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最後一麵
雪於夜間便停了。
晴日於天,馬車跌跌晃晃地朝著鎮外林中而來,女畫師抱著懷中的東西,急匆匆地從馬車而下,滿目倉皇地看著這片雪地。
這裏一個冰棺於此,兩側各站了一名侍衛守著。
女畫師膽怯,怯生生地看著那些侍衛:“這……這……”
顧生言自馬車而下,輕步站至女畫師身側,笑道:“姑娘,在皇上來此之前,你將這位……這位公子的畫像畫好便可,切勿擔心,皇上叫姑娘來此並非其他事情。”
女畫師頷首點頭,接過了顧生言手中的錢袋:“那便謝謝官小哥了……”
官小哥?
顧生言愕然,卻隻是笑道:“待皇上與公主來了,姑娘隻要切記——隻謝恩不求恩,一直畫下去便好。若姑娘不記得這六個字,便要生死由命了。”
女畫師對著顧生言狠狠地點了頭,轉而抱著懷中物什朝著那冰棺走去。
冰棺之人似是睡著一般,無聲無響,雖是屍體,卻未曾給人恐慌的感覺。女畫師隻是將東西皆擺放好,坐於冰棺之側靜靜畫著,而顧生言便於她身側守著。
不知何時,馬匹嘶鳴聲於身後響起——
顧生言撇看女畫師,笑道:“姑娘初次麵見皇上,要行大禮。”
女畫師未曾想,便直接跪於地上,眉眼皆不敢看向前方之人,隻道:“叩見皇上。”
可是前方卻未傳來“平身”之聲,女畫師便頷首看去,卻對上了雲溪那清冷眼眸。
雪中,雲溪一身淡粉色的粹紗輕衣極為清淡,她從龍攆掠下,未做停留便朝著那冰棺而去,回首便道:“昨夜你便去做了這件事情嗎?今日便將他下葬?在這裏嗎?”
雲溪一臉問了幾句,卻也是無奈。她被點了睡穴後,再度睜開眼睛已然在龍攆內,而龍攆卻朝著鎮外而來,雖速度極慢,卻也能讓流煙睡的安穩。
龍攆上,那淡淡冷冷的聲音傳來:“兩個時辰後。”
雲溪握拳,轉而便對上了女畫師的眼睛,那女畫師似透著她的麵紗,想要看穿她的模樣一般。雲溪隻是覺得奇異,垂眸便看到了桌上擺放的宣紙畫像。
女畫師畫工極好,竟將張良的模樣栩栩如生地畫了出來。
雲溪不再看那宣紙,反而問道:“你便是顧總管尋來的畫師嗎?叫什麽名字?”
那女畫師對著雲溪淺淺笑著,那怯怯生生的眸滴溜溜地凝視著雲溪:“回姑娘,小女江楓,打小居於京都,是近兩年才居臨明葉鎮的,以賣畫為生……”
“今日便麻煩江姑娘了。”雲溪輕聲道。
“自是不麻煩。”江楓跪於地上,自是不敢再抬頭去看。
“你倒是不用怕,今日隻是來尋你作畫的,並非有他意。”
看到這女畫師如此膽怯模樣,雲溪便伸出了手——
女畫師抬頭怯生生地看著雲溪的手,似乎有些籌措,與身旁站著的顧生言對視後,便將手於身上擦了擦,趕緊握住了雲溪的手,晃晃起了身。
龍攆之中似有了掙紮的動靜,雲溪清眸瞥看龍攆,略微著急。
“皇兄哥哥,我躺了一夜,並非沒法走路的。”
“你昨夜昏了幾個時辰。”
“嗚——隻是餓著了——想吃——”
“你身上有傷,吃多葷腥隻會死。”
“什麽是死?”
“朕殺一個人給你看?”
“……”
那一淺一冷的聲音相繼從龍攆而來,隻是很快,顧生言便走至龍攆,將那龍攆之外的簾帳拉下,捆在了一旁。
龍攆之上,那粹白衣衫之人並未走出龍攆,反而一身紫衣的人兒從龍攆中探出了頭,踩著顧生言的身子便下來了。
流煙瞧著冰天雪地中的景色,唇角揚起了些許的笑意,一雙美眸對上了雲溪:“這下麵有吃的嗎?”
雲溪上前,隻是笑道:“一個時辰前,公主身上的血才止住了,可不能亂吃。”
流煙不悅,拽了拽雲溪的袖子。
顧生言起了身,便趕緊從龍攆中拿出了一件紅色金絲鸞鳳披風,輕輕係在了流煙的脖頸之中。似是覺得癢癢,流煙身手撓了撓。
流煙嗔怒:“若是沒了,我還是去鎮將府去吃,那裏的東西雖不好吃,總歸是有的。”
顧生言趕緊道:“鎮將府沒了,公主你忘了。”
流煙皺著眉,轉而有些氣惱地跺了跺腳,銀牙緊緊地咬著。雲溪上前,輕輕撫開了這披風上飛來的霜雪:“公主可還記得張良?”
流煙歪著頭,腳踩於雪地中擰了擰,一手指向了那冰棺:“是他嗎?這裏隻有他是我沒有見過的?他有好吃的嗎?”
說罷,流煙便朝著那冰棺而去,而雲溪卻跟於流煙身後靜靜地走著。
身後,龍攆之中的人並未出來,隻是坐於那裏靜靜的等著。這裏侍衛並非很多,流煙一身紅披染了霜雪中的朱砂之色。
流煙的手輕輕撫摸在冰棺之上,隔著厚厚的冰層看著那裏內的清秀俊顏。轉而,流煙便轉過了身不再看,朝前行了兩步便尖叫道:“疼……好疼……”
她滿目已紅,瑟縮著身子,說話皆帶著顫抖。
雲溪疾步上前,一把攬住了流煙的肩膀,急問道:“哪裏疼?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流煙一個踉蹌,並未站穩,反而掠了那冰棺一眼,臉色有些蒼白:“疼——”她彎下了身,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眉目繾綣了疲憊之色。
而一側,那女畫師已經坐於原地,正畫著手中之人,每一筆皆活靈活現。
雲溪彎下了身,輕輕地將流煙抱於懷中:“若是不想看,我們便回去吧,好嗎?”
懷中之人瑟瑟發抖,流煙無助地看著雲溪,指著心口的位置,紅唇微顫,她隻是於雲溪耳邊再度輕聲道:“這裏好疼……”
“公主……”雲溪心中一顫,卻已然不敢看著流煙的眼睛,她隻能將流煙扶起,可是流煙卻再也移動不了步伐,一雙眼眸氤氳著,她緩緩朝著身後那冰棺看去。
霜雪降至,飄飄散散。
龍攆之上,皇帝的聲音再度傳來:“下葬吧。”
一句下葬,流煙的臉便蒼白了一些,她不自主地朝著那冰棺而去,想要推開那蓋子卻始終使不上力氣,喘著粗氣站在風雪中。
那雙手,凍的發紅,指甲之上皆是冰屑。
她頷首朝著龍攆道:“是不是我多看上一眼,這好看的哥哥便不用下葬了?”
一聲疑,雲溪便呆滯於原地,流煙雖是忘了所有人,卻依舊舍不得張良嗎?她頷首走向流煙,隻是一句:“公主可想起了什麽?”
流煙生疑,並未瞧向雲溪,反而滿目的冰棺。她依舊推著那冰棺蓋子,卻始終無法打開,最終累到滿目的紅,滿心的疲憊。
背對著雲溪,她輕輕問道:“你能替我打開嗎?我……我想摸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