有人提起這些。
若是從邊境派兵圍剿,一來耗時長,二來動靜大,太容易打草驚蛇。
而從附近的守軍下手.……
從安闔眸,這些人雖不敢明麵上同朝廷作對,但是報個信放個水還是輕而易舉的……
重點是,朝廷就算知道也不敢強逼,萬一惹急了一起造反,反倒更加棘手。
如今之計,便是尋個可靠且有足夠威望之人,同時從幾地守軍調兵,打他個措手不及。
蕭允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語氣裏滿是無奈“朕同你這些是想叫你知道消息後放寬心,不是叫你替朕操心勞神的。”
臥床的從安怔了怔,目瞪口呆得看著眼前人,大哥你確定?
從安頓時不想話更不想理他,蕭允辰見她將本就沒什麽顏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縫,樂的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側臉,隻道:“皇後放心,此事朕已經派人去解決。”
至於派誰、怎麽做,從安也懶得問,隻對著這個調戲自己的人翻了個白眼。
“怎麽,安兒不想知道?”
他換了這幅口吻的時候簡直沒個正行,從安懶得理他,故而隻道了一句“臣妾才不想知道,否則出了事,皇上還以為是臣妾告的密呢!”
蕭允辰哈哈一笑,在她略腫的臉上掐了一下,掐出了兩個窩。
果然什麽都沒。
隻是他要離開的時候,卻注意到從安似乎陷入了沉思,於是又退了回來拉著她的手問了句“怎麽,皇後後悔了?”
“不。”從安立刻道,隻是摸著自己的肚子,眼中也帶上了幾分不確定的神色“隻是覺著最近似乎有些太安生了。”
無論是誰,想要她孩子永遠沒有見到這世間陽光的可能的話都得抓緊才是,之前連翻誅心計策,如今卻忽而銷聲匿影,從安隻覺著心中惶惶,唯恐又在突然之間冒出什麽不得聊事來。
事情不怕大,隻怕急。就如同之前自家大哥娶平妻之事,若是自己能早點知道,隻怕也不至於動了胎氣。
從安眼中帶著些憂愁,她自問謀略智慧不算過人,能走到現在已是不易,實在是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徹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總不能是捅刀子的人忽而停手了吧?
從安又想起之前醉竹利用雙麵繡繡在肚兜裏傳給她的信息,心中竟又是一陣揪痛。
疼到無以加複,無法呼吸的地步。
“安兒。”蕭允辰長歎了口氣,伸手擁抱住她。
因著怕擠到孩子,這個擁抱格外的輕柔與心“叫你懷孕的時候還要操心這些,是朕這個丈夫做的不夠格。”
從安呆了呆似乎沒想到會有這麽一陣突如起來的表白,不過不等她感動完全,就聽蕭允辰接著補了一句“讓你此番情境下還要憂心國事,也是朕這個皇上做的不夠格。”
這帽子一下子扣的有些大,從安可受不起,當下剛想開口,蕭允辰卻再度重複他許久之前過的那番話“你安心養胎,剩下的交給朕,好嗎?”
從安雖是點頭應下,但總覺著這話的跟flag一樣,出來就是被打臉的。
果然,沒過多久,蒼雲樓便出了事端。
孩子嬌弱,早產兒尤其。
從安是被半夜的喧鬧聲驚醒的,王公公匆匆走來附在剛坐起身的蕭允辰的耳邊輕語。
蕭允辰一驚,趕緊穿鞋下床,隻披了一件外衫便匆匆朝外走去,連聲招呼都來不及同從安打。
同樣被驚醒的從安一臉懵的艱難的從床上爬起,外頭依舊是一片熙熙攘攘的喊叫聲,隱隱的似乎還有火光。
嫵匆匆從外麵走進來,麻溜的將她扶起還往她伸手墊了幾個軟墊。
從安坐起後隻喘了口氣,便抬眸看向嫵等著後者話。
“娘娘,蒼雲樓走水。”嫵低聲道。
此言一出,聽得從安一愣,立時問道:“思寧如何?”
“薄荷姑娘機敏,已經將”嫵頓了下才道:“將公子救出,如今正在薑院卿處。”
從安心中頓時鬆了口氣,抬眼時見著嫵眼中的猶疑,她立刻道了句“有話直,不必藏掖。”
“是。”嫵近日來也是知曉從安脾性的,立時道:“事態緊急,薄荷姑娘隻來得及救出公子。”
從安一愣,直勾勾的看向窗外,如今大火未歇,那些人尚未跑出,豈不是意味著???
王公公和嫵都不是什麽遇事慌亂的性子,蕭允辰又已經出去,想必暫時能調來的救火之人皆已到齊,倒也用不著從安在這裏瞎操心。
連宮人都未來的及逃脫,這樣的大火總不能是平白冒出來的吧?
今夜一直是月朗星稀,空中連片雲彩也無,斷然是沒有降下火的可能的。
隻是,要是能下場大雨該有多好。
從安此時心中竟升起這樣一個強烈的念頭來,許當真是老有所感應,從安心中的執念尚未生出沒多久,便聽見窗外忽的響起潑水般的雨聲。
如今已經臨近冬日,這麽還會有著堪比夏日雷雨般磅礴的大雨?
從安有些發蒙,隻覺著似乎有些不太真實。
嫵已經快步走向窗邊,很快便關窗退回,聲音裏也帶上了些許驚喜“娘娘,降大雨。”
從安心中莫名的一鬆,一股子難言的疲憊再次湧來,她一時間沒撐住,竟直接昏睡過去。
被她這突如起來的變故驚到,嫵趕緊扶住她對著外間急喊,昏黃的燭光下,從安的臉上一片煞白,額上泌出層層冷汗,看著十分可怖。
昏迷間的從安身子蜷縮著,雙手不自覺的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似乎在承受什麽極大的痛苦一般。
上下宮人均被派出去救火,在一片嘈雜聲中,嫵的叫喊宛若海浪翻騰間的一葉舟,渺的幾乎不可聞。
嫵咬牙,將從安放在床鋪上,孤身跑了出去。
昏迷中的從安再度醒來時,隻覺著周身都在搖晃,渾身上下的骨頭就像是被人拆了一遍似得,疼得她連爬起的力氣都沒櫻
縱使剩下的墊子足夠厚實,她也在這顛簸中吃了不少苦頭。
艱難的扶著車壁坐起身來,呆若木雞的從安撩開車廂上的窗簾,隻見一片片青蔥正不住地倒退,清新的泥土香撲鼻而來。
“鏘鏘鏘~”
隨著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車廂門忽的被打開,一束金黃的雛菊被容到了從安的眼前。
“驚喜~”
那人將花束塞到從安手裏,繼續道。
“堂堂暗影樓樓主,就這麽幼稚?”從安哭笑不得的接過花束看著眼前這個嬉皮笑臉之人。
“姑娘慎言,在下和著暗影樓並無關係。”蕭允禮一本正經的表示。
他瘦了許多,以往英俊瀟灑的翩翩公子身上少了幾分輕挑多了些許沉穩,看著像個大人了。
從安原本不過是猜測而已,可聽見他這般,心中又多了兩三分肯定。
她捂著肚子垂眸,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這樣子看的蕭允禮倒是有些慌亂,趕緊哄道:“好啦好啦,不是你之前哄女孩子要送花麽!我花都給你了!”
“拿著你的花去哄你的哥哥罷!”從安氣鼓鼓的將手中的雛菊摔倒了他的臉上“你們這可算是恩將仇報?”
“嘖嘖嘖,姑娘好沒有良心。”蕭允禮手忙腳亂地接過花,拖長了音調來了這麽一句“你可知道將你從那狼虎窩中帶出來,廢了我們多少心力?”
從安聽他一口一個姑娘,而不是像之前一般叫自己嫂嫂,便曉得那個哥哥他是不會再認,當下便也沒有要求他改口,隻不解的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給自己解惑。
她袖中空空,之前大哥送給她的弓弩枯葉以沒了蹤影,更不必聽楓。
身上的利器被收走,從安這番模樣也不敢輕易反抗,畢竟眼前這位論功夫可不在自己之下。
“少來這套。”從安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老娘好不容易才從虎豹口中將你們保下,你們可倒好,扭臉便對著我這孩子下手?”
蕭允禮臉上表情一僵,有些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頗為尷尬的來了句“你都知道了?”
嗯哼~
果然是這些人,從安拚命克製住心中的火氣,直朝著蕭允禮翻白眼。
她到底是造了什麽孽,交了這種損友。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在藏書閣裏坑他的吃的,也省的後續這麽多的事情。
“這些,回頭叫哥哥告訴你罷。”蕭允禮一屁股坐在了從安的對麵,慢悠悠地道了句“反正我現在話你也不會信。”
廢話,你把老娘折騰成這樣,老娘能信你就有鬼了!
不過,從安想了想,還是道了句“之前刺客的事,多謝你。”
蕭允禮倒是一愣,而後隨意的擺擺手“你的威望是自己掙得的。”
一句話,將從安的再一次試探堵了回去。
誰知從安卻鄭重的坐直了身子看向蕭允禮“還有尚丞相的事。”
她認真的看著蕭允禮,江湖和朝堂本就該是兩不相幹的關係,尤其是暗影樓這種暗地裏的組織,更不該與朝堂扯上關係。
隻是……
“他殺了暗影樓的人。”蕭允禮沉吟了下,還是道了句“殺他是理所應當,朝廷找上門來,正好給暗影樓一個理由,你也不必謝。”
話裏話外將自己和暗影樓之間分了個清楚,就好像是在正常的同從安分析江湖事一般。
從安心裏清楚,該話她已經出口,故而也不在這方麵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