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第八十章 小程學士
人潮之中響起了紛紛議論。
「你看你看,那車裡的人可是上期科考的奪魁熱門柳虛生?」
「哎呀,好像真的是他!要不是他上屆臨考病倒,狀元肯定輪不到西北那個窮鄉僻壤出身的窮小子!」
「哼,就是就是!」
說話者皆是一口京城口音,看來是本地人,彷彿自己是被奪了狀元之人一般憤慨。
陸海沒想到他們這般以出身論高低,微微皺了皺眉,就聽那群人又議論道。
「聽說他參加了這次科舉,我看狀元之位必屬他無疑!」
「那還用說,『小程學士』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我有些在一次集會上見過他臨場所做的文章,文筆之錦繡,速度只奇快,真真是讓通常競技之人顏啊!」
「這次來參加集會的人里,他應該是所有年輕一輩中最厲害的吧。」
「肯定是。聽說這次集會設有比賽,勝者有機會成為雲邊老人的門徒,估計也只有柳虛生能入雲邊老人的法眼了!」
「哎哎,他的馬車要過來,快快快,趕緊讓我過去!」
「你幹什麼呀!」眾人看到一個麵皮白嫩的年輕書生拿著幾卷君子信往前擠,紛紛皺眉避讓。
有人迅速反應了過來,若能提前和柳虛生結成萍緣,等到柳虛生成了雲邊老人門下的弟子,說不定就能有機會被引薦給雲邊老人,那怕最終無緣被收入門牆,能得雲邊老人一句指點,也勝過埋頭苦練三年啊!
開竅的人紛紛加入了白面書生的行列,舉著君子信擠過人群,搶佔住好的位置便立即氣沉丹田,將君子信瞄準柳虛生的馬車車簾,用力向里擲去,希望自己的文章能被他看到,能夠入他之眼,有機會與他成為知交。
類似流傳已久的女子向心儀男子投瓜擲果的習俗,在無緣近身的情況下,文士會像心儀之人的馬車中投君子信以求結交。
這是一種在文士中廣為流傳的舉動,也被認為是一種很風雅的舉動。而收到越多君子信的人,代表他受到的肯定也越高,收者也會越自豪。
通常有點名望的人參加私密型的集會,都會帶上一兩個小書童坐在車簾邊上,以備收集他人擲向馬車裡的君子信。
柳虛生成名已久,經常會收到君子信,是以也安排了小童坐在車門邊。
這次君子信如同雪花一般飛來,比以往來的都要猛烈。柳虛生驚異之下,也聽到了周圍人的議論,不禁也對雲邊老人的門徒之位有些自信。
同時,得到小道消息這次集會要比繪畫之技的他,也打算借這一次集會之機為自己的畫技打響名頭。
在文章的成就上,他已經奪得了「小程學士」的稱號,但是畫技還沒有獲得一樣高的肯定。他自信自己的畫技不輸任何一位同齡人,只要他發揮實力,雲邊老人門徒之位,當花落他頭上無疑。
若能成為雲邊老人的門徒,便是不讓他做狀元也甘願!
柳虛生看著源源不斷向車中飛來的君子信,信心就是越來越足。
與柳虛生車前的熱鬧相比,陸海發的馬車門面就顯得極為清冷了,特別是他的馬車就趕在柳虛生的馬車之前,兩者近距離相比較,對比格外強烈。
「哎呀,這是誰的馬車,也不快些走,白白擋了好地方。」
從陸海發車邊擠過的人紛紛抱怨,令車中的陸海發慢慢捏緊了扇子。
同是年輕人,又同是參加一屆科舉的士子,陸海發在家鄉那也是人見人誇,參加個集會都會被人夾道相營的傳奇人物。在京城參加第一場集會就遭此對比強烈的冷落,心中之感真是五味雜陳。
他本不欲帶小童前來參加,被陸錢氏硬塞了一個進來。那小童看到陸海發臉色不佳,想要開口安慰一下,卻被他搖了搖扇子,阻止了。
陸海發心中確實有些失落,不過他這個人,雖然放曠桀驁,卻不是個沽名釣譽害怕與人競爭的人。能遇到勢均力敵的人,心中的歡喜早就飛快壓過了失落。
再者集會尚未開始,一較高下之後,能夠成就誰的名氣也未可知,他陸海發江南才子的名氣,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柳虛生現在雖然被人看好,但他相信雲邊老人這樣的繪畫奇人,不會為他人所左右,只會以心中之準繩衡量一切。若真要從今日集會中的眾人選出弟子,他一樣有機會能憑自己的本事入其法眼!
馬車行至寫意軒入口,陸海發從車中走下來,小童緊隨其後。他遞上名帖之後,沒有立即隨侍者向寫意軒裡面走去,而是在入口處等了等。
柳虛生的馬車很快也在入口處停了下來,只見一個身長玉立,膚色奇白,身著儒生裝,相貌斯文俊秀的年輕人從車上風度優雅地走了下來。
他的相貌並不十分出眾,但是儀錶十分不凡,一舉一動,皆透著一種雅緻的感覺。一身淺墨色的衣袍,不顯老態,反而將他的膚色襯得更加白皙,將他的氣度襯得更加優雅風流。
其實柳虛生不喜歡這身衣裳,穿起來會顯得風流多幾分而令他引以為傲的雅緻減弱幾分。
不過在風流與雅緻不可兼得並重的前提下,為了投寫意軒之主唐正延對風流寫意的偏好,他還是違心地穿了。
柳虛生從馬車上走下來之後,周圍的人更加沸騰了,儘管有守衛遠遠阻攔,但是不乏有些臂力超群之人還是能將君子信擲到他的身邊。
柳虛生面帶笑容,命小童撿起,拂去擲在土上的君子的灰塵,略含歉意地君子信投來的方向拱了拱手,人潮之中當即響起了一陣熱議。
「真不是榜首熱門之選啊,這份風度,真是難得難得。」
「是啊,有的人一下了車,根本就對投到地上的君子信不屑一顧,怎會如此善待!」
柳虛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便將君子信交給了身後跟隨的小童,向寫意軒入口走去。
轉身抬頭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站在入口稍里處的陸海發,心神不由為之一震。
陸海發靜靜地站在那裡,不言不語,沒有任何舉動,頭戴莊子巾,一身竹青色深衣,很是尋常的裝扮,卻遮掩不下周身清正磊落的傲人氣度。
他稍稍持起了扇子,露出了一個笑容,手腕一轉,秋葉飛花般的雙唇一勾,風雅之意便自然流露,端得是風采不凡,令人莫名心折。
參加這次集會之人,柳虛生大多都心中有數,觀陸海發之形容便能想起他的種種信息。
只是根據他得來的消息,陸海發分明只是一府第三名,連解元都不是,真沒想到竟然能有這般出類拔萃的風采氣度。
他當即便感覺陸海發將是他這次集會比試的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心下對他有些忌憚,面上卻笑得愈發真摯,向著陸海發走了過去。
陸懷遙遙與他互相拱了拱手,在侍者的引見下,結伴向舉辦集會的凌波亭走去。
遠處,又有馬車陸續前來,人潮也是一陣喧動,每一輛馬車前來,都會有不少人向車中投擲君子信,唯有最先來此的陸海發,一路皆無,被眾人很快就忘了還有他這一號人來參加集會。
唐正延早已等在的凌波亭,看到面熟的柳虛生和面生的陸海發相而來,從亭中徐徐站起了身來。
凌波亭依託湖邊巨石,凌水而建,上下兩處以木棧相連,登臨上亭,御風湖上,便如洛神仙子凌波而行,故而得名凌波亭。
唐正延於上亭中緩緩站起,修長身姿,如玉如松。湖風微微吹動他飄逸的衣袍髮帶,蒼蒼青山與浩淼水光在他身後接連相映,遠遠看去仿若仙子伴侶,不似從凡塵而來。
柳虛生早前曾有幸與唐正延有過數面之緣,早知他風采絕俗,見到在凌波亭之上的他,還是被震撼了一下。
從未見過唐正延的陸海發看到這般出塵絕俗的唐正延,不禁驚為天人,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靜,站在原地,竟是邁不動步子。
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出眾不凡之男子,真令他從此再也無顏自詡風雅行於世間了。
唐正延負手立於凌波亭上,打量著滿目震驚看著他的陸海發,薄唇微勾,如葉長眉微微動了一動。
這便是陸懷的堂弟陸海發么?生得倒真是不錯,氣質也真與畫作一脈相承。
這般俊才,偏偏是陸懷的仇人之子,如若不是……
唐正延在心中嘆了一聲可惜,壓下了心中的設想,面含笑意,緩步走下了棧橋。
柳虛生連忙向他拱手執禮。陸海發看著緩緩步下的唐正延,越發清晰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呼吸停滯了幾瞬,才想起來執禮。
身後陸續有他人前來,唐正延便簡單與他們寒暄了幾句,招來侍者,將他們引領入亭,向後來者微笑迎去了。
正與他人寒暄間,唐正延聽人來報,有兩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一人是禮部黃侍郎的得意門生,一人是陸海發同父異母之弟陸海源。