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皇上吃過苦嗎
宮河麵上結了層層的細冰，與船相碰之後，便發出了那窸窣之聲，在這靜謐的黑夜之中卻是格外的耳清。
雲溪坐在船中，素手輕輕化在船下的冰河之中：“一次又一次忍耐我，一次又一次地不肯殺我，卻終究是有原因的，不是嗎？”
那人背對著雲溪，玉立於月下，衣衫飛絕，青絲而揚。而他的手卻微微張著，內力微動，這船便前進一分，耳邊的風聲不由地大了一些。
寧西洛並未回頭，隻是淡淡一句：“朕說過，你隻是她的替身。”
雲溪苦笑：“畫藍鳳在你心中的地位便如此之高嗎？”
寧西洛的背影卻突然僵直了，他側過了眸，墨發劃過那長長的睫毛，輕輕擺動著。而寧西洛隻是冷句而言：“你與溪兒的性子，很像。”
手，在河水之中突然停止了擺動。
雲溪的眸紅了幾分，她隻道：“所以，如今的雲溪隻是曾經畫溪的替身？”
寧西洛隻是看了雲溪一眼，沉聲道：“是。”
寧西洛如此淺薄的回答，雲溪終將是澀澀地笑出了聲：“畫藍鳳，也是畫溪的替身嗎？”
“是。”他道。
雲溪卻突然愣住了，寧西洛的這聲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絲毫的隱藏，話語間沒有任何的感情。
這船依舊在前行，向著黑夜的最深處行去。
在宮河與護城河的交叉線之外，看守的侍衛均紛紛垂眸行禮，且不敢望去。在船隻行出宮的刹那，那些侍衛皆在欄外跟隨著，不緩不慢地守著。
雲溪卻笑道：“如今，皇上允了雲溪來這護城河，也皆因對畫溪將軍的愛？”
風聲蕭瑟，而那鳳眸男子卻深眸冷凝地凝視著雲溪：“是。”
此時的寧西洛，是她看不透的寧西洛，也是她終究不理解的寧西洛。雲溪側過了身，看向護城河的深處，那裏猶如深淵般的血腥早已消逝，這冬日的雪終究是掩蓋了太多。
她站起了身，輕步走向寧西洛：“所以，這十五日，雲溪不會當真，也隻是充當替身，陪皇上度過這滿是虛假的日子。”
鳳眸微動，寧西洛冷言：“對於朕而言，並非虛假。”
“若有朝一日，畫溪將軍醒了，皇上便會覺得這一切皆是虛假。”雲溪隻是輕輕地笑著，點起腳尖，用手輕輕擦拭著那那鳳眸之上的睫毛，將那飛來的霜雪拿下。
那雪靜靜地躺在這手中，微風而動，便飄散於護城河之中。
寧西洛的唇隻是輕輕地顫動，看著雲溪的眸：“你今日，問了朕很多關於畫家的問題，卻唯獨沒有問雲家，甚至是楚臨安。”
雲溪彎下了身，重新依偎在那船側一旁，隻是靜靜地看著那護城河平波之麵：“慎刑司沒了，雲府的人自然沒了，又何須問？”
她的安靜，卻十足的不同。
他冷聲道：“你不該如此。”
然而，在雲溪轉過身的刹那，卻對上寧西洛冰冷的眸：“對於畫溪將軍而言，畫府便是一切，而對於雲溪而言，這雲府便是噩夢一般的地方。因此，皇上可看出我與畫溪將軍之間的區別了嗎？如此，還能當成是畫溪將軍的替身嗎？”
寧西洛緘默，隻是目光冷凝地看著她。
雲溪淺笑：“皇上可後悔不殺雲溪？”
雲溪素手輕觸那閃著微光的燈籠，她將冰手輕輕觸碰在那燈火之上，炙烤著，卻依舊溫暖不了心中的冷寒。
這船已經在前行，雖已經出了宮河，卻依舊靜的出奇。
寧西洛本便不愛說話，而如今也隻是她一問，他便答。有時，她問了，寧西洛或許也不喜回答，隻是這般僵持著。
雲溪知道，寧西洛想問的，又何止是雲家？他在意的是楚臨安。
自那日慎刑司之事後，楚臨安便失蹤了，與其說是失蹤，不如說是被東蜀人帶走了。在跟隨青墨來皇宮救人之時，她便知道了——
她被東蜀人親手交到了龍子卿手中，而楚臨安卻隻是眼睜睜地看著，一聲未吭，便與東蜀那人走了，且沒有回頭。
她想，楚臨安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吧？
幽幽聽風聲。
雲溪頷首看向寧西洛，輕聲道：“畫溪將軍跳下護城河的刹那，你是什麽心情？”
寧西洛抿了眉：“你總是喜歡問不該問的問題。”
雲溪站起了身，對著寧西洛嫣然一笑：“可，雲溪想知道的問題，你總是不喜回答。”
這一笑，讓寧西洛的眸冷了幾分：“不要挑戰朕的耐性。”
雲溪張開了手臂，迎風而立：“寧西洛，你吃過苦嗎？”
她側過眸，對著寧西洛輕輕一笑，而寧西洛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那張俊美的容顏依舊冷清，隻是緩緩走向了雲溪。
而在這一刹那，雲溪卻突然將寧西洛推開，縱身跳下了護城河！
砰……
護城河麵上的碎冰逐漸散開而來，岸上的侍衛均麵麵相覷，那船上的人在這時竟少了一個！而那麵容冷清，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在那水波並未散去的那一刻，緊接著便跳了下去！
那錦白色的長衫在瞬間便淹沒在了河水之中，隻剩下那平波之水。
所有人皆看到，皇帝，為了一個女子奮不顧身地跳下來了護城河！
那些侍衛在此時，紛紛亂做了一團，一個個縱身跳下了那冰冷的河水之中，去找尋皇帝的身影。
在這河水之中，是冰寒如夢的瞬間……
她的身子沉入這河水的瞬間，一隻手臂竟將她直接攬在了懷中，以極快地速度朝著水麵遊去。
雲溪抬眸看去，卻看到寧西洛那冰冷的眸子變的驚慌，那驚慌之下卻又帶著陣陣的惱怒。
她的手很涼，而寧西洛的手臂卻很溫暖。
有一瞬間，雲溪想要將寧西洛推開，可那束縛的力量，卻足足將她離開了那冰冷的水麵，那船搖晃了片刻，寧西洛便將她牢牢地按在了船上。
雲溪狠狠地咳著，而那眸卻是一瞬的功夫都未曾離開過寧西洛，她突然笑道：“在畫溪將軍跳下護城河的時候，你雖說是畫藍鳳想要救她，實際上是你想救她的，對不對？”
那俊美的容顏上滿是水漬，他的發緊貼著麵頰，那水一滴滴地落在了雲溪的臉上。
冰冷與冷凝皆寫在那雙鳳眸之中，寧西洛的手已高高地揚起，卻始終沒有落下來，最後狠狠地錘在了船板之上，隻是一句：“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